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思伽怀孕没有什么反应,其实是有的。(小说文学网)思伽现在常常缅怀过去,清醒的时候不愿意想,梦里却是控制不住,永远离开的前段时间,妈妈已经念叨着女儿后续的人生,上了大学呢,就不禁止你谈恋爱了,要是遇到好男孩子呢,要大胆,喜欢就谈,不过女孩子最后的矜持要恪守,要是有合适的人,二十三四呢,就可以结婚了,再生个孩儿妈妈带,小夫妻专心忙事业……原来还在甜美的憧憬宝贝女儿的幸福,突然的,妈妈像是一下子老了二十岁,睡在女儿的房间,抱着女儿穿过的衣服哭,从开始的撕心裂肺的哭,到后来没了力气,悄无声息的流泪。

    自己穿的和很久以前一样,一件绿格子的连衣裙,扎了马尾,就坐在苍擎院正房的梳妆台上,通过前面的镜子,像是剥除了灵魂一样,呆滞的看着自己前世母亲在镜子里面哭泣。待自己能从梦里醒过来,半片面颊都是湿的。

    然后,平日里看杂书,原来已经免疫的情节,上回偶尔翻到一句话‘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平白无故的,难过半天,是呀,怎么就形单影只的,不能同生同死呢。

    女孩即将成为母亲,变得敏感,又感性!

    现在这个时候,忽然的,两个貌美的少女出现在眼前,傻子也知道她们干什么用的,还戴着孔雀簪,丈夫亲手给自己画的孔雀簪。思伽鼻子忽然就是一酸,本能的上前小半步,依恋的抓住韩昭旭的尾指,清亮的眼睛,一时忍不住,带着委屈和戒备,盯着她们头上的孔雀簪,好像自己的丈夫,随时要被她们抢走,即使是,抢走一点点,也不愿意。

    这个眼神落在太后眼里,不免把对沈氏的满意度降了些。听说沈氏进门后遣散了韩昭旭的通房,本来嘛,婚前的通房就是练手的,遣了就遣了,没有屋里人,全算是为了子嗣计。现在是怎样,沈氏也是大家出身的小姐,怀孕四个月了,还把丈夫霸占在房里,真是不像话。

    太后娘娘无视思伽的不满,指着两个宫装女子对韩昭旭道:“这两个都是我宫里的女孩子,在我宫里是好多年了,守规矩,懂道理,我瞧着不错,就赏给你们小夫妻了。”想着人不比东西,太后回头亲自敲打了她们,“进了信国公府,记得谨记规矩,日日用心伺候主母,为主母分忧,要是错了规矩,要是仗着宫里出来的,坏了宫里的脸面,哀家是不顾的。”

    两个女子低头垂首,恭领圣训,粉面含春,唯唯应诺,娇媚羞涩,内心却是欢喜不已。

    大梁后妃都是小户家选,宫女更是蓬莱草户里出,都是乡野女子出身,要是没被选中宫女,到了年纪就嫁个田里的汉子,选中了宫女,依旧是个苦命人,熬成嬷嬷倒是一条好出路,可是,这条路多少人争,不好熬呢,多是在宫里服役十几年,几十年每个确定的年限,蒙着上面的恩典,放出去。放出去后,花期早过,不是依附着亲戚过,就是凑个人将就着过日子,也没有什么好境遇。

    一个多月前,太后娘娘让嬷嬷来教导人事。两人先前是以为送到龙榻,还哭了一场。一朝选在君王侧,听着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也要看能不能在枝头站住了。要是被收用过了,又没有位份,回头看看太宗皇帝,仁宗皇帝幸过的宫女子就知道了,被圈在一个宫殿,和冷宫也没有两样,领着宫女的分例老死宫中,比一般的宫女还不如,为了让日子过得好一点,还要做绣活巴结内侍拿出去卖呢。

    而当今圣上,除了皇后,和潜邸的几个老人给了位份,及御十几年,再封者不过两位。不是皇上长情,而是皇上寡幸,不管是多么鲜艳的女子,不过一个月就丢开手去了,花落水无情。就算揣了龙嗣都无用。怀阳公主的生母,二公主的生母,诞下皇女之功,也没有得到一个位份,具悄无声息的淹没了。

    后来两人合力把攒下来的体己买通了人才知道,是赏到宫外头去,赏给皇上御前的侍卫,信国公府的韩大人。两人偶有一次随太后进乾清宫见过一次韩大人,公国之子,前程似锦,五陵少年,俊美无俦,回忆出来,便春心萌动了。要是太后做主赐下,体面不用说,主母乃至信国公府的主子们怎么也要高看一眼,再诚心侍奉主母,伺候好夫主,一个妾是该给的。

    太后训完了两个宫女,再苦口婆心的教导思伽:“当大妇,首要是大度能容人。以你这样,嫁入韩家是有福气的了,男女婚嫁,延绵后嗣,才是人之大伦,你现在,要紧的是孩子,男人身边的的事,就放手交给别人分担吧。”

