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手扶着方向盘的啡发青年瞅了女孩一眼,“今年国三了吧?”

    原来正在托腮看向窗外的女孩转过头来,青年留意到她的掌心里还拿着电话,似乎是在时刻等待着某人的邮件或者来电。神泽纪惠点点头,“嗯。”

    “是吗。时间过得好快啊。”青年发出了意味不明的感叹,顺着打开的话匣子便问下去,“那么,妳和弟弟高中想要到哪里去读呢?”

    青年的直白出乎女孩的意料之外,但当视线触到他眸中深处,女孩便意识到,笑得再灿烂,也不代表对方没有城府。相反,如果真的没有才华没有能力,姑姑一家也不会将他推出来。唯一让神泽纪惠意外的,是他看起来仍然没什么敌意。

    友善得不像个对手──反而令人更加恐惧。

    “纪正还没有选好,我自己是去奈良。”按神泽纪惠原本的设想,这件事起码要拖到吃饭的时候再讨论,但既然对方如此心焦,她也不介意早一点摊牌。女孩甚至带点恶意地加上了自己的补充,“或者京都。”

    作为恶意的投放对象,那人显然接收得清清楚楚,一点不落。他以冰蓝色的眼眸斜睨她一眼,笑得像是对待一个淘气的孩子,宽容得近乎无奈。“果然吶。”

    神泽纪惠按亮屏幕看看时间。他们运气不错,正好躲开了下班的高峰期,路面还不算太堵。篮球部的训练快要结束,她编辑一封邮件传送给赤司征十郎,然后便将手机放到口袋里。“果然什么?”

    “果然我来东京注定不讨好吶。”那人这样说,“可是明知不会受到什么热切的欢迎,但我还是来到这里,而不是首先到大阪。妳知道为什么吗?”

    神泽纪惠微微抿着嘴笑,“因为你快要进公司想先熟悉一下?”

    “不。”青年干脆地否定了她的答案,这让女孩抬起了眉,兴致盎然地看着他的双眼,犹如注视深海,想要寻找一切,却又惧怕一切。“我来东京并不是为了掠夺什么,相反,我为斡旋而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我的确以真心对待。”

    神泽纪惠下意识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理由是?”

    “我不需要掠夺。”青年这样说,按照卫星导航的指示拐了个弯,“你们知道我读什么,但那不是我唯一的学位。我在美国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商业伙伴,有自己的公司──虽然只是刚刚起步,但也是我唯一的骄傲了。”

    他将自己的钱包拿出来递给女孩,示意神泽纪惠打开。啡发女孩依言而行,除了各种卡片之外,她还看见了他的学生证。以眼神询问的女孩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她拿出来一看,他没说谎,这个男人的确修了双学位,一个商业一个通信科技,学生证上明明白白地这样写了。在这事上,青年得到了女孩的信任。这种打一个电话、写一封邮件就能查清的事情,并没有造假的必要和可能性。

    “虽然家里对我有别的安排。”青年继续交代,话说得有点隐晦,但彼此都确切地知道这个话题关于什么。“但我有自己的主意,我不愿意跟从别人的指示去做。我对神泽家的一切心存感恩,然而这不代表我会以掠夺别人东西的方式去报恩。不属于我的东西我绝对不会拿走,正如属于我自己的经营我会用心去做。”

    银发的老人斜靠在床上,宽敞的房间里挤满了人,身穿和服的中年妇人坐在床沿,身边有三四个少年或站或坐,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同为银发的老妇人将身子深陷于软沙发里面,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帕,久久才抬眼看一看自己的老伴。

    或许是因为屋子太大,在神泽家三人走进房间之前,其他人根本听不到任何动静。本来闭目养神中的老人蓦然睁开眼睛,然后直直看向了三个人。

    神泽纪惠看着眼前的道路,站在她身后的神泽纪正和黑发青年看不见她的表情,但站在她身前的几个少年竟然主动让开了道。三人趁机上前,神泽纪惠向着姑姑有礼地一点头,然后执起了老人的手。“祖父,我们来了。”

    “我看见了。”老人家这样说,声音沙哑得让人惊讶,神泽纪惠几乎要认不出眼前这个颓态渐显的耋耋老人,就是小时候那个将她高高举起来的男子。老人家因瞇起来而略显混浊的眼神向侧一扫,落到了中年妇人身上。“让我们几个人聚聚。”

