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身的!”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周老爷虽不是什么好鸟,但很看重自己身为乡绅之首,正气凛然高风亮节的正直形象的,他先是被这三个很有推敲深意的字眼敲的愣了愣,片刻后才想起应该很鄙视的拂个袖,哪知刚刚想起来,面前女子如电一般拍案立起,那几案被拍得如惊堂木一般,震慑全场。

    这一掌立止了场中喧哗,莺莺燕燕的娇笑停止了,嗡嗡窸窸的低声嘲笑停止了,全场人今日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张目结舌的看向这个如异类的女子了。

    沐沂邯闲闲的抬头看向萧静好,寻思着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嘴里顺便问了句:“怎么了?”

    萧静好惊雷一语响彻云霄。

    “拉屎!”

    若说方才那一掌是电,凭空惊地起,那么后面两字就是雷,雷得现场观众外焦里嫩,眼前电闪雷鸣,晃得人眼花缭乱,耳边不住的回荡着这惊世一语……拉拉拉拉拉拉……屎屎屎……

    沐沂邯身后的沐悉,早就贴着墙笑抽筋了,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是奇葩加怪胎的完美化身,没想到今日一招败北,多年来的头衔恐怕是要拱手相让了,哦,对了。

    他掏出一摞纸,上前恭敬的双手奉上,以聊表寸心,虔诚的彰显自己对姑娘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膜拜之情。

    同时,全场爆笑响起,雷闷了的人们终于回神啦!

    萧静好接过了纸,又顺势坐了下来,恶趣味的和沐沂邯讨论起了各人的笑态。

    看,那边几位小姐,您几案上的酒到底还要不要喝?从您脸上落到酒杯中的粉搅一搅都可以糊墙了!

    还有那位老爷,快快快,哎呀……愣是没挺过去,咋就笑得接不上气,好端端翘了辫子咧?罪过!罪过啊……

    哎……都怪我,后三席那位抿着嘴装圣洁装了一晚上的美女,您接着装呗,为啥现在忍不住露出您那娇贵如琥珀般的牙咧,真是白长了一口好牙。

    咦……吴大人咧?您夫人喊您回来吃饭——

    陶然居是个雅致的地方,是多少文人骚客,达官贵族,富家千金才来得起的装精装逼装纯的特殊场所,就在这一天,被某个和这里尊贵气势格格不入的粗俗女子轻易开启了向茶馆迈进的里程碑。

    笑声歇止,席间归于宁静,只余下各人鄙夷的目光环绕着萧静好,每个人都不明白,为何在这样的目光下,此女子还能面带微笑,稳如泰山的坐着,而每个人则对同样波澜不惊的安睿候从心底产生了深深的同情和敬佩。

    同情这位侯爷虽生的若天神下凡般的绝艳,空有天下男人嫉妒的才情和女人为之羞愧的容貌,但选妻眼光却比不上一个瞎子,敬佩他寻得这样一个集天下粗,陋,俗为一体的未婚妻,居然还能若无其事的对着她笑。

    就在众人为了侯爷的终身大事而百感交集几乎垂泪时,萧静好又缓缓站了起来,踱步出了席……

    她旁若无人的走上两侧席间宽道,微仰着头,来回走了两圈,就在这两圈,她已经将目光扫过了每一个人的脸,此时,无人出声……

    少女清瘦但不柔弱,她的背修长直挺,来回踱步在几百双眼睛注目下毫无怯感,她灵动的眸子俯览着在座每一个人,浑身散发的气势中再也找不到粗俗之感,甚至是带着无人能及的气场,清贵冷艳,不容人忽视,不容人怀疑……

    沐沂邯眯起了黑眸,他被她吸引,但却不愿让别人看到她的这一面,这是破茧而出般的鲜艳夺目,是涅槃重生般的神圣卓绝,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第一次被她的另一面而深深的吸引,移不开目光。

    “各位笑够了?”