    思伽只是收回看着孔雀簪的目光,垂着眼睑不说话,人在当场,自己冲出去有什么说话的立场。

    韩昭旭在宫里受着最基本的规矩,没有打量宫女的习惯,也就没在第一时间看到两个宫女别的孔雀簪,直到思伽不安的来沟自己的手指,带着凉意的手,忐忑的,又牢牢的抓着自己的尾指,好像心都被一把掐住,一阵生疼。虽然没说出口过,韩昭旭心里明白,思伽连家里的女孩子都容不下,何况外来的,何况……自己向她承诺过,后宅不让别人插手。

    在待抬首,瞥见了两个宫女发间的孔雀簪,韩昭旭入耳着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孜孜不倦的教导,只觉得她老人家滑稽可爱,转手抽出握在思伽掌中的手指,朝两个宫女走去,一步一步,缓缓的平息了心头的怒气,顺手拔下二人的孔雀簪,随口问道:“簪子哪儿得来的。”

    仿造的和副簪几乎一模一样了,上好的红宝石为翎,赤金拉出的金丝线。那套首饰只在景王府戴过一次,现在思伽不用金银,已经锁起来了。

    两个宫女俱娇羞的红着脸,一个人先回过神来抢回道:“是前任荣养出去的曹掌制上回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听得奴婢们有幸伺候大人,当即褪下来赠的。”

    宫女分例里的首饰就是那几个样式,韩昭旭在宫中当差的,看也该看腻了。今日太后娘娘就要将自己赏出去,为了得入韩大人的目,嬷嬷交代了,不必按宫中的老式打扮,两人自然是能打扮得多漂亮就多漂亮,以期入了韩大人的眼缘,这只簪子做工考究,样式别致,当然簪上了。

    韩昭旭把怀阳公主,端和郡主身边的人查了个底朝天,这个曹掌制,是端和郡主小时候在宫里的教养嬷嬷之一,端和郡主回寿康公主府后,去尚功局当了掌制,没几年就退下来出宫,被定襄伯府请去供养起来。怀阳公主被斥之后,皇上虽然没有禁足她,她自己是闭门关府,足不出户的日日在抄经谢罪,可怜的佛祖!

    韩昭旭如看死人一样,淡淡的,看了两个怀春的少女最后一眼,转身向太后拱手,突兀的道:“《坛经》有云,风吹幡动,一僧说风动,一僧说幡动。臣愚钝,不能领会六祖的奥义,心动何其艰难,一番风吹幡动,就能迎来心动?究竟臣是俗人一个,还是想弄个明白,是风在动,还是幡在动。”

    风吹幡动的典故,是佛家经典的教义。宫中多寂寞,每个人多少都借着佛道打发寂寞。只是在这个场合说起这话来,太后却是听得一头雾水。

    思伽好像明白一二,看见韩昭旭横立在殿中,只觉得骤然天高地阔,万物俱静,眼前的男子用自嘲的语气笑道:“今日太后娘娘赏女人给臣,让臣必须宠幸,臣就疑惑了,将来我和这些女子携手共赴**,是我幸了她们,还是她们宠了我?”

    太后总算回过味来了,一掌拍在扶手上,怒道:“粗鄙!你是什么身份,她们是什么东西,有你这样颠倒尊卑自轻自贱的。我看,你就是被你母亲教坏了,什么混账话都没个忌讳!”

    皇后娘娘走时,带走了大半的人,现在殿中不过是几个多年伺候太后的亲信,看见太后动了真火,自动就矮了半截身子。韩昭旭从容的撩袍下跪,目光高傲,冷漠,只是拿着两支孔雀簪的手,青筋暴起,金的质地本来就不坚硬,在韩昭旭的手劲下,直接捏弯,压扁了。

    “男女之事,你来我往,不就那么一套简单的动作。别人做得,却是说不得吗?太后娘娘关心臣,想赏赐臣,也请太后娘娘体恤臣的心意。臣无意耽于美色,太后娘娘硬是拿来草户出身,奴婢之流的女人,供臣享受,臣疑惑不解,太后娘娘是用此二女子恩典臣,还是拿臣恩典此二女子?太后娘娘是在恩赏臣,还是在侮辱臣?太后娘娘把心怀叵测,觊觎孔雀簪的女人,送到臣的床榻,是嫌臣的内宅风平浪静,要臣的妻儿,日日活在,臣只是皇家圈养的弄儿,这个巨大的笑话之中。臣谨记母亲的日夜不悔的教导,把文武艺卖入帝王家,不是把身子都卖了!”

    太后一时嘴快,提及韩昭旭的生母,本来就后悔不迭,又接着听了韩昭旭一通讥讽的陈述,听到后来一脸不知所谓,直觉韩昭旭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弄儿,把天……把三公九卿之子,圈养成弄儿,谁妄生了这样的龌蹉,来玷污卿之血统!

    韩昭旭把变得不成形状的孔雀簪掷在地上,静静聆听大殿中,某些人,颤抖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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