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普雅在看自己,法度下意识侧首,正对上普雅这一湾缭绕着水雾的盈眸。【小说文学网】

    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笼罩的雾气令他心口一惊,旋即皱眉关切:“女王,怎么了?”声色稳中掺着微灼。

    普雅敛眸后启口徐徐一叹:“是我不好……”浅顿复道,“因我之故,累及国师同我一起在这地方受苦遭罪、横生磨难。”旋即眸波又是一敛,眼底温润愈甚。

    普雅这话全是真心,她心中对法度当真是抱愧的!

    念想起与法度初识之时,她委实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对这位居无定所的远游和尚这样倚仗。当初那只是在流民队伍里匆匆无心的一眼,她只是觉的这个和尚无论是打扮还是气韵都那样与众不同,故而生就了兴趣,便顺应着缘份的作弄而把他扣留在了临昌。

    她对他并非一开始便敬重,甚至她在那大摆的酒宴之上企图当众侮辱于他、使他破戒。

    算來她对他当真是不好,很不好。可是,他却以自身那厚重的修持、博大的胸怀与大志的爱,而屡次包容她其实并非出乎恶意的捉弄。即便她对他几番戏耍,他却从一开始就以赤诚与救度之心将她包容、真挚对待……他当真是一尊熠熠生辉的住世菩萨、甚至是佛!

    他是她的佛,是自那不远万千里的迢迢之路、顺着冥冥中机缘的点拨,而一路來到大漠深处的古国疆域,为的只是同她邂逅、同她相识、同她相逢亦或者是重逢……

    闻了普雅如此说、又目染着普雅眉梢眼角那一份盈盈姝色,法度觉的这位女王那善良与真诚的本质再一次显露无疑。他展颜摇首:“女王陛下何出此言?”目光与口吻皆是坚定的,“且不说贫僧出家之人,救护众生是一早发出的宏愿、自然而然的事情。于私,贫僧身为临昌的国师,时今又暂时代替萧大人为女王保驾护航,周身所系这份职责亦不容怠慢,又哪里來的牵累不牵累的话呢!”落言沉淀。

    普雅心里知道法度一向怀有大爱、赤诚坦率的面对一切,故而法度才会令普雅每一次都那么轻易便起了动容。可是,此时也不知道是这境地太清索、还是这火光太溶溶,普雅与法度相对一处时,随着他这一番慰籍心底的话渐落下去,普雅心中却甫地牵动一念:“法度。”她敛了一下眸子徐徐唤他,声音变得微弱如风、飘曳似雨,“若你不是我的国师、也沒有出家人身系的那一份慈悲大义,你还会不会,会不会这样一次次的真诚对我、每逢关键时刻无怨无悔的救我、护我……”她美丽的面孔在微光下染了陀醉的颜色,眉目间盈动的水汽又使她看上去楚楚哀哀,脱似一朵微光里挂了露水的娇妍玫瑰!

    普雅心中对法度的回答委实是期待的,但她期待的是什么、想听到的又是怎样的回答,莫说此刻的法度亦或者她自己都尚不能完全弄明白,只单纯看法度,便委实给不了她真正想要的答案……

    酣美的女子散发出沉淀在骨子里的柔弱和纯净,无瑕且不染纤尘的韵致令法度只觉她是一件内外澄澈的七宝净琉璃。他颔首慢慢的看定她,以目光中流露的愿力与坚韧慰藉于她:“救度世人原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事情,大家皆自‘空’中來,最初时的本來面貌皆无二致,大家本就是一体的,你、我、他、众生……全都沒有任何差别。”法度略略缓言,“救度苍生一切,便也等于救度自己,无论‘在家’亦或者‘出家’都是一样的,自是无悔无怨,又哪里会有悔有怨?”声色落定,法度目光里的坚韧与大志之爱愈发浓郁,“这是一种本能的举措、天道的自然。”

    这一席话在外人听來禅机与奥义实在深重,可于法度、于修行人來说却是一种合该的道理,是摆在那里本就明朗的事实,并未有什么需要参悟、需要费神思量的玄妙。

    可于普雅梅朵,却是越听便越紊乱、甚至心中生就了隐隐且莫名的一段抵触:“这是因你早闻佛法故才懂得的道理,亦或者是累世修行而本就明白的天道。”她一时忘却了许多时宜,又向法度这边儿急急凑近,“我是说,我的意思是……若你只是一个普通的、甚至智化未开的愚不可及的凡人,你会不会因了你我之间这阵子以來缔结的情分,只单纯的因为这情分,而一次次的将我救助、无怨无悔?”她的思绪如莲花剥落般的凌乱,甚至千头万绪委实难以梳理。她也不知道自己这话传达出的意思究竟有几分明白、法度又是否听得明白,她只是这一瞬便起了浓郁的心绪,委实焦灼,委实想要明白一个兴许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问題。

    即便普雅此刻神绪迷乱、字句兜转,可法度大抵是明白了个囫囵框架:“会。”他沒多思量。

    只这一个简单却稳沉的字眼出口,普雅万千芜杂的情绪便皆数有了一个稳稳的着落!动容莫名,可就在她勾了玫瑰般的唇畔徐徐展笑时,法度那之后又道出的一句话却有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

    他继续道:“对每一个人,贫僧都会。”

    普雅那心顿然一寒,木木的僵在了当地里!

