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旺却像没听见般,拿着竹竿网兜身往前一跃。

    “小心!”苏青珃忍不住喊道。

    预料中的情景却没有出现,阿旺足尖一点,便从潭面上飘过。手中竹竿一挥,轻易便将最后几块浮藻捞起。只一眨眼的功夫便踏水而过,衣衫不湿的上了岸。这时他才回头朝着苏青珃露出一个看得见小虎牙的笑脸来,带着几分炫耀和得色。

    这家伙,好厉害的轻功!

    “饭,饭饭…”阿旺把竹竿一丢,便撒腿跑了过来。脑袋凑到灶台边去,垂涎欲滴的闻着野菜粥的香气,一副急不可耐的样。

    “饭!”看到苏青珃还坐在外头没有动静,阿旺忍不住朝她又大喊了一声。不是说好捞完就可以吃了吗?

    “知道了!”苏青珃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便将粥盛出来。

    苏青珃自己拿了个小碗,阿旺的那份则放在他捧着的那个大瓷碗里。苏青珃找了两把汤勺,谁知刚一回头就见阿旺趴在地上,将头埋到碗里张嘴去吃。

    “快起来!”苏青珃急忙道。

    阿旺抬起头,嘴角边沾着片菜叶,有些疑惑的望着她,好像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

    “阿旺起来。”苏青珃朝他招招手,突然有些心酸。阿旺有些不情愿的抱着那个大碗站起身来,紧紧的将粥碗护住。

    “用勺舀粥,像是这样。”苏青珃将勺放到他的碗中,示范般的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道:“张嘴!”

    阿旺有些傻愣愣的看着苏青珃的动作,下意识把嘴张得老大。待到苏青珃把那勺粥送到他嘴里,又飞快的把嘴闭上,将勺咬得紧紧的。

    “勺是用来舀粥,可不是用来吃的!”苏青珃没好气的拍了拍他的头,嗔道。

    阿旺这才松口,砸吧砸吧嘴之后,又张大了嘴。

    “啊!”

    “咚!还真想要人喂到底了,自己吃!”苏青珃没好气的将勺塞到他手里,薄怒道。

    情知苏青珃不会再喂,阿旺显得有些失望。别别扭扭的拿着勺,总觉得麻烦,胡乱在碗里搅了几圈后也就耍得顺溜了。像是捞水藻一样,把用勺喝粥也当成一种有趣的游戏。

    “阿旺,你以前都是像刚才那样吃东西的吗?”苏青珃喝了几口粥,终于忍不住问道。

    “嗯。”阿旺含糊道,用着勺也是大口大口的吃着。

    “阿旺,你要记住,你是一个人。不是被人豢养的猫狗,不是不通人情的动物。你要像人那样活着!”不想知道之前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把他生生变成了这副模样。只想让他知道,他应该像个人一样拥有自主和尊严的活下去。

    “人?”阿旺疑惑道。

    “嗯,会思考会习会创造,有无限可能的人。”苏青珃笑道。

    “翠?”阿旺指了指苏青珃。

    “对,和小翠一样的人。”

    阿旺的眼睛突然又变得亮晶晶的,好像一下开心起来。

    “阿旺,你会武功吗?”

    “武功,什么?”

    “就是刚才捞浮藻的时候,飘在水潭上的那种本事。”

    “旺,厉害!”阿旺昂着头,似乎是像主人邀宠讨好的小动物。

    “水上漂的功夫确实已经算很厉害了!”苏青珃点头赞道,“你还能飞得更高些吗?”

    “更高,能。”阿旺想了想道。

    “那你能不能攀上悬崖,飞到这个山谷外头去?”苏青珃眼睛一亮带着几分期盼道。

    “不能,外头,出去,不能!”阿旺突然有些慌张,不断的摇头。分不清他是说飞不到山谷外头,还是说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不能出谷。“不去,出去!”阿旺有些紧张的一把抓住苏青珃的手臂,看着她的眼睛道。似乎只要出去,就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好好好,不叫阿旺出去了。”苏青珃安抚他道。心中多少有些失望,却也知道不能勉强。今天随意走了这么一圈,发现这个山谷果然四面环山,被高高的山崖包围。甚至,她乘坐藤篮下来的那一面,还是山崖最矮的一方。以她现在的能力就连攀上最矮的那边都算得上难如登天。这样陡峭高耸的山崖,就连荆锋想要负人而上都会感到无比吃力,更何况阿旺这副看上去什么都不懂的样。

