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湘月微微一笑,看着萧怜月淡淡道:“是啊,也不能怎么样,不过姨娘若是想借这个机会陷害我点什么,可不就不成了?”话音落,便转身对身后的红袖和芙蓉道:“咱们走,回绮兰馆去。”

    芙蓉笑道:“奶奶,就怕恶客定要上门来,咱们用不用关上大门啊?”

    兰湘月笑道:“这可就有些现眼了,倒不如养条狗看门,若是有那不开眼来冒犯的,直接关门放狗,咬她一个满院子乱转……”一面说着,几人便说笑着去了,只把萧怜月扔在那里,气得心肝发疼,咬牙道:“素日里有没有因为生气小产的例子?若有,我现在便立刻害了她,她不是怕我害她吗?我偏要害,看她能如何?”

    香篆芳草都连忙道:“姨娘三思啊,从没听说过这样例子,姨娘,来日方长,哪怕您借着这个机会回去后茶饭不思呢?也比现在就发作强啊,这也太牵强了。”

    萧怜月也知道心腹丫头说的有道理,虽然气得身子都打颤了,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咬牙咒骂着去了。

    到傍晚时分,洗雨从外书房回来,还没等进门,便见红袖闪身出来,拉着她笑道:“告诉不得你,奶奶今儿算是给你报了仇,那萧姨娘气得身子都抖颤了,素日里都说她嘴巴伶俐,那会儿也气歪了,我看着心里别提多痛快,只可惜你那会儿竟然不在。”

    洗雨这里还茫然不知怎么回事儿呢,就被红袖拉进屋里,接着她和翠竹颖儿小荷等七嘴八舌的争着说经过,只把芙蓉看的又好气又好笑,摇头道:“不过是听我们说的过程,你们倒是说的有鼻子有眼儿,好像你们亲自看见了似得。”

    这时兰湘月从屋里出来,见她们说得热闹,微微一笑便出了门,屋里丫头们都只顾着说话,也没见她出去,竟没人跟随着。因来到院子里,伸了个懒腰,恰好看见一个婆子在那里扫树叶子,于是便笑道:“都这会儿功夫了,还扫什么?正经回去吃饭要紧。”

    那婆子直起身,笑道:“不妨事,老奴把这里扫完了再走,不然看这天色不好,今晚再下一场雨,明儿这叶子就又湿又粘的,难看还在其次,万一奶奶和姑娘们滑了脚,就不好了。”

    一面说着,兰湘月早已走过来,认出这是在自己院里负责洒扫的文婆子,素日里是个很老实的人,又孤身一个,此时再见她佝偻着腰,未免越发觉得可怜起来,便道:“湿粘就湿粘了,我们走路小心些就是,何况还不一定下雨呢,这会儿天气寒冷,你这样劳作,再受了风,将来当心腿疼,回去……”

    不等说完,忽然见文婆子那双手上有血迹渗出,便讶然叫了一声道“咦?这是怎么回事?哪里弄伤了?‘

    文婆子忙把血在褂子上蹭了蹭,憨笑道:“没什么,刚刚做活时划了一道口子,污了奶奶的眼,奶奶快回屋去吧,您这样尊贵人,身子弱,别经了风才好。”

    兰湘月忙把那双老手拽过来,只见手背上一道长长血口子,这会儿仍时不时渗点儿血丝出来,于是她便抬头冲屋里喊道:“小荷,拿点金疮药来,把咱们前两日做的手油再拿两管出来。”

    “这哪里当得起……”文婆子慌了神儿,就要抽出手去,却见小荷早已经跑出来,看见文婆子手上的口子,便叫道:“呀,嬷嬷这口子不小,快上点药,回去后忍着别经水,小心再感染了。”一面说着,就将金疮药给文婆子撒在伤口上,又把那油膏给她,笑着道:“这是奶奶领着我们做的,抹在手上可细致呢,你们做粗活计的,到冬天手都裂口子,拿回去,每次洗手后抹些,会好很多。”

    文婆子不敢要,兰湘月就不由分说塞在她手里,笑道:“拿着吧,原是我没想到,如今看来,倒是该给你们都发一些来用,又当不得什么,用完了再做就好。”

    文婆子千恩万谢,又要跪下磕头,兰湘月哪里肯受她这样大礼,忙说笑着将她推走,活儿也不让她干了,那文婆子不敢让当家奶奶送自己回去,这才抹着眼泪去了。

    “唉!为这一口吃的,还真是不容易。”兰湘月看着她微微驼背的身影,不由有些唏嘘感叹。待要转身回头,却吓了一跳,只见院门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深秋天黑得早,这会儿太阳刚下山,天就擦黑了,借着最后一点光亮,仔细辨认了一番,才发现竟然是梳风。

    “你这丫头,悄悄儿站在那儿干什么?倒吓了我一跳。”兰湘月抚了抚胸口,却见梳风走上来,满面春风笑道:“奶奶也太纡尊降贵了些,那些老婆子是这府里最低等的人,哪里当得起你这么对待?仔细折了她们的福寿。”