    光影绰约,法度并未察觉到普雅面上此刻的不适,侧过了面目启口继续,声波是一样的稳沉:“相聚离别诸多都是机缘,既然让我遇见,便一定会帮扶与救度。”浅顿接口,“救人本是救己,怨与悔更从何谈起?”

    普雅不知作何言语,启口欲言又止、因为委实无话。只是,她那颗被陡地浸在寒冰里的心,此刻重又有了些许复苏。她明白的,算了,法度是佛家的苦修者,自己这个俗世的在家人又何必对他苦苦相逼?算了,算了……

    一股劲风烈烈的灌入洞穴,火堆间蹿起蹿动的火星。风助火势,迸溅出的星点火焰向着二人撩过來,差点儿燎烧了普雅的裙摆。

    法度猛一回神:“小心!”起身拦在普雅面前。

    普雅醒神,慌地把身子缩在了法度身后,几乎与法度拦在她身前是发于同时的。

    这是一种本能的举措,柔弱女子在危险袭來时若有可令她信服的男子,她大抵都会下意识的躲在那男子身后,那是抵挡风雨的脊梁、是慰藉心底的屏障……

    不过星星之火也未必当真可以燎原,零散的火星在沒入地面的须臾便消散不见,不过虚惊一场。

    微微定神后,法度将身子让了让,即而双双重又并肩坐好,不过距离在不知觉间依稀有了靠近。

    想起方才那自然而然的一幕,普雅心中一动,转眸看向法度。法度亦转眸顺势的瞧她一眼,目光相撞时,二人相视一笑,就势敛住那问不出答案的话題。

    兴许是方才那一幕微微的失惊时下意识的小动作,使得二人间又添了一份贴己,闲來也是无事,便干脆权且烤火权且闲闲然聊天儿。

    阴暗中流露着微光的氛围,使普雅下意识又想到了那勾她魂魄两次的小姑娘,蹙眉转眸就口问了法度一句:“国师,那引得我屡屡失了心智、迷了自我的小人儿,她真的是恶灵么?”不解中隐有些不甘心。

    法度看向她:“那小姑娘是已死的尸体,是有异人操控着僵尸养成小鬼,行迷幻之术。”旋又补充,“活着的时候,该也是个委实可爱的小姑娘。”他与普雅是一辙的心思,二人都有弥深的善根,纵是被那小姑娘纠缠,对她也依旧是怜惜与慈悲远多于其他。

    普雅闻言时只觉的心里一颤,她喜欢小孩子,非常喜欢,但有涉及到对孩子的伤害便总能令她轻易就起了翻涌的情绪:“居然要把好好儿的孩子作弄成这个样子!就不怕其化为厉鬼报复么?”半解恨半存疑的如此一句,心思一晃又想到了什么,“对了……”对法度急急道,“那小姑娘被这样操控着,生魂还有机会得到超脱、升入佛国么?”

    法度颔首:“那要看她自己。”见普雅敛眸不解,他稳着字句继续,“本來一切皆空,全无是类,乃是众生死后因执念不散,故才有所谓魂魄。魂魄因看不穿悟不透,而又入轮回苦海一世世兜转。”旋即沉淀了声息,言语多了强调,“若执念散去、知空悟空,则莫说超脱了,成佛亦有机缘!”

    成佛,亦有机缘……

    那最后坚定落定的一句话,普雅闻言及心,双目跟着一明亮:“众生亦如是么?”

    “众生亦如是。”法度眼底闪耀星芒,坚韧依旧。微停后展颜微微,“但解脱归解脱,成佛得另说。”声音柔和了几分。

    “嗯?”普雅又生不解。

    法度辗转了须臾,将零零思绪且做着规整且耐心讲解道:“成佛不仅需要知空悟空、万般皆放,还得具有利益众生之菩提心。”目光看向普雅,“若不曾唤醒这颗菩提心,归于‘空’时只会魂兮魄兮涣散虚无、回归到‘无’中去。”浅浅停顿。留给普雅一个思绪转动的时间,即而接话继续,“只有菩提心贮,方可凝聚愿力不散,有百千亿劫难遭逢之大机缘登果位成佛!”尾音着重。

    普雅心中渐渐有了一个规划,即便她依旧不能理解全部。不过她心中这样想着,归于“空”之本來面貌,那委实是佛的境界。对于众生茫茫而言,若是死后能上善道、往佛国得解脱,便亦是委实不易之大欢喜了!

    法度见微光间的普雅女王似有所悟,复又继续:“若成佛前的发心不够、愿力不够、亦或机缘未到,但成佛之心坚定,那在一世修行与积攒功德福报之后,则凝聚此生修为不散,要么往生善道乐土继续完成课业修持;要么继续入世、累世修行成佛。一切凭借机缘与不可知的因果定数了!”尾音一落,徐徐的释然。

    普雅敛眸:“若是有大福报、大功德、大修为,在苦苦努力经久,仍做不得了清俗缘、一念飞升。即而放弃成佛之心,不愿继续呢?”她心兴忽起,这样问道。

    法度颔首:“如此未免可惜,却也是因果与机缘。”转而补充,“若当真因果如此,那会在转生之后得善道、得好去处,享受自身未完的丰厚福报、福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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