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大汉名叫胡勇?燕三郎没听过。不过上船又不查验身份,有人未必就用真名。

    燕三郎皱眉:“多有不便。”实话实说,这舱房住两人已经有点挤了,再多进一个胖子,睡觉都不能翻身。

    船上空间有限,做不到一人一间,大家都必须将就。丁云正主仆占一间上舱房,胡勇和庄南甲睡另一间上舱房;余下的两间下舱房,燕三郎和荆庆一间,窦芽和那中年妇人霍芳芳一间。

    其实梯子后面还有一个小间,是船老大等三人所住。

    现在,庄南甲想搬过来与燕三郎同舱。

    “你也看过他瞪人的眼神了,他还说我要是敢打呼噜,今晚就要丢我下海喂鱼。”庄南甲陪笑,两腮都被肥肉堆满,像开水煮过的肉丸子,“我出舱宿费,黄金百两!”

    燕三郎怎么看,这人也不像藏着黄金百两的样子。不待他接口,庄南甲就掏出一只小布袋递了过去:“以此物充抵!”

    袋子里放着两枚肉嘟嘟的圆球,约莫是李子大小,捏一捏还有弹性。以他阅历,也未看出这是什么东西。“何物?”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豹谢’!”庄南甲观顾左右,压低了音量,“千羽山豹妖所出,道行超过了五百年。只须以细屑入药,男子就可以立展雄风!最妙的是,事后也就是疲惫些儿,养个把时辰也就恢复,却不会伤肾伤本。”

    “您是大夫,应当知道它的价值。”燕三郎在甲板上治丁云正的晕船,他也是看在眼里,“这么两丸也是我好不容易弄来,收价都是黄金一百二十两。今日拜托小哥了。”

    燕三郎早将圆珠又丢进了布袋里。经过庄南甲的解说,他哪能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难得笑了一笑:“原来是这个,八十两最多。”

    他在春明城的大药行掺股,有时还亲去核账,当然对药物的市价一清二楚。

    庄南甲一愕,没料到他年纪轻轻就是行家,正想咬一咬牙再出点血,燕三郎却侧了侧身:“进来吧。”

    这矮胖老人大喜,拎着行囊就进来了,很自觉去打地铺。他包袱看起来并不鼓胀,从里面拿出来的也只有巾子大小一块软毡,哪知道见了空气就鼓起来,不一会儿胀成了两寸厚。铺在地上,这就是一块软绵绵的垫子。

    庄南甲躺去垫上,将包袱枕在脑后,又扯出一件薄被盖好,再对燕三郎道:“多谢小哥!”在今天之前,要是有人跟他说黄金百两只能买小破木船上的一个地铺位,他八成会甩对方一巴掌,再附赠一句话:“滚犊子!”

    但是现在么,他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老人蹲下去的身影有些蹒跚,千岁忽然问燕三郎:“你猜他有多大年纪?他一直没说。”

    少年想了想,比了个“六”的手势。

    六十?庄南甲保养得当,因为一个人乘船,衣装已经尽量朴素,可是料子上好。燕三郎相信,他在自己的地盘上也是锦衣玉食、仆佣成群。

    另一张床上的荆庆早开始打呼噜,庄南甲躺下以后,他的呼声变小了,还翻了个身,依旧是睡得很香的模样。

    千岁附在燕三郎耳边道:“那小子心跳加快,已经醒了。”

    燕三郎低低嗯了一声。不须听心跳,他也知道荆庆醒着。

    没人能一边翻身一边打鼾。

    他明明醒着,却要摆出熟睡的模样,正是要告诉燕三郎,他对少年毫不设防。

    木船在风浪中摇晃,油灯的火焰同样摇摆不定。燕三郎盘膝而坐,以调息代替睡觉,几次吐纳之后就入定了。

    有千岁放风,这间舱房应该是全船最安全的地方了。

    海上,日落月升,夜色如墨。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浪渐增,船体也跟着摇晃得越发厉害。

    桌上的油灯滑过来又晃过去,最后终于没挺住,从桌沿掉落。

    这要是落了地,舱房里的木头虽然潮湿,却也抗不住灯油的加持,恐怕要烧将起来。

    好在它才下落不足半尺,调息中的燕三郎忽然伸手一抄,把它抄在手里,重新推回桌上。

    然后,他才缓缓睁眼,望向门外。

    舱门关不严,在船体的晃动中左开右合,轴承吱呀吱呀直叫唤。虽然声音有点刺耳,可是两个熟睡的乘客已经习惯它的节奏,并没有被吵醒。

    门外一片黑暗,燕三郎却瞧得目不转睛。

    而后,黑暗里有东西一动。

    庄南甲也不知为何忽然醒了,睡眼惺忪往外一看,忽然“啊”地一声大叫!

    黑暗里,有一双眼睛跟他四目相对。

    庄南甲差点吓尿,往后缩了缩,这才看清黑暗里居然站着一个人!

    胡勇。

    这汉子死死盯了他两眼,目光才转去燕三郎那里。

    少年定定看着他,目光平和,无惊无怒。

    另一张床上的荆庆被庄南甲叫声惊醒,揉眼坐起,一边问道:“出什么事了?”

    三人都醒了,胡勇往后一退,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燕三郎这才对荆庆道:“无事。”

    “没事你吼个什么劲儿?”荆庆没好气怼了庄南甲一句,而后就睁大了眼,“咦,你怎么在这里?”

    “装得可真像。”千岁在燕三郎耳边笑道,“这船上个个都演得一手好戏,不去抢苏玉言的饭碗太可惜了。”

    “我跟燕小哥借住这里。”庄南甲现在手还发抖呢,“那胡勇想作甚,为何半夜三更立在我们门前?”

    荆庆这回是真茫然:“胡勇刚才在门外?”他也不知自己何时睡着,而且还睡得很香。他一转头,看到燕三郎盘膝坐在床上,背板挺得笔直。

    少年的身形比起成人来说还是单薄了些,更不用说曾经站在门外的大汉胡勇。可是荆庆也不知怎地,见到他就觉得心安。

    庄南甲伸手一指:“就在那里,刚才!”

    荆庆打了个呵欠:“你去看看?”

    “不去!”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燕三郎这才道:“他回去了。”

    这时外头又传来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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