    “可是,父亲……”

    “我说了,我想和他们聚聚。”老人家拍拍女孩的手背,力道轻得温柔,又或者是他已经失去了往昔的力气。他的声线微弱,但吐字仍然很清晰,老人坚持自己的初衷,“他们由东京赶过来看我,不容易。”

    除了老人自己和三个人之外,被允许留下来的就只有银发的妇人。黑发青年单膝跪在她的沙发旁,让自己与她平视,“祖母。”

    “纪裕。”虽然已届耳顺之年,祖母的精神仍然比祖父好得多──最少看起来是这样。神泽纪惠看着祖父脸上的颓态一点点褪去,像是离开了阴霾的向日葵,重新获得活力与力量。女孩的脸上非但没有一点惊讶,取而代之的是忧色忡忡。如果连祖父都要避开他们的风头,可见对方已经将他欺压到什么地步。

    “没事,我没事。”睁大了双眼的老人家眸里闪过一缕精芒,既欣慰又喜悦地再次拍拍她的手背,“我只是不想让某些人难做,即使他们做尽了恶事,我也甚不愿意将场面弄得那么难看。”

    他甚至自嘲地笑了一笑。老人家做起这个表情来特别触动人心。

    “看吧,这也是我和他们的不同之处。”

    神泽纪裕含笑将目光移至这边,朝犹有不解的女孩解释,“祖父知道那些人做了什么──掌权几十年的影响力,岂能是其他人能够比拟的。”

    “等等……”神泽纪正踏前一步,终于明白了这一切是怎么运作过来,“所以祖父是想要见我们所以才称病……?”

    “纪正,好孩子。”祖父伸手招他过来,少年学着女孩一般坐在他的床边,小心翼翼地看向老人,眸里希冀的光芒璀璨不可直视,“我一直纵容斗争,但他们似乎错误解读了我的讯息,任何伤害到公司根基的事情绝不能被允许。更何况,以肮脏手段得回来的财富,夜里不可能躺在上面睡得安稳。他们的敌人从来不应该是神泽家,看不清这一点的人,不可能坐得稳这个位置。”

    “祖父老了啦,”纵使话题沉重,老人家的神色仍然轻松得像是谈论日常,“有些事情不好亲自动手,就想听听纪裕怎样说。”

    被点到名的黑发青年攀着扶手缓缓站起身来,一身衣衫不过是衬衫和牛仔裤,连领带都没有打,然而他的表情庄重得像是要接过什么珍贵的馈赠,给出一个思考良久的答案,“是的,祖父。”

    神泽纪惠将啡发青年的银包放到他手边,“方便的话,可以跟我说一下公司的事情吗?知道的吧,我不可能就这样相信你。”

    青年如她所问地交代,神泽纪惠暗自记下了他所说的一切,以便稍后验证真伪。“事实上呢,刚刚接到了消息,我的公司赢得了某个天使投资人的青眼,他很看好我们的发展前景,搞定日本的事情之后我便要回美国了。”

    这种被施舍了胜利一般的体验让女孩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果然就算是赢了也让人不爽啊。就这样将所有的失误都推往家人身上,于是自己就可以两袖清风地走开?要是这样的话,做个好人真是容易呢。”

    “果然大家都变了好多,”青年明明听到了她的诘问,却没有丝毫想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可是啊,我从来没有想要过他们施加于我的理想啊,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不能为自己做决定。在指责我之前,妳倒是先想想在我的处境里面,会怎样做吧──为自己的梦想一搏,还是完全服从别人的指示?”

    “当然我没有想要轻视谁的意思。”青年继续说下去,“谁都有自己决定的权利。不过是重视自己还是重视责任的分别而已,想要继承遗志接手企业,也是可以理解,我个人甚至很佩服这个用意。可是我就是不是这样的人啊,也是没有什么办法的吧,又不是可以轻易改变的事情,到底是自己的人生啊。”

    “啊,到了哦。”

    神泽纪惠侧身打开车门,“……话我会帮你带到,你做事的方式我也不打算置喙,但其他人怎么想怎么说,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了。”

    “行了行了,我也不指望你能做得太多。我自己也是打算努力的啊。”青年从车尾厢里拿出自己的行李,神泽纪惠也跟着他下了车,此时口袋里的电话震起来,她掏出来一看,赤司征十郎的回复异常简短。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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