虽然我不喜欢,我却不能阻止爹爹和娘叫我阿芜。

    从那天之后,他们就开始慢慢地叫我阿芜。

    我就想是从来没有听到一样,听见他们叫了阿芜,我连头也不扭一下。开始爹娘尚有几分耐心,一次叫不灵,会反复多叫几次。后来见我总是不应,爹将手中的酒杯在桌子上一顿,拂袖出去了。

    娘忙追了上去,拉着爹的衣袖温声说道:“你放心吧,我慢慢教她就是。”说着看了看坐在另一边的我,又伸手去拍了拍爹爹的背。

    是了,从娘说我没有名字,不再向他们叫爹娘的那天起,我就不再跟爹娘一桌吃饭了。爹娘和燕莺坐在厅中的大桌上,而我,则坐在大厅角落里,一张小小的桌子旁。

    娘劝走了爹,开始叫我,阿芜。

    我不动也不回答,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娘又叫我,阿芜。

    娘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似乎我一直不答应,她就要一直叫一样。

    也不知道娘这样叫了我几天,终于有一天,娘伸手将我面前的小碗一把打在了地上。

    我抬起头看见了娘,娘的眼神像是愤怒又像是高兴的样子:“你终于听见了!”

    可是这种方法对我,究竟是可一而不可再的。

    第二次娘再将我的碗打落的时候,我还是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只是眼前没有了碗,我只好去看桌子。

    然后,桌子也被掀翻了,还重重地碰到了我的腿。

    上来劝解的老阿姆也被娘推在了一边,娘只是在我头顶叫我,阿芜。

    我抖了抖衣衫上的饭粒站起身来走开。那时候的我太小太矮,只要我不是抬起头,娘是看不到我的脸的。

    我听见娘气得发抖的声音在我背后怒喝:阿芜,你聋了。

    我没有聋,因为我不是阿芜。

    可是我也没有回头去看一眼娘,我知道,看了,就等于答应了。

    固执的结果是我整个人被提了回去,然后娘的两只眼睛还是那样瞪着我,叫我阿芜,阿芜。

    不想听别人说你不愿听的话很难,因为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想听别人说一句话别人不愿说的话也很难,因为嘴巴长在别人身上。

    僵持到最后,我又被娘打翻在地上。

    娘似乎被我气得精疲力竭,她气呼呼地瞪着我,说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人来。”

    这一次我摔得很疼,坐在地上久久没有起来。后来我身上不疼了,可是我还是坐在那里。

    我不知道自己默默地坐在地上有什么意义,或许是在与娘僵持,或许只是单纯地不知道干什么吧。

    就在这时候,我听到了一声清脆甜美的声音,含着天真的笑意喊道:阿芜。

    我慢慢抬起了头,我知道,是燕莺来了。我对着她低声道:燕莺。

    我终于对阿芜这个名字做出了回应,收到的却是娘重重的一巴掌,娘怒气冲冲却又不无得意地说道:我以为你是个聋子!我以为你是个哑巴!

    然后娘俯身抱起了燕莺,轻轻摸着她的小脸说道:“莺儿最乖,她叫阿芜,莺儿记住了!”

    燕莺在娘的怀里点了点头,然后娘抱着燕莺离去。

    幼小的燕莺趴在娘的肩膀上,甜甜地笑着喊我:阿芜,跟我一起玩。

    我看着娘的背影说道:我不叫阿芜。

    然后,我就起身跑开了。

    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但对阿芜这两个字完全没有反应,对爹爹和娘的其他话,也都没有了反应。就像娘说的那样,我好像变成了聋子,变成了哑巴。

    改变的还有我的衣着装束,以前,我跟燕莺总是穿着差不多的衣服,只是颜色总不如燕莺的鲜艳罢了,然而那段时间开始,我却开始被穿上了爹那样的粗布衣裳,且都是暗色的粗布。

    我生活的无比沉默,与此相差甚大的,就是爹娘和燕莺,他们每天聚在一起,有说有笑,跟平常没有两样,我就在他们的笑语声中,愈发地沉默下去,甚而我将自己吃饭的地方换到了院子里,后厨房,爹娘也从未说过一声什么。

    娘开始会问那个整日跟着我的丫鬟,阿芜有没有说过什么话,比如,爹,娘,燕莺……

    丫鬟总是摇头,说道:这些日子以来,她什么都没说过。

    问得次数多了,娘连问也不问了,到最后,甚至那个整天跟着我的丫鬟,也不见了踪影。

    于是我与那座将军府的关系,就变成了一日两餐,一间厢房。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我五岁的那一天。

    我之所以知道我五岁了,是因为那天将军府上下都喜气洋洋,人人都在忙着为燕莺庆生日。人人都说着一句话,须利燕莺五岁了。

    而在这之前,每年的生日,好像爹娘都是将我们两个人单独领到一间屋里,给我们做了好吃的,告诉我们,你们今天三岁了,你们今天四岁了……然后爹娘将我单独留在房间里,带着打扮得粉妆玉琢的燕莺出去。

    其实我五岁的生日跟往年,于我而言也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少了一套新衣,少了一些好的吃食。我记得每年燕莺生日,桌上都会有一盏羊乳酥酪的,据爹爹说那是宫中御赐,因为燕莺喜欢吃。

    皇上对须利燕莺的宠爱,几乎大迎人人皆知。

    可是有一件事,却只有爹娘燕莺和我知道,那就是,我也是须利隆的女儿,是燕莺的姐姐这件事。

    我之所以想明白了这件事,是在我五岁后不久的一天,我无意间看到爹爹手下的侍卫,将从小带我长大的老阿姆和总是跟着我的那个丫鬟带走了。从那以后,我也再没有见过她们了。

    隔三差五去厢房照管我的,是一个不认识的阿姆。

    她管我叫阿芜,她给我做了爹爹常穿的那种颜色的粗布衣裳,教我怎样梳了发髻用布条绑起。

    而绝大多数的时间,是没有人会管我的。

    我在府中那些不常有人的地方呆上一天,有时候从后门出去外面走走。我们生活的地方是一片草原,草原上有马,我能看到的那些,都是带着烙印的,那是爹爹统率的军营里,日常操练的军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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