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留全……”商洛奇的杀光二字,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到了一些重要的朋友,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一向杀伐果断从不知怜悯的少年,在这一刻出现了犹豫。商洛奇不想欺骗师傅,坦诚说:“我不知道,请师傅赐教。”

    云信能收人为徒,至少懂得察言观色。商洛奇又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自然被对方一眼看穿。

    说再多,也只是纸上谈兵罢了。道理人人都可以懂,真正能用上用明白的,少之又少。

    云信没有给出答案,笑道:“经历了才知道自己会如何选择。我和你说这些,不是让你为难,而是想要你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杀戮可以解决。”

    “你自从来到学院,心里就憋着一股怨气。只有你自己说出来,才是想要化解怨气的时候。”

    “为师一直在等,可是你一直没说。看样子不打算告诉为师了,想自己去解决。”

    商洛奇并不隐瞒,坦诚告知:“是的,徒儿让师傅挂记了。”

    云信欣慰轻笑:“是个懂事的孩子,心底并不坏,不然也不会收你为徒。为师也打探过你的过去,大体知道症结所在。为师送你去一个充满各种杀戮的地方,让你自己去看看到底什么样的人该杀,什么样的人不该杀。”

    “心境这个东西很奇妙,同样面对一件事物,有人可以看到其中的善,也有人可以看到其中的恶。”

    “别人不能推波助澜,脚下的路要你自己去走。是成神还是成魔,看你自己的造化。”

    商洛奇偏过脑袋,礼貌道:“谢谢师傅。”

    随后难得露出一次和他沉稳不相符的调皮,矫捷笑问:“师傅相信徒儿吗?”

    云信的回答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你若是成魔,回来我亲手灭杀。”

    商洛奇不置可否:“何时出发?”

    “现在就去吧,神华学院有你的师兄也去。别以外不在我眼皮子底下,所作所为我就不知道。”云信交出玉牌,郑重其事的提醒。

    商洛奇的回答相当冷静:“我只杀坏人不骗人。”

    人冢内的贝府,往日间只有少女一人出入。偶尔有伙伴来探望,大多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这日突然热闹起来,多了一位负剑男子和一长冉男子,外带一只好吃懒做的小狗崽儿。

    已经是冬季,积雪难以覆盖触及腰部的干草。这种草,也是这片区域唯一的一种植物,生命力旺盛非凡。

    自从来到了这里,小狗崽儿便躲在房间里不出来了。原因无他,困魔窟的附近,气温比外界低上许多。

    刑真和蒲公龄寄人篱下,总不能白吃白喝。自主承担起清理杂草的活计,顶着严寒,二人干的热火朝天。

    贝若夕总不能看着客人打扫院落,而自己无动于衷,那样太不礼貌。略带羞赧,加入除草的队伍。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贝若夕累不累不知道,至少刑真和蒲公龄感觉不到疲惫。

    刑真割下干枯的草根,起身后锤了锤后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住在这里,不找些伙计帮忙吗?”

    贝若夕也放下手中的动作,和刑真并肩而立。青阳镇时,两人的个头差不多。时隔五年,刑真长高了,贝若夕也长高了。

    不过相比较下,还是刑真高出半个脑袋。不过贝若夕亭亭玉立的身姿,显得格外的高挑挺拔。

    她看了看远处,苦笑道:“这里是人冢,也就是人的坟墓。凡俗听到名字就会避而远之,有几人敢壮着胆子居住在这里。”

    “气候比外界冰寒,生活环境恶劣,换做是你,会跑到这里来做下人吗?”

    刑真摇头:“的确如此。”

    偏过头打量了眼旁边的女子,比之青阳镇相见时。少了许多跳脱,多了几分安静。应是环境所致,一个人呆久了,人也变得沉默了。

    没来由的,心底升起了一丝心疼。思索片刻道:"如你所说,这栋府邸值不了多少银两。为什么不离开此地,找一个环境舒适,安全平静的地方。"

    贝若夕一对秋水长眸中迸射坚毅:“不,我要留在这里。”

    “哦?有什么原因?说来听听。”以不在是青阳镇时的木讷,刑真当即听出贝若夕话里有话。

    贝若夕也不隐瞒,坦白告知:“我想进困魔窟,找到我父母斩杀自己人的原因。”

    “听说里面很危险,会死人的。”刑真郑重提醒。

    贝若夕坚毅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晶莹:“你不懂那种让人背后指指点点的感受。”

    “你也不懂他们看似回避,实际上就怕我听不到,声音大的出奇。说一些责备我父母的话,包括我在内,都是被辱骂的对象。”

    “我想不明白,就算我的父母错了一次,可是他们曾经为困魔窟做了很多的贡献,难道不能得到原谅吗?”