    印象中,只有一个人的轻功高到连最陡峭的山峰都能足尖一点,如慵懒的蝴蝶般优雅的翻过。

    想起蝶谷中惊鸿一瞥的花吟夕,再看了看这个桃花谷中好像野人般近在眼前的阿旺,对比未免过强烈。一个像是误闯尘世的谪仙,白衣翩翩,绝世无双。另一个则像是被人放养的野兽,衣衫褴褛,食不果腹。仔细看看阿旺的脸型身材,虽然穿得脏乱破烂,但身材也算匀称高挑。脸其实有些秀气,如果不是被一堆乱七八糟的颜料盖着,应该不会难看。吃过早膳后,就该让他去洗洗澡了,总不能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一辈。

    “翠,也,不出!”阿旺的情绪平复了些,又直勾勾的看着苏青珃道。

    苏青珃顿了顿道:“我暂时也出不去,会在这儿多陪陪你。”但我终究会出去的,这里不是属于我的地方。

    入到阿旺的耳朵里,大概就变成了“不出去,陪你”。仿佛得到什么保证和承诺般,那双耳朵动了动,眼睛弯弯的,像是一弯快乐的月牙儿。

    “净知道耍宝,吃饱了吗?”苏青珃瞥了眼他手中已经光溜溜的大碗道。

    阿旺将碗往前一推,果断道:“要!”

    “已经第四碗了!还没吃饱吗?”苏青珃皱眉道,阿旺的胃口比想象中的还要大。他拿的大碗本就是寻常小碗的四倍,喝了满满大碗粥居然还没够。谷中的食物本就不多了,菜园荒废了大半,原本养的鸡鸭也不见踪影。靠着这一点小米和野菜,恐怕撑不了几天了。

    这也是欣儿要死要活非要离开这儿的原因之一,阿旺不耐饿,却又出人意料的能吃。谷中的菜地早在欣儿来之前就已经荒废了,入眼一副乱七八糟的景象。欣儿自然不可能去替一个疯洗衣叠被,整理屋。她厨艺平平,山崖上每隔十天会额外送些吃的东西下来,如果按正常两人的食量应当还有结余。

    可是阿旺能吃了,十天的食物用不了两天就被他啃完,剩下的几天两人就只能饿肚。要不是有个杂役处副管事的相好,偷偷给两人多送食物,只怕两人早就饿死了。脏兮兮疯疯癫癫,一天到晚只知道吃。欣儿自然对阿旺越来越厌恶,除了每天像喂猪喂狗般倒两次吃食到他的碗里,其他时候连看都难得看他一眼。

    阿旺大概也感觉到欣儿的不喜和敌意,除了讨吃的,并不主动去靠近她。就这样,二人相安无事的相处了一阵。

    直到有一天,不知道欣儿是故意还是无意间忘了给阿旺送饭。加了几层锁的屋门被他轻而易举的推开,闯入那间欣儿独处的小木屋。

    “干什么,你这个疯,谁准你进来的!”欣儿看着叼着瓷碗过来的阿旺满脸厌恶的惊叫。

    “滚出去,像你这样什么用都没有,一天到晚只知道吃的家伙,真不知道留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用!”

    阿旺没挪身,只是抱着那只碗蹲在原地。

    欣儿看着碎成两半的房门,心头一阵火气,怒道:“都是你,都是因为你,才害我也要呆在这个鬼地方!我一刻钟,一秒钟都不想跟你这个疯呆在一起了!杀了你,只要杀了你就一了了,我再也不用呆在这个该死的不见天日的山谷里!”

    就是那一刹那的怒火攻心,让欣儿干出了一件蠢事。就算是没有晋级为蓝焰弟,能从训练营中活下来,见过了那么多的刀光剑影,她的身手自然不弱。抽出床边的短匕,出手便是杀招的朝阿旺刺去,既然决定动手了,自然就要干净利落,永绝后患。

    欣儿从没认为她会输给这个一无是处的疯,事实却大出意料。阿旺一直傻兮兮的眼神,在欣儿拔出匕的那刻终于有了变换,像是警觉的野兽。只一个照面,欣儿便被阿旺一掌震飞,毫无还手之力。就是那刻她才知道,这个疯疯癫癫的傻,居然有那么高的武功,比她高得多,甚至连方锐也是拍马难及的境界。

    更可怕的是,那之后阿旺看她的眼神,再不是之前的呆呆傻傻,而是永远带着几分厉色。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提防戒备着她,只要她一个动静,阿旺便会出手杀了她,或者,像是野兽处理猎物般生吃了她。

    欣儿像是住在虎窝狼群般提心吊胆,整夜整夜担惊受怕的睡不着觉。终于孤注一掷的跑出去见方锐,必须要离开这个梦魇般的山谷,离开那个危险的家伙。

    阿旺低着头,摸了摸肚,眼角却直往煮粥的陶罐瞟。

    “败给你了。”苏青珃拿起陶罐,将粥直接倒出来,刚好没过瓷碗的碗底。“喏,都在这儿了。待会要是不好好干活找些食材出来,中午就真要饿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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