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地带的一栋私人别墅,银灰色的跑车停在门外的一棵梧桐老树下。

    沈烨下车后到另一边帮沐烟打开车门,“到了,你快下来吧,去喝杯热茶暖暖。”

    “好。”沈桑榆笑得有些无力。

    暖色系的客厅装饰,沈烨和她一样自从出生就背负了太多东西,所以更向往温暖。

    换了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沈桑榆伸手去揉了揉她酸的发疼的太阳穴。

    那一针强型药剂的后劲儿十足,她头痛起来有些神志不清。药剂的副作用挥发上来,现在她恶心的想要呕吐。

    “怎么了?”明显看出她瞬间苍白的脸,沈烨放下手中刚刚倒好的温开水,急忙走过来询问。

    “没事儿,可能是最近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强压下身体的不适,她接过沈烨递过来的杯子,一口一口的喝着温水。

    白瓷杯子,握在手里暖暖的。从杯口散发出的层层白雾氤氲在女孩子的脸上,看着她苍白的肌肤恢复了一点浅浅的红晕,沈烨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突然一阵手机震动打破了客厅里的寂静,沈烨起身去接电话。

    沈桑榆看着他背对着自己站在露台上,他的神情严肃又无奈。

    沈烨似乎和电话另一端的人说了很久很久。

    直到,他打开露台与客厅相隔的玻璃门进来,沐烟才听到了他和手机另一端人的对话。

    “什么时候?”

    “两天后,等两天后所有事情都处理完,我们就回去。”沈烨这么回答。“你身体不好,就不用过来了。”

    他回过头,看到沈桑榆将手里的杯子放在茶几上正对着他微笑。沈烨想,这丫头大概是明白打电话过来的人是谁了。

    “给你。”宠溺地拍拍她的发顶,沈烨将手里的手机递给了沈桑榆。

    “小榆。”沈修的嗓音温和的让人无比眷恋,沈桑榆一怔,突然觉得眼眶酸疼。

    这种具有穿透力的温柔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在她的记忆力除了她的爸爸还有一个人的声线也是如此的让人易于沉溺。

    “爸。”她的嗓音带着些许沙哑,艰涩又僵硬。

    沈修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对她说道,“小榆,爸爸不希望过去的事情成为你的负担。”仇恨,报复一层一层缠绕住所有人,他不希望他的孩子深陷其中再也走不出来。“你妈妈的死已经过去太久了,是她犯错在先,你不要再纠结于此。”当年的萧卿什么都好,就是好胜心太强,即使沈修把所有沈家的股份转在她名下,都无法满足她想要独占商界鳌头的野心。后来,沈修常常后悔,如果不是他将一切都给萧卿,她也不至于被利益蒙蔽了内心,从而作出那样残忍的事情。

    “爸,我想你了。”

    “回来吧。”沈修微笑,他的孩子已经受过太多纷争,他想给她稳定的生活。

    上一次深桑榆见沈修还是在三个月前,当时她正处于深陷仇恨的泥沼中无法自拔。不知道为什么,她每次见到沈修自己的心就会平静袭来,她的爸爸是如此平和善良的人,可她却不能忘记沐家和谢家对她的残害,那样深入骨髓的痛恨,她忘不掉,便只能按照自己的方法解决。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她答应过沈修不再继续如此晦暗的生活下去。

    “爸,我上次给你说的那件事,你觉得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已经和你哥哥说好了,具体的事宜,他会替你办好的。”停顿了一下,沈修继续说道,“是我们沈家欠人家的,小榆你不要太极端。”有些事情是永远没有尽头的。他只要他的孩子可以幸福快乐,剩下的一切都不重要。

    “爸,我知道。”看着落地窗外飘飘絮絮的雪花,她问沈修,“我看过英国最近的天气报道,伦敦那边似乎下了一场雪,爸爸,你要注意身体。”