    清丽的声音响起,她定下脚步环顾四周,淡淡开口。

    “各位都是一方权贵,有身份的人,本无小女子站在这说话的份,但——我不说还有人会为三乡受苦的百姓说句话吗?大家也许觉得我说的话粗俗不堪,可我觉得粗俗更贴近人心,我不懂得品这些几白两银子一盘的精致素菜,我只知道这几白两银子能换得上千个肘子,是普通百姓五年的肉食,各位可能还没见到过,被瘟疫蔓延的村子,里面死去和等死的村民,他们何曾不是人生父母养?他们何曾没有儿女亲人?他们愿意自己的房屋被大水冲垮?他们愿意自己辛苦播种的稻谷汇入汪洋?他们失去家园失去亲人失去财产,这些天灾人祸我们阻止不了,但却可以伸出一把手轻轻扶持,于各位只是少进两次陶然居,于他们却是解救数百条人命,积德行善,春秋大义。”

    “好!我认捐!”

    众人放眼望去,左边后首二席一位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一阵风似的站了起来。

    场内众人看清眼前人纷纷发出控制不住的惊叹,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看……只知北渊晋王和南晏安睿候天人之姿不相上下,竟不知还有能与之平齐的人物。

    男子步出席对场中央的萧静好礼貌颔首,笑道:“这位姑娘说的句句在理,在下惭愧,竟不如姑娘看的通透,今日在下代表皖南南宫世家,捐银一百万两!”

    “哗!”

    人群惊呼不已,一百万!

    皖南南宫世家,先帝亲赐的南晏唯一专开煤矿铁矿的豪门世家,兼带玉石药材生意垄断江淮的南宫一族,庐州的乡绅商贾纷纷将眼光投向了这位眼生的男子,这江淮赫赫有名的南宫世家的人鲜少在外露面,据说当家主是南宫家长孙南宫璃,如今看来就是这位明眸皓齿的公子了,就不知道这吴道远是怎么请动南宫世家家主的,只是这样出色的人物,为何一直没被人发现。

    萧静好仔细看了看这位夺目的男子,身材颀长,颜如冠玉,剑眉星眸,一双黑眸浓的似墨,漂亮深陷的双眼皮,眉也比一般人浓,身着深蓝暗纹长袍细看不似中原常有衣料,低调中透着华丽,难掩他与生俱来的贵气,举手投足间超拔又稳重,打量间他已经在巡抚衙门主事递过来的认捐册子上签了字,回眸望她一眼,淡淡一笑转身回了席。

    座上沐沂邯把一切看在眼里,黑眸眯了眯,他方才才注意到了这位低调的男子,元儿这样闹他从未露出半点惊讶之色,从头到尾只是安静坐在后排席上,只在元儿方才说话时才凝目注视,不想一出手就是一百万两白银,此人绝不是吴道远能请得动的,呵呵……这年头苍蝇真多,赶走一个又来一个!

    场中的萧静好还不知道,某人在心里把她比作了臭鸭蛋,她大步回席,坐在了沐沂邯身边,拿起酒杯猛抽一口,先壮壮胆,等下还有好事要做。

    此时有几个商户站了出来,在认捐册子上签了字,吴道远欣慰的朝萧静好点了点头以示感谢,但眉头还是未舒展,杯水车薪呀!

    “吴大人!”沐沂邯隔席相唤,对面吴道远一下来了精神,这小子终于张开了他金贵的口了。

    “不知御史何事相唤?”

    “吴大人觉得一体纳粮,摊丁入亩,按田地多寡而收纳赋税这个赋税制度好不好哇?”沐沂邯懒懒倚着身侧廊柱,摇着杯中晶莹美酒,笑若天上迤逦皎月。

    满席即刻安静,所有人洗干净了耳朵听他们隔着席聊天。

    “好是好,不知陛下……”吴道远欠揍的装模作样。

    “放心!”沐沂邯浅抿一口酒,“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再说江淮百姓受灾,这也是为百姓减轻赋税的良策,陛下体恤民情,莫有不应的道理!”

    “那行,席散了请御史移步本官府里相商上书事宜!”吴道远贼眉鼠眼环顾四周。

    “哪,那个什么……认捐册子拿来,我捐!”一个相绅坐不住了。

    “为自家父老乡亲,那有不捐的道理,我认捐!”