    对错分开算,这是刑真认定的死理儿。哪怕是自认为朋友的贝若夕,依旧不打算挪动底线。

    刑真不认同贝若夕的说法,但是可以帮贝若夕一起寻找答案。在认定的朋友面前,刑真从来不惧怕生命危险。

    “既然你认定了父母没错,我可以陪你一起进困魔窟。”

    有几人可为了别人无视生死,刑真话说的平淡,可是感情在其中无法遮掩。贝若夕心头泛起一股暖意,满心欢喜和期待。

    但是贝若夕摇头拒绝了:“里面太危险,我不能连累你。”

    “你一个女孩子都不怕死,我马上就要成年了,是真正的男人,怎么会输给你。”刑真抬出了拙劣的激将法,激将自己。

    贝若夕仍是摇头坚持己见:“不行,我不能连累你。”

    刑真挠了挠头,问道:“你说过,上次通幽君和胡一斐打算陪你进去的。他们可以,我也可以。”

    刑真露出一个狡猾笑容,继续说道:“阻拦你的华姓长老,我兴许认识。可以拜托前辈开个后门,你确定不用我去?”

    贝若夕不为所动:“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两个是和我从小玩到大的生死兄弟。”

    “什么是生死兄弟?”不打算放弃的刑真步步紧逼。

    贝若夕解释道:“共同经历过生死。”

    刑真想了想:“我们也经历过啊,一起激战舒小玉,一起山洞里练拳,一起放纸鸢。”

    “我这次来,不仅是给困魔窟送剑,同时也给你送剑。”

    说罢,刑真在方寸物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剑胎惜若。送到贝若夕眼前。

    “给,送你的子母刃固然材料不错,但终究是刀不是剑。我记得你使用飞剑的,在剑宗时给你锻造了一柄剑胎。”

    贝若夕怔怔的盯着品阶不俗的剑胎,不可置信问:“真是给我的?”

    刑真咧嘴一笑:“起名惜若,不给你给谁?可惜了,锻造时不知道你是女孩子,不然锻造成绣剑好了。”

    昆磨窟缺少兵器,剑宗不定期运送兵器到这边。贝若夕的飞剑已是锈迹斑斑,正深受没有趁手的兵器困扰。

    看到刑真手中的天品剑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顾不得矜持,一把夺到手中。

    “不用绣剑,这个就很好。”

    刑真嘿嘿一笑:“既然收了我的剑,就说明我们是朋友。进入困魔窟的事情,一定要带上我。”

    贝若夕所有心思全挂在惜若上,要她把剑胎送回去断然不可能。飞了一个女子特有的白眼,似撒娇似埋怨。

    轻轻点头后小声问:“为什么一定要进困魔窟?”

    刑真做出了许久没做的挠头动作,像是又回到了青阳镇时。含糊其辞:“朋友有难,做兄弟的应该两肋插刀。”

    其实刑真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何这般执着。只是心底有一股莫名的冲动,没有所谓的理由,就是想和贝若夕一起承担危险,共同寻找答案。

    白衣女子听闻刑真的回答,也是不知为何心底闪过一丝的失望。自问因何失望,同样没有答案。

    一男一女陷入片刻的沉默,男子憨傻挠头,女子紧抿双唇。

    一边认真工作的蒲公龄,实在看不下去这俩人干瞪眼。

    嚷嚷道:“你俩行了,这里有外人在,稍微收敛一些。”

    刑真脸皮够厚,可以无视蒲公龄的打趣。

    贝若夕则不然,莹白俏脸刷的一下绯红一片。耳根子和脖子,都没能逃脱。

    或许是一个人无聊,小狗崽儿屁颠屁颠跑了出来。

    好奇的看着刑真和贝若夕,满是疑惑的问:“你俩怎么了?”

    “去,没你事,上一边儿带着去。”刑真相当不客气,直接挥手赶狗。

    小狗崽儿十分的不屑,撇了一眼刑真。然后眼珠子不由自主的盯向贝若夕,眼睛瞄向的位置,秉承了小狗崽儿一贯的风格。

    小声嘀咕:“太平。”

    贝若夕正羞愧当中,没听到小狗崽儿的言语。

    刑真了解这家伙,从雪白小家伙眼珠子乱动时,就开始严防戒备。

    自然听得清楚小狗崽儿的嘀咕,没来由的泛起怒气。

    然后抬脚将小狗崽儿踢飞,后者愤懑的想吐血。以前无非是拍几巴掌,今天该死的刑真突然换脚了。

    一人一狗闹的动静不小,贝若夕从羞愧中惊醒。然后又开始打量剑胎惜若,莫得办法,在困魔窟有柄好剑太难了。

    刑真打破沉默:“袁门主命令我在这里多住一些时间,我不想浪费。能不能帮我找个锻造台,花钱买也行。”

    “还要铸剑吗?”一听锻造台,缺剑的贝若夕首先想到了铸剑。

    刑真摇头:“不了,我想试试神甬量身甲。”

    贝若夕喷喷称奇:“时隔三日当刮目相看,现在不仅能锻造天品剑胎,还可以锻造甲胄了?”

    “应了句老话,莫欺少年穷。以前青阳镇得罪过你的人,估计要遭殃了。”

    刑真摆了摆手:“不会,不是生死大仇,过去的就过去吧。整日记挂一些不必要的小事,很累的。”

    “刑真还是青阳镇的刑真,走了很远的路。人聪明了,心智未变。”贝若新不吝夸赞。

    刑真咧嘴坦然接受:“那是。”

    突然,贝若夕拉起刑真的手掌:“跟我来。”

    “去哪?”刑真好奇。

    “去一处空旷的地方。”

    “做什么?”

    “放纸鸢。”

    “不是吧,现在是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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