    “好好。”沈修可以想象到他的孩子说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不由得就开始微笑。

    *

    电话挂断后,沈桑榆将手机递给沈烨,被他暗沉的目光看得精神紧绷。

    “哥,你怎么了?”她撇撇嘴,故作轻松的明知故问。

    “沈桑榆,你好厉害啊。”沈烨瞪着她,唇角却在微笑。

    “哥,你别这样笑了,怪渗人的。”沈桑榆耸耸肩,真个身体沉溺进柔软的沙发中,她有些累了,“是我让爸爸不告诉你的。”

    “所以,问题当然在你身上。”沈烨蹙眉,坐到她身旁愤愤道,“发生这么大事,你竟然不告诉我。沈桑榆,你是不是觉得你哥没能力保护你啊。”

    “当然不是。”沈桑榆无奈,她只是不想让沈烨再牵扯进去,这样事情就更加复杂了。“现在一切都解决了,哥你不用担心了。”

    见沈烨沉默着不说话,她又坐起身,看着他认真道,“哥,这是关系到性命的事情,杀人这种事情还是我来吧。”她不要他的家人和她一样双手沾满鲜血,得不到救赎。“。哥,你不应该被牵扯进来。到时候,即使下地狱也是我应得的。”

    “不会的。”沈烨坐在她身旁,让沈桑榆枕在自己的腿上,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半晌后叹了一口气,“小榆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沈桑榆微笑,“哥,这怎么能怪你呢?你不必自责。”自她开始杀人,手上沾染鲜血的那一刻起,沈桑榆就知道她这辈子大概是永远无法在活在光明下了。

    突然间她觉得有些冷,蜷缩着身体不停的颤抖起来。

    沈烨将一旁的毯子盖在她身上,担忧道,“小榆,你身上这么冰,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不用,不用。”沈桑榆微笑,“哥,你帮我倒杯热水好不好?”

    将毯子给她盖严实,沈烨起身去给她倒水。

    窗外的大雪依旧在下,像是永无止尽一般。

    沈烨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沈桑榆枕着靠枕已经在沙发里睡熟了,脸上有熟睡的红晕。

    看到那狼狈的掉落在地上的毯子,沈烨禁不住失笑,“还真是个孩子!”

    将掉落在地上的毯子捡拾起来重新盖在她身上,他这才发现,沈桑榆的眼眶下是沉重的暗影,这孩子到底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又给她盖的严实了一些。可在此过程中,因为无意碰触到她凉若寒冰的手指,沈烨担忧的蹙起眉来。这孩子的身体太冰了,这么下去,她会生病的。

    想到这里,他伸手轻抚着她的发顶,低声唤她道,“小榆,小榆,醒醒。”

    温软的声线,像是不忍心打搅她的好眠却又不得不这么做。

    “小榆。”

    “小榆。”

    ……

    沈烨唤她的同时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还好不烫,没有发烧。”他安下心来。

    沈桑榆头很痛,她知道有人在唤她,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却有千斤沉重,突然,她感觉到有人在轻抚她的额头,一下一下,带着宠溺。好温暖,让她不由得想起记忆中的人,“容……容……”

    容珞,她出声唤的名字是容珞。

    沈烨怔愣了很久,他突然觉得这个孩子独自一个人承载了太多东西。

    努力睁开眼的同时,沈桑榆望着身边的沈烨,一时间有些茫然。

    扫视了一眼客厅,她又清醒过来,“哥,你叫我?”她的嗓音带着些许熟睡后的沙哑。看着她唇角的浅笑,沈烨知道她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平静。

    轻轻拥着纤瘦的女孩子,沈烨坚定道,“过了这两天,我们就回英国。”永远离开这些纷扰,他不想在看她如此痛苦下去。

    “好。”

    “听话,去洗个热水澡吧。”沈烨微笑着拉她起来,“洗完澡我们出去吃饭,然后你在好好睡一觉。”

    “嗯。”