    “我也捐,册子拿来!”

    这赋税制度本就是乡绅受利,原先是按人丁纳税,田产多的乡绅自然高兴,但若改成按田地多寡而纳税,那乡绅们每年纳上的税银自然要翻几倍,这种事谁愿意,只有倒霉认捐,先稳住这狡猾的御史及巡抚,再来探听消息是否属实。

    主事捧着册子穿梭席间,忙得满头大汗,沐沂邯和吴道远相视一笑,看了看踊跃认捐的各位乡绅,又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各位商贾,眼底泛起些许怒意,但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又得让他多说一些废话。

    于是隔席聊天又开始……

    “哎,也不知道三司会审结果怎么样,听说刘韫八年前曾勾结商贾囤积米粮,从中获取暴利,吴大人,您看这事还查得出不?”沐沂邯摸着漂亮的下巴展开第二轮话题。

    “京畿之地,天子脚下,又是三司会审,陛下圣明,自是查得出的!”吴道远对答流利。

    “那可得连带多少人下狱啊,看来此事还未太平!”沐沂邯面带可惜摇摇头。

    “不过刘韫为霸一方,那些商贾也有可能是受他所逼……”吴道远又开始贼眉鼠眼看向各路商贾大户。

    席间又有人坐不住了,这喊声此起彼伏,“认捐!”

    “我认捐!”

    “我认捐!”

    吴道远捋捋胡须,挥手笑道:”别急别急,一个一个来,哈哈……都有份,都有份!”

    萧静好笑眯眯的献上一杯亲手斟的酒给身边人,无比虔诚道:“侯爷狡猾盖世,奸诈无敌,无耻万夫莫挡,下流无人能及,您当得起这杯酒,请!”

    沐沂邯斜眸瞄她,接过酒杯,笑道:“知我者莫若你,这杯酒该一起饮下才好,‘黄’祖母,您说是不?”

    萧静好见他被损还自鸣得意,觉得自己要达到这样的境界真是还得闭关修炼几白年,但今日被他耍了一番的一口憋气是如何都难平的,她冷哼一声,将杯中酒一口抽下去,辛辣入喉火热感瞬间划入肺腑,头一晕,嘿!胆子也更大了些。

    “这么多人捐了,银子够重建三乡吗?”她凑近沐沂邯,无耻的嗅了嗅他的杜若香,只觉这香撩拨人心,自己都能瞬间荡漾开来,不知那些莺莺燕燕会怎么样。

    “嗯……”沐沂邯陶醉的送上白玉无瑕的脸,微不可闻的将女子颈间的气息吸了个遍,“重建是够了,不过是少吃几个肘子捱个两年就顺当了……嗯……你真香……”

    “没你香!”萧静好脱口而出,沐沂邯愣了愣,刚要问什么意思,她已经风似的起了身,顺带扯走了他的腰间装饰的玉环珩珮,他正要起身拉回她时问个明白时,吴道远笑眯眯的带着数位乡绅和商贾大户围了过来。

    场内此时闹哄哄,各人有各人的小算盘,方才那些个什么赋税制度呀,囤积米粮呀,现在银子捐了,再不扯着这御史搞清楚状况那就亏大发了。

    萧静好就是瞅准这个时间,各席只剩女眷时顺手牵了沐沂邯的小挂坠,来到了女眷当中。

    “各位小姐好呀,我是御史的贴身丫环,先给各位请安了!”

    萧静好福了一福,在坐的女眷都讶异的看向她,前后态度几百度大转弯,这些都不要紧,关键是她自我介绍的是御史的贴身丫环,那么就是不未婚妻了……

    “你到底是安睿候的未婚妻还是他的贴身丫环?”一位性子急的小姐开口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疑问。

    萧静好摇摇手中挂坠,笑答:”当然是丫环,我家侯爷害羞,说这么多美丽的小姐让他看花了眼,觉得各位都是艳光四射让他的小心脏狂跳不已,若要选妻他还真不知道该选哪一位,所以让奴婢拿来他贴身佩戴了多年玉环珩珮,说,若谁能拥有此物者,便是他的……良人!”

