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良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魔界。

    他昏迷太久了,刚清醒脑子有些不清楚,记忆也断断续续的,他一时想不起来自己是一开始就在魔族,还是后来来的魔族。幽冥族发生的事情他也有些糊涂了,只记得自己受了伤。

    不过既然知道这里是魔族,庞良没有太担心。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继续躺着,发了一会儿呆,才慢慢地动了动身体。他这一动,不远处就有人注意到了。

    “你醒了。”洛西泽走过来说。他一直就在这附近,魔医说差不多时间了,料想庞良快醒,所以洛西泽一直没有走开,就等庞良醒了看看情况。

    魔医耗费心力太辛苦了,其他人也守了很久的阵,洛西泽都让他们回去休息了。这会儿庞良终于醒了,看起来状况不错,洛西泽稍微放心,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庞良动了动身体后,发觉自己身体有些不对劲,他还没反应过来,听到洛西泽的声音,扭头看他。

    他张口说话,声音还有些沙哑,“有些奇怪。”

    洛西泽以为他身体哪里不舒服,有些紧张,问他怎么奇怪。

    庞良静了静,想了一会儿,才猛的皱眉,意识到是自己体内力量少了很多。这和他之前感觉到的充盈很不一样,相比起之前力量的无法控制,现在这种空荡荡的感觉才让他惶恐。

    “我的力量消失了,我之前那些力量好像都没了,我感觉伤口很疼,体内没有力量控制。”

    洛西泽听到他这么说,脸色松了,说:“是我们做的。你体内力量不稳定,在人界的时候已经很躁动了,我们看再不控制的话会很危险,所以把你带回来,设阵分解了你体内魔气。伤口疼也是正常的,你以前受伤了。一直没好,不过这个没关系,伤口很快就会恢复的。”

    他说着,还指了指周围,给庞良顺带介绍了一下阵法。这阵法很少使用,毕竟不会有人想要消除自己体内魔气,所以这一次他们轻松地就搞出这么一个完美的阵法,洛西泽颇感得意。

    “傅沉珂对你的训练太狠了,你所拥有的力量是你身体无法承受的。你是人类,身体极限和我们不一样。如果你魔气失控,你就会完全丧失理智,沦为力量的傀儡。好在这阵法救你一命,我们消解你体内大部分魔气,从现在开始,只要你情绪不要太波动,安心休养,很快就会好了。”洛西泽给他解释。

    庞良没有反应,他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目光有些呆滞。他仿佛没听懂洛西泽在说什么,也或许是听懂了,不愿意接受。

    洛西泽没有注意,而是绕着阵法走了走,像是在看自己完美的作品一样,神色高兴。他说:“你之前不是说最想要的就是家庭和美吗?傅沉珂已经死了,你的限制没有了,你不用再担心会不会有人抓你去训练场。现在你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养好身体,回去和你妻子好好在一起。”

    妻子……

    庞良的睫毛颤了颤,眼底流

    露出了一丝绝望和痛苦。

    洛西泽说完之后,发现过于安静,才察觉到不对劲。庞良一直没说话,有些奇怪。他走近了看看,才看到庞良脸色不对。

    洛西泽皱眉,以为庞良是哪里不舒服,想去叫魔医来瞅瞅。但是庞良叫住了他。

    “傅沉珂死了吗?”

    洛西泽说:“你杀的,你忘了吗?”

    “我记得,”庞良收回目光,轻声道:“就是确定一下。幽冥族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大概一片混乱吧。长老也死了,公主也没了,群龙无首,谁知道呢。没人在意他们怎么样,你也别管了。”

    “我这力量……回不来了吗?”

    洛西泽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无意识捏了捏手,脸上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来。随后他慢慢的,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不高兴?”