    直到听到浴室传来沐浴的水声,沈烨才叹了一口气渐渐离开。

    温热的水流,源源不断地从她的头顶倾泻而下,可沈桑榆依旧觉得全身冷的要命。

    睁开眼,她看着被雾气迷蒙的镜子里倒映出她模糊的脸。

    从身上脱下来的衣服扔在一旁的洗衣筐里,看着上面已经干涸的血迹,沈桑榆突然记不起来她今天杀了多少人。

    那些人的鲜血都喷洒在她的衣服上,因为经过了一段时间,血迹已经由鲜红变成了深沉的暗褐色。

    她站在淋浴下,看着衣服上的点点暗沉……沈桑榆突然觉得那些鲜血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心脏突然紧紧地绷住了,撕扯的痛让她几乎要窒息,沈桑榆不知道自己突然是怎么了,连杀人都能做到云淡风轻的她现在却被一股强烈的恐惧狠狠地捆绑住了,心脏疼的厉害,就像是在什么地方正在发生着让她难以承受的事情一样,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她生命里流逝……

    *

    “少爷!……”

    “少爷!……”

    “哥——!”

    平日医院里寂静的走廊上一阵混乱。手术室里的心电图监护器突然刺耳地响了起来,刚刚还是起伏的曲线现在完全变成了令人恐怖的直线,医院的主治大夫们纷纷急忙地冲过来,护士们装备好手术用的器具,将一旁处于崩溃边缘的容泽和阿九推了出去。

    “少爷!”即使在接受最严苛的训练时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的阿九,现在却忍不住眼眶泛酸。

    容泽想起席慕琛被送过来满身是血的样子,他就愤怒的用拳头一下一下砸着坚硬的墙壁。直到拳头红肿发青,淤痕满布。

    曾今的他被丢弃在垃圾堆里,又臭又脏,如果不是席慕琛,也许他早就冻死在那样一个寒冷的冬天里了。他是他哥,不论他姓什么名什么,他都只认他。可是,他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相比他们的混乱,只有顾铭一个人显得格外镇定。大家都乱了,他不能乱,强撑着自己去办理各种手续,在席慕琛身边这么久他已经学会了强制自己去面对一些东西。只是表面再过平静,他拿着缴费单不停颤抖的手指还是暴露了他此时内心的强烈不安。

    透过重症监护病房的玻璃,顾崇看着里面的医生在奋力的挤压席慕琛的心脏,苍白的近似透明的脸,紧闭的双眼,他就像已经完全死去了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生命迹象,白到发青的手指垂在病床的一边。顾崇看着席慕琛的样子突然记起二十年前的席先生,他当时也是这么躺在病床上,被子弹刺穿心脏,最终因为抢救无效而死亡。他不要,二十年后的今天,他的少爷也这样死去。

    重症加护病房内,主治医师的额上不断的渗出汗水。

    他接过忽视递过来的手术剪刀,先剪开衣服,看到那血淋淋的中枪处都觉得惊讶,中了这么严重的枪伤,没有当场死去可真是不可思议,可见这个男人有多么强大的毅力。虽然他现在从外表看起来和死人没什么两样,可努力跳动的心脏和微乎甚微的喘息都在显示着他惊人的求生意志。

    两处枪伤,无一处不是致命。看伤口的深度,医生可以得知是经过特殊改良后的子弹。

    就在主刀医生动手进行取子弹时,刚刚恢复微弱波动的心电图监护器,又变成了可怕的直线,刺耳的鸣叫声,牵动着手术室外每一个人的心。

    万般无奈下,医生只能先不管枪伤,拿起电击板放在席慕琛的胸口,一下一下的强烈电击,不停地加大电流,席慕琛的身体宛若人偶一样,每一次身体被重重地弹起后,又无力的落下……

    *

    安静的卧室内,空气中还点着令人安神的熏香。

    可即便如此,睡在床上的人却睡得一点都不安稳。沈桑榆似乎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梦魇,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上更是煞白地让人心惊,细细密密的冷汗在她的额头上慢慢凝结在一起,滑落在枕头上濡湿了她耳鬓的头发。

    突然,沈桑榆整个人宛若遭到电击一般猛然坐起身!睁大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她拼命的喘息,冷汗把她身上的睡衣完全浸透,漆黑的长发散乱在她苍白的脸颊旁。沈桑榆不敢回想刚刚自己在梦中看到的场景,那样真实的场景,她在想一遍绝对会因为心里焦猝而死去的。