    此言一出,那还得了。

    良人……良人……良人……

    这两字对应那张撩拨着无数玉女春心的倾城绝世的脸,是何等的惊天地泣鬼神的诱惑!

    当即有人出价一万两!

    “两万两!”

    “我出三万两!”

    萧静好压压手,淡定说道:“起价十万!”

    众女子吸了口凉气,十万呀,不是小数目,正在踌躇间,已经有豪迈的夫人为自家千金叫价:“十二万!”

    “十三万!”

    “十四万!”

    “二十万!”

    “成交!”

    萧静好一锤定音,贪大舍小,这个道理她懂,若是攀到了再高点,她胆寒!

    一位富家小姐喜滋滋的拿了玉环交了银票闪了,望着众小姐失望的神情,萧静好贼笑着转头唤来了沐沂邯的护卫。

    沐悉鬼魅般从包围着沐沂邯的人群中飘了过来,将手中包袱递给萧静好,又飘了回去。

    萧静好伸手在包袱里一抽。

    哇!

    一条丝质不知道什么东西在萧静好手中豪迈的迎风飘扬,香风铺面!

    各位千金定睛一看羞红了脸,掩面低呼,小眼神却遛呀遛的不住往那彩旗上瞟,鼻子耸呀耸的嗅呀嗅啊……

    萧静好趁热打铁,呼道:“犊鼻裤数量不多,预购从速,穿过的起价五千两,没穿过的三千两,还有汗巾数条,亵衣若干,江淮贡品童受无欺……”瞧了瞧各位千金,眯眼笑道:“别害羞嘛,各位都是女人,有啥害羞的?”

    此言一出,激起众抢,裤衩义卖会陷入空前绝有的混乱状态,近听环佩叮当远看裤衩翻飞,银票白纸般飘荡,干净的陶然居竟无故泛起了烟尘滚滚。

    这边沐沂邯被一群人围着,叽叽喳喳吵的他头昏,在这喧哗中偶尔似乎有什么,“穿过的起价五千两……”云云之声传入耳中,他感觉全身不寒而栗,又想不出为何不安,正想竖耳凝听,这边一个商户扯着他的衣袖哭丧着脸道:“刘韫势大,小人不得不从啊!”

    沐沂邯心不在焉的打哈哈:“是啊是啊……姑娘如花美眷,如何能从他?”

    “……”

    他想伸头探望,吴道远不动声色的挡住了他。

    又是一位乡绅探道:“不知一体纳粮,御史还会推行不?”

    沐沂邯坐直身子,向外探望,“是啊是啊……姑娘如花美眷,如何能推他?”

    “……”

    人群外围,萧静好兴奋的声音又断断续续传入沐沂邯耳中:“……不行……别讨价……穿过的当然贵些……有香味……闻闻……闻一次三十两不还价……”

    “什么东东?”沐沂邯偏头寻思,什么东西这么值钱,但他现在想不出来,只觉得裤裆莫名一阵凉飕飕。

    这时,他有点坐不住了,无奈被人围紧,他唤过沐悉,问道:”她在做什么?“

    沐悉面无表情答道:“姑娘在和那些女眷研究——价值比,新的不一定比旧的值钱,因为旧的所带的气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大小比,按承重之物大小来推断所担之物的大小和重量,重量比……”沐悉顿了顿,正色问道:“呃……主子,您确定您有足够的勇气和坚韧的脸皮继续往下听?”

    沐沂邯忍泪挥挥手,他现在确定自己毫无察觉的被某人卖了,此刻裤裆拔凉拔凉的,萧条萧条的……

    陶然居因为这次鸿门宴,无可避免的变成了裤衩交易的集市,那个轰动是前所未有的,老板躲在墙缝里不知该哭还是该乐,唯有左首偏后那席,南宫家主,品着美酒,眼眸却被那个黄衣女子所牵,如此人物,实属难得,乍一看还以为是他的小叮叮,哎……该死的小叮叮,等朕找到你是先拔掉你的牙还是卸掉你的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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