    “都是人,不过是为了过日子,才给人为奴为仆,哪里分的什么低等高等?你这会子不跟着你们爷了,大概没听说过我的作风,我便是这样的,不敢说皈依佛门,信奉众生平等,鸡鸭猪牛肉我也吃。但是这人嘛,我眼里只有好人和坏人,却没有什么尊贵人和低贱人。你看她老,又是奴婢,就说她低等么?可你将来也有这一天,便是我,给你们爷当个摆设的妻子,难道就很尊贵了?不过也是为了吃饭穿衣罢了。”

    兰湘月淡淡说着,梳风便知道她是不认同自己这番话,不过看上去也不是很生气的样子。她这原本只是试探,如今听到兰湘月这样说,反而怔住了,在廊下低头寻思了半日,方见洗雨出来,对她道:“你越发上脸了,怎么又过来?你是生怕姨娘不早点儿把你撵出来是不是?”

    梳风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道:“没什么,我看见姨娘回去,气得跟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似得,她这会儿哪还有心思管我在哪里?”一面说着,便拉着洗雨的手,小声道:“你如今在这里,过得可怎么样?”

    就见洗雨的眉毛似乎都要飞扬起来,听她咯咯笑道:“真真是不知道,奶奶竟是这样好的人,又风趣。我如今在这里,过得如同天堂一般,比在爷身边的时候还好呢。爷虽然也好,但素日里就咱们几个,也没什么事情做,只剩下拌嘴了,在奶奶这里可好,她也没架子,闲来无事和咱们说的那些故事,我的天,比戏台上的还好听一千倍一万倍,我们都撺掇奶奶去写书,奶奶还嫌累得慌……”

    洗雨这一说,便滔滔不绝说了一刻钟,看上去还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及至看到梳风有些怔怔的,她这才想起这姐妹还在怜花小筑,因叹了口气道:“我日日说你不该过来,免得姨娘生气,可这会儿想来,她喜欢生气就生气吧,若能把你撵过来还好,你又聪明,到时咱们这里就更热闹了,如今我倒后悔,白日里还要去服侍爷,不然就在这里,不知道多开心呢。”

    “呸!你个忘恩负义的蹄子,忘了爷待你的恩德?就让奶奶给收买了过来。”梳风啐了一口,接着见天黑了,洗雨又催她走,她却不走,只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在想什么,直到洗雨又催了一遍,她才抬头郑重低声道:“洗雨,你去告诉奶奶一声,就说萧姨娘并没有怀孕,我看见她处置了来月事时的脏裤子。如今她不肯说,只怕是心里憋着什么坏主意。你让奶奶自己拿主意吧,若是信得过我,就让奶奶隐忍着,等姨娘自己跳出来,那时我自然有帮她证明清白的法宝。若是隐忍不住,现在就把这事儿揭发出来,那需要我的时候,我也会带她去找那脏裤子,姨娘命香篆把那裤子埋在一个地方,被我看见了。”

    这番话梳风说的从容,却把洗雨整个人都镇住了,这丫头一只手抓着胸口,只觉心都要跳出腔子,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待要细问时,却见梳风早已走得不见踪影。

    她脑子仍是浑浑噩噩,服侍着兰湘月用了晚饭,思虑再三,觉得这件事实在太过重大,还是告诉奶奶的好,偏偏今天池铭也过来了,洗雨就没敢说,到底等到第二天,她假说身体不舒服,让红袖去了书房,这才找到兰湘月,将梳风的话和她说了一遍。

    就连一向淡定沉稳的兰湘月,听见这番话后都惊得呆住了,她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世间竟会有如此离奇的事,她原本想着,就算洗雨梳风是实心实意帮自己的忙,萧怜月也不可能是假怀孕,最多就是她自己不小心流产了,却故意不说出来,要把这罪名想办法栽在自己头上,然而今天洗雨却是明明白白的说:梳风可以肯定,姨娘根本就未曾怀孕,连小产都不曾有过。

    理由兰湘月倒也认同,如果真是小产,以萧怜月的性情,不可能一点改变都没有。唯一的改变,似乎就是从那天小龙认自己做义母的下午,她出去转了一圈后回来,那时洗雨就说梳风察觉有点儿异样,果然那之后,怜花小筑的人便总是想办法要往自己这边凑,而如今据梳风的说法,已经发现来了月事的裤子,这么说来,的确是假怀孕了?

    只是怎么可能呢?听梳风的意思,好像连萧怜月自己都不知道她其实没怀孕,这事儿却是有些玄乎了。唔,在现代的时候偶尔也听过假孕反应,如果女人太期盼怀孕,总这样想之后,有一些人会形成心理暗示,在心理暗示的作用下出现假孕反应,难道萧怜月就是属于这种情况?

    正想着,便听对面的洗雨正在问她该怎么办,兰湘月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好一会儿才沉吟道:“这事儿着实是匪夷所思,只是,梳风为什么要告诉我呢?莫非就是为了给你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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