    梦境中,是令人恐惧的无止境的黑暗,她一个人遭受着难耐的寒冷和寂寞,直到有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发顶,温暖的触感让她眷恋的不舍得离开,渐渐地她看清楚那只手的主人——席慕琛!是他,然后她只是向后退了一步,席慕琛全身就开始流血,源源不断的浓重的血腥味道,让她害怕极了,可不论她怎么做,席慕琛就像是死了一样,全身都是殷红的鲜血,血流成河,她几乎要被他滚烫的血液淹没,甜腻的血腥味道肆意弥漫,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小榆。”卧室的房门被沈烨推开,沈桑榆这才回过神来。

    满身是汗水的女孩子,脸色苍白如纸,沈烨心疼地看着她,轻声问道,“做噩梦了?”

    沈桑榆没有说话,因为梦境过于真实,她似乎还沉浸在里面无法自拔,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不知为什么她一时间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沈烨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走过去,将卧室的窗帘打开,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却让沈桑榆完全清醒了过来。

    “哥,早啊。”她看着沈烨,半天后扯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

    沈烨将窗帘挽起来,坐到她的身旁,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叹气道,“不想笑就别笑了。”他不需要她在自己面前强迫的伪装。

    他的话音刚落,沈桑榆的背脊一僵,怔怔地坐在床上半天都没有动。

    沈烨安慰地摸摸她的头,站起身,在就要出去的时候又回头对沈桑榆说道,“小榆,你知不知道你每次笑得时候眉眼都在哭。”

    沈桑榆抱着柔软的枕头一直没有说话,确实她没有表面上的这样坚强。可是事到如今,早已经没有再回头的余地了。

    沈烨将卧室的房门关上,他把准备好的早餐一一摆上了餐桌。

    望着客房紧闭的卧室房门,他只能叹气,那个孩子应该一晚都没有睡好吧,晚上,他怕她生病难受特意过去看了她好几次,每一次他都能看到她紧蹙着眉,薄唇轻动,呢喃着‘容珞……’这个名字。仇恨和爱情交织在一起,这本身就已经成为了一种酷刑。现实对这个孩子实在太过残酷了,作为旁观者他再替她难过也什么都做不了,症结在她的心底,没有人帮得了她。

    *

    上周到国外训练的容语,一下飞机就从机场急急忙忙赶回来了。

    一天一夜没合眼,她一听到席慕琛中了枪伤,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凌乱的思绪中。

    飞速奔跑着一头冲进医院,医院走廊上的白炽灯光刺目的让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容泽,哥怎么样了?”容语望着守在重型监护病房门口的几个人,说话的嗓音都不自觉的颤抖。

    顾铭在一旁打电话处理着最近公司的业务,顾崇和容泽面无表情的坐在一旁,像是没有听到容语说的话一样。

    “到底怎么样了,你们倒是说个话啊?”万般无奈下,容语直接冲过去,站在阿九身旁,透过重型监护病房的玻璃看着里面似乎已经死去的人。

    满屋子空洞的白色,医生已经在里面呆了整整一晚上了。

    呼吸机单调的“嘀——!”“嘀——!”声在作响,染血的金属质感手术刀换了一把有一把。白色的床单,带着面罩的医生,容语看不到躺在病床上的人的脸,但是那雪白的床单上被鲜血殷红的赤目的色泽让人揪心的简直要死过去。医生换了个位置去取席慕琛腹部的子弹,容语在看到他苍白的脸时,捂着嘴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她不是没有见过她哥生病,只是这一次,她甚至恍惚的感觉得到席慕琛的生命在不停的流逝。

    紧闭的眼睛,漆黑的睫毛,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的人偶一样,任凭医生在他身上下刀。

    顾铭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要相信席慕琛一定会撑下来的。

    他们几个人坐在一起,顾铭将席慕琛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容泽,容语和阿九。

    “这是少爷交代我的,他将真实身份告诉你们,因为你们也是值得他信赖的人。”