    庞良没回答。

    洛西泽心道不好,看样子庞良并不承情,他们虽然救了庞良的命,但庞良似乎并不希望自己的力量没掉。可是这件事本就是二选一,力量失控会没命,想要命就得消灭力量,哪有什么两全其美的事情。

    庞良再不高兴,那也没办法。洛西泽纳闷,力量有那么重要吗,连命都不要?活着还能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这事他没法和庞良感同身受换位思考了,要是他,即便是缺胳膊少腿,他也得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才能谈其他的事。

    但庞良不这么想。拥有过力量,知道那样的自己能够做多少事情,他才有安全感。

    他并不想用力量征服什么,也不想打败什么证明什么。他只是想要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希望自己不要再面对危险什么都做不了。

    他在幽冥族训练场上的努力绝不是因为傅沉珂的逼迫和要挟,傅沉珂有她的目的,他又何尝不是借了傅沉珂的手为自己打算。

    幽冥族训练场对于魔族来说似乎不过如此,可是对于他一个人类来说,足够了。他从中得到了训练,加上傅沉珂输入给他的幽冥族气息,他努力地拥有了强大力量。

    尽管其他人总是说他没办法控制那样的强大力量,在他们看来,他已经沦为了傅沉珂的工具。幽冥族人看他的眼神也不过如此,在他们眼里,庞良不是人类,而是傀儡。

    但他不在意。他拥有了属于他的本事,他不再是什么也做不了的普通人了。如果能更早一些变成这样的人,他或许还能保护他的孩子。

    在幽冥族的时候,他也打听到了他孩子怎么死的。战场残酷,傅沉珂的如意算盘打错了,魔婴压根没能对付魔王,孩子一出现就被砍了头。庞良痛苦,压抑,内疚,他一想到他那可怜的孩子是这样的死法,他就觉得他此刻应该杀光幽冥族所有人为他孩子陪葬。

    他隐忍这么久,得到了他想要的,成功杀了傅沉珂,也算是报了仇。可是他内心的危机感还是没有消除,他还是害怕

    没有了力量更让他害怕,他浑身空荡荡,四肢无力,躺在这里,周围安静的环境,他真的怕极了。他闭上眼睛,仿佛就会有人冲过来攻击他。训练场上傅沉珂让人对决,庞良一步步打败所有人,可是突然间,又回到了一开始。他又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绵羊。

    庞良闭上眼睛,心脏跳得又快又凶,他却抬不起手来放在胸口。

    洛西泽看了他一会儿,实在无法理解他这么消极是为什么。按道理来说,得知自己有命了应该高兴,喜极而泣才对。庞良这个反应,实在是有些扫兴。

    他们努力这么久,不过是想要延续他的生命,知道他做了些什么,敬佩他的勇气,所以也希望能为他做些什么。现在做到了,庞良却不领情,换谁都会纳闷。

    洛西泽心里不痛快,想走,又觉得庞良刚醒自己就走留他一个人不太好,想了想,还是要说些什么。

    “庞良,你之后想做些什么?”

    洛西泽重新坐下,决定不和他计较,想了个话题想转移庞良注意力,让他振作一些。

    庞良说:“没什么想做的。”

    现在要做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了,他也没有了力量做不了什么了。

    洛西泽自顾说起话来:“你去过精灵族吗?你想不想听精灵族的故事?精灵族公主会占卜,你知道她占卜到了自己的死期平静赴死,但是你应该不知道,女魔头灭精灵一族时公主一人收了全族的尸,那天精灵族里漫天的星星点点,可漂亮了。你想想那个画面,那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星空。”

    洛西泽说起这些来如数家珍,说的双眼放光,想让庞良也跟着激动。但庞良仍旧没有回答,洛西泽低头一看,庞良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洛西泽碰了个钉子,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

    “算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不过你记得啊,一定要平静,你现在情绪不能起伏太大。事已至此,你也别多想了,留下性命绝不是什么坏事,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他就走了。

    庞良睁开眼睛,眼里有些泪花。洛西泽说的那些他何尝不知道,可是知道归知道,接受不接受却是一回事。

    他希望自己能保护朱振喜,未来会有什么变幻莫测他不知道,拥有力量对于他来说是一种安全感,他渴望家庭,也渴望自己能保护家庭。失去力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安全感也跟着失去了。

    活着当然重要,可是担惊受怕地活着,不知道哪一天醒来就会发现朱振喜不见,生怕自己又看到出生不了的孩子,怕他辛辛苦苦重新建立的家庭再一次被打破美好。他担心的太多了,只有他身体力量才能让他安心。

    刚刚洛西泽说了那么多,他听进去的没多少。他知道洛西泽他们都是好心,是为了救他,他应该感激。但他现在还没缓过劲来,他需要一个过程,一些时间。

    庞良叹气,一滴眼泪滑着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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