    里面的手术还在继续,容泽看了一眼守在这里的人,他都为席慕琛感到荒凉。再怎么说,他现在没有摊牌前也是容家的孩子,可是除了他和容语没有人过来看他。也许,一个意外,席慕琛撑不下去可能就死了,但是没有人肯来看他。嘲讽的一笑,容泽突然明白,为什么容家人从小就是这么对待容珞。包括他们的爷爷容威,事到如今,充其量也是把容珞看作是维持容家兴盛的工具而已。无所谓了,容家对于他和容语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如果不是为了席慕琛,他们根本就不会和这个家有一点的关系。

    容家人不来容泽已经在悲凉中觉得释怀,那么还有一个最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小嫂子呢?”容泽还没有说出来,容语就抢先一步开口了。

    看着他们两个人满是疑惑的目光,顾铭解释道,“少爷在昏迷的前一秒交代过,这件事是不会让少夫人知道的。所以,希望你们也不要透露出去。”

    “什么?”容泽有些难以置信。他不知道席慕琛和沈桑榆之间发生的事情,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他哥的抢救,其他的都不重要。

    重型监护病房内的呼吸机依旧嘀嘀嘀的响着。

    顾铭想起当时昏迷前,席慕琛压抑着满身伤痛对他嘱咐道,“如果有意外,请把我名下的一切资产转到沈桑榆的名下,还有告诉她,这只是我对她母亲死去的补偿,别的再无其他。”

    再无其他?怎么可能?

    到底有多爱,才能残忍的说出不爱呢?

    回过神来,顾铭继续说道,“少爷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所以希望你们按他的意思来做事。”

    “什么叫安排好了一切?”容语瞪着顾铭,眼睛红红的满是怒意,“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哥有什么安排,我要他自己说给我听,为什么要你来传达?”

    “容语!”容泽不悦的打断她。

    “哼!”冷哼一声,容语坐在病房外的座椅上,低着头,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掉。

    突然,重型加护病房的大门被猛的推开,其他人全都怔愣在原地,顾铭最先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去问情况。

    急匆匆跑出来的护士,满手都是鲜血,顾铭拦住一个医生在询问情况。

    容泽则是通过那扇开着的门可以清楚的看到席慕琛躺在病床上毫无血色的脸,还有医生在里面继续着手术,手术刀剪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心电图监视器依旧发出刺耳的鸣叫声。

    “血压80——50!”关注病人血压的医生蹙着眉,急忙说道。

    “血压65——25!”

    “55——20!病人血压在持续下降,情况非常的不容乐观。”

    “快给他静脉注射肾上腺素!”将手术刀放在一边,医生严肃的命令着。又细又长的针头扎进血肉里,一边观察着病人的情况,一边继续推着注射器里的药液。

    “45——15!”

    “40——10!”

    “效果不是很明显,继续静脉注射。”

    容语咬着嘴唇,紧张的整个人全身都在颤抖。一直以来,她都想让自己变得坚强一些,变得像男孩子一样帮着席慕琛分担一些东西。可是,在她没有成长的足够强大的时候,她的哥哥怎么可以提起一步离开她呢?眼泪不受控制的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落。容语气虚的连战都站不起来,双腿一软,她索性跪在病房门口,眼睛一眨都不眨得望着里面的情况。

    此时的阿九握着手里的手机一直在颤抖,这是席慕琛的手机。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现在打电话给沈桑榆,如果他家少爷真的撑不下去了,他知道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最想见的还是他们少夫人。他跟在席慕琛身边这么久,他知道少爷对少夫人的感情。他不明白那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矛盾,可是少爷现在是危在旦夕啊,如果,如果……他不敢想象,阿九真的不敢想象如果席慕琛出事了,会怎样?

    护士们急匆匆的赶进重型加护病房内,病房的门又被紧紧关了起来。

    望着四周被折磨得都要崩溃的人,阿九打开席慕琛的手机,他的手指在发抖,虽然他想着一定要告诉少夫人,可是大脑中一片空白的他真的不知道在电话接通后要说些什么。

    病房内,有医生正在为席慕琛缝合伤口,娴熟的手法认真的一丝不苟。可是守在外面的人都知道席慕琛目前的状况根本不容乐观。

    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阿九已经翻找到了他家少夫人的电话,只要拨出去……心下一狠,他在还没有触到那个键的时候,突然听到那边传来容泽兴奋的声音,“那条线上升了,上升了!”

    重型加护病房内,医生紧紧的观察着病人的血压和心电图的变化。

    “血压45——15!”

    “血压50——20!”

    “血压55——25!”

    “70——40!”

    “95——65!”

    “病人血压已恢复正常,心脏跳动也回归正常!”

    听到这句话病房内的几个医生和护士都常常的舒了一口气。

    重型加护病房的大门刚刚打开,等在外面的人早已按捺不住的冲了过来。

    “少爷怎么样了?”顾铭和顾崇异口同声的问道。

    “我哥,怎么样了?”

    主刀医生将口罩摘下来,严肃道,“病人的情况虽然现在已经稳定了下来,可依旧没有脱离危险期,再加上病人有哮喘的旧病例,随时有突发症状的可能性,所以你们要做好思想准本。”

    众人怔愣在原地,已经麻木的他们,脸上都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表情。

    顾铭谢过医生后,和医生边走边聊,问了很多东西,并且把医生叮嘱的需要记下的一一记在脑子里。

    *

    两天过后,病床上的人安静的闭着眼睛。漆黑的睫毛,干裂的嘴唇上没有一点的血色,他静静的躺着,手腕上插着透明的输液管,晶莹透亮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涌进他的体内。

    突然,房门被打开了。

    病床上的人动了动,随后慢慢睁开了眼睛。“哥,我刚刚来的时候你还在睡呢。”容泽将盛着鸡汤的保温桶放在桌子上,走过来坐到席慕琛的病床边上,“今天觉得感觉怎么样?”昨天晚上席慕琛醒过来的时候,容泽整个人都呆住了,后来他摸了摸眼角竟然发现自己哭了。

    “在哪儿?”顾铭和顾崇一进来,席慕琛就严肃的问他们。

    “什么在哪儿?”在一旁剥桔子的容泽显然不知道席慕琛的意思。

    可是顾铭和顾崇知道,“应该在去往首都机场的路上。”

    “是回英国的航班吗?”刚刚从死亡线上被抢救回来,席慕琛说话的时候还是有点气虚。

    容泽脑子再不好用,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也明白席慕琛到底说的是谁了。

    “哥,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她连看都不来看,你还找她做什么?”他就是觉得心里很不痛快。

    “是我要顾铭封锁消息的。”席慕琛简单的说明白了这些后,继续问顾铭道,“什么时候的航班?”

    “kl1013747航班,vip头等舱,下午一点十分起飞。”

    “现在几点?”

    “中午十二点十分。”

    “哥,你要干什么?”容泽觉得越听越不对了。

    没有理会容泽的质问,席慕琛继续和顾铭说道,“四十五分钟赶到吗?”

    “可以。”

    “帮我准备衣服,三分钟后,我们出发。”

    “是。”说完,顾铭和顾崇转身去帮席慕琛准备衣服。

    “哥,你疯了吗?”容泽抓住他的胳膊,不让他去拔正在输液的针头。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席慕琛嗓音沙哑道,“你,让开。”

    “哥,你身上现在全是伤,不好好在病床上修养,你要去做什么?”容泽抓着他的胳膊,在两个人的几番争执下,输液针头处开始回血。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将插在手上的针头拔下来,席慕琛坐起身准备下床。

    “哥!”容泽固执道,“你知不知道你伤得有多严重,现在还乱跑的话,除了问题怎么办?”

    “容泽,让开。”

    “哥!”

    “我再说最后一遍容泽,让开。”

    席慕琛的语气不容置疑,嗓音也格外的坚定。

    容泽无法再和他对抗下去,只好作罢。

    正在这时,顾铭和顾崇已经回来了,席慕琛下床后到病房的浴室迅速换好衣服,就和顾铭一起出去了。

    容泽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愤愤的一拳头砸在病房内的墙壁上,“你们为什么不拦着他?这刚刚从死亡线上回来,又出去做什么?”

    顾崇透过窗户看着席慕琛孤傲的背影,无奈道,“这是少爷的决定,而我们的义务就是完全听从少爷的吩咐和差遣。”

    “那你们连他的安危都不顾了么?”容泽现在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气全都撒在了顾崇身上。

    “少爷这么做有他的道理的。”

    “能有什么道理?”容泽简直要气炸了。

    “你不让他这么做的话,他不会甘心的。”

    丢下这么一句话,顾崇缓缓走出了病房,留下容泽一个人站在窗边很久都没有再动。

    *

    “该带的东西都带好了么?”沈烨将手放在方向盘上,侧过头看到的是沈桑榆明显消瘦下来的脸。

    这个孩子就在他的别墅住了两天,可是整个人却消瘦了太多。

    “对了,爸爸打电话过来说,让我们回拜伯里去。”

    “不是回伦敦吗?”

    “当然不是。”沈烨轻笑,左手控制着方向盘,右手抽出来摸了摸她的头说道,“爸爸说要给你一个惊喜。”

    “是么?”她的兴致盎然在沈烨的眼里还是有点空洞无力。

    “哥。”沈桑榆突然问他。

    “怎么了?”

    “拜伯里是个怎样的地方呢?”

    “拜伯里是英国格洛斯特郡的一个小镇,它坐落在美丽的科隆河畔,环境非常的安逸美好。有个著名的艺术家威廉?莫里斯在访问拜伯里时曾今称他是‘英格兰最美丽的小镇’。是不是觉得有点期待呢?”

    沈桑榆笑笑,不置可否。

    像油画一样美好的拜伯里,古香古色的英伦风格小镇,一切都美好的不像话。可沈桑榆却感觉不到一点所谓的喜悦,像是麻木了一样,她很累,不想再感知这个世界了。

    沈桑榆一直都明白,不论是搬家到拜伯里还是一刻也不离开她的陪伴,沈烨和沈修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她忘掉一切晦暗又血腥的过去。他的家人想要她向前看,去过简单而又平和的生活。可是,纵使再过灰暗的生活,纵使掺杂了太多利用与被利用的心机和算计,过往的记忆中她不得不承认有一部分是不论如何也割舍不掉的。忘却那些,就像割掉自己血肉一样,每一个思念的午夜,她的内心都在遭受着极度的摧残。

    不敢奢望,却又不舍得就这么放弃。

    她和席慕琛是太过相像的人,当仇恨横亘在爱情之间,他们终究是有隔阂的。

    席慕琛永远都不会知道,当她得知在他送给她的红玉吊坠里植入追踪器的时候,她有多伤心。也许在那之前,她也是喜欢他的吧。她是那么珍惜他送给她的一切,从来都讨厌佩戴饰物的她却是那样听话的将植入追踪器的吊坠时时刻刻都佩戴着。

    他说,他爱她。可他却不信任她。

    沈桑榆真的不明白,席慕琛到底什么时候是在演戏,而什么时候对他的感情又是真实的。

    席慕琛不是心思简单的人,她累了,她不想猜忌,也不想忌恨。她只想记住他们之间所有美好的过往,记住他没有变质的温柔,光靠这些记忆也许她就能过完后半辈子的所有时光吧。

    银灰色的跑车渐渐向首都机场驶去。

    与此同时,一辆白色的兰博基尼也以和他们同样的目的地急速得飞驰着。

    “可以按时到达么?”坐在后面,席慕琛面无表情得问了问开车的顾铭。

    “以这个速度按时到达时没问题的。”

    “那就好。”

    “可是,少爷您身上的伤。”主治医生特意嘱咐过顾铭席慕琛不可以坐太久。现在这不仅是让他坐着差不多一个小时,还是在疾驰的跑车上。

    “我的身体我清楚。”

    不理会顾铭担忧的视线,席慕琛侧过头去望着窗外的风景。

    他的坐姿有些不自然的僵硬,动作间扯到了伤口他会不自觉的蹙蹙眉。

    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只有那双幽深的眼瞳让他看起来依旧生气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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