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狠之后,王浚又唤来传令兵,吩咐道:“传讯下去,让军中各部尽快修养,争取半个时辰之后,便再次行军!”



    王赶听了却劝道:“自从段疾陆眷来了,带来了棘城几军后勤不足的消息,您就一直催促着兵马急行军,如今连日赶路,兵将都疲惫不已,这里又是密林,我看很多兵卒因为疾行,都已经气喘吁吁了,就算有枝叶遮挡阳光,但烈日当头,还是让不少人汗透衣衫了,不充分休息,这路上有可能得那热症,再病倒一些,可就得不偿失了。”



    王浚听得眉头直皱,却没有表现什么。



    王赶又继续劝道:“这样急急忙忙的赶过去,又能有什么作用?更不见得能有战力,虽说情况紧急,但兵马才是根本,也不急着一时。”



    王浚终于被说通了,他点了点头,随后就道:“那就一个时辰之后再去通报吧,这么长的时间,也差不多够了,歇的时间长了,反而要生疲怠之情,而且再等下去,天色就暗了,今天也就别想再走多远了。”



    听得此言,知道王浚已经让步,王赶也不敢在多劝了,点头之后,就要出去安排。



    但他这边还没走远,就听王浚在那边说着:“去找两个人,把那个鲍敬言带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王赶一听,就知道王浚这是真的怀疑,慕容鲜卑的一连串反击,背后有陈止的原因,是受到了陈止的指点和影响,想要从鲍敬言这边试探一番。



    只不过,王赶可不认为事情会那么容易、顺利。



    果然,那被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回来禀报,但没有领着鲍敬言的人,反而是自己回来的。



    王浚一看,就很是不快,问道:“人呢?”



    那人不敢隐瞒,如是说道:“那鲍先生他说了,说是之前和大将军说好了,要……要让您亲自过去请他,他才会过来,否则的话,就请您把要问的话,找个人传去,他也会让人传回来。”



    “岂有此理!”



    王俊一听,这心里本就有些沸腾的情绪,当即就有炸裂开来的迹象。



    “好一个狂徒,让以为他是谁?还敢给我脸色看!?莫非真以为我不敢杀他?”



    面对王浚的雷霆之怒,那个传话的人低头不言,战战兢兢的,不敢有半点情绪显露,生恐会殃及池鱼,但他这心里却也在暗自嘀咕,那位鲍先生还真是不怕死,这些话都敢说出来,真当他们大将军是泥捏的啊。



    但事实证明,王浚确实不敢将鲍敬言斩了,因为这鲍敬言大大小小一个名士,而他王浚在石林的人看来,却是一武夫,武夫一怒而斩名士,别说王浚现在承受不了,就是他真的荡平了鲜卑,成为名副其实的北方霸主,一样承担不起这个罪名。



    要知道,这群士林的人,可是掌握着舆论的,不光能在王浚活着的时候黑他,其人死了,一样能被黑百年,乃至千年!



    不到万不得已,王浚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所以发怒过后,他也不让人去传话,却也不再询问,只是冷冷说道:“既然这鲍敬言敬酒不吃、给脸不要脸,那就由着他,我倒要看看他这骨头能有多硬!传令下去,等会再行军,不用给那鲍敬言安排什么车马了,让他跟着兵卒一起走!”



    好家伙!



    那传话的人点头应下,转身就去安排了,但心里却又嘀咕起来,那位鲍先生看起来身子骨不错,但到底是个文人,跟着兵卒前行,怕不是要散了架了。



    等王赶回来,听说了这个处置,顿时哭笑不得,便找到王浚,说道:“何必与鲍敬言一般见识,不见他便是。”



    王浚却冷笑道:“这狂生,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信心,总以为我要去求他不成,就得让他吃些苦头!”



    见劝说不过,王赶也不再坚持,就说命令已经传达下去了。



    时间过去的很快,转眼之间,这队伍就再次启程,而这次鲍敬言果真如同普通兵卒一样,也步行跟随。



    开始的时候,他还能跟得上,身边几个兵卒有心相助,都被他拒绝了。



    但走了约莫一个时辰,鲍敬言就有些撑不住了,步履蹒跚,有些跟不上队伍了,看的身边几个兵卒暗暗焦急。



    这几个兵卒,都是被派过来看守和监督他的,但因听了鲍敬言讲学,对他很是佩服,是以有了以下奉上的样子。



    “鲍先生,不如让我来背您吧,这路上还远着呢,您现在就受不了了,等会就更麻烦了。”



    “对啊,鲍先生,还是别撑着了,您不是也说了么,那位陈太守写的文章,说术业有专攻,这行军之事还真不是您擅长的。”



    “可不是么,还是让我们来搭把手吧。”



    听着众人的劝说,鲍敬言笑了起来,说道:“这事,我是不如你们,此事你们是我的老师了,既然你们都不担心被上面问责,那我也不扭扭捏捏了,就有劳几位了,但让人备着行军,那也太过无用了,你们再旁边搭把手就行。”



    众人见他同意,纷纷上去相助,几个人一同使劲,让鲍敬言轻松不少,走得也快了起来。



    这走着走着,就有一人忍不住道:“鲍先生,刚才大将军派人过来,你何必要那般说话呢?不如干脆就过去见过大将军,万一惹怒了大将军,岂不是对将军不利?”



    鲍敬言喘了几口气,才笑道:“你们可不用为自家的大将军担心,他不会就因为我的几句话,就气昏了头,更不会做出过激之事,要是连这点城府和涵养都没有,他哪里能在北地做大!”



    他的这番话,可就没有人敢随意接话了,涉及到王浚的威严。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弱弱说道:“如此一来,先生何时才能离开,该不要被一直关着才好……”他见众人都看了过来,才将空着的一只手摆摆,说道:“我自喜欢听先生宣讲,只是咱们到底是兵丁,乃是粗鄙之人,比不得先生尊贵,哪能让先生这么有学问的人,一直待在这里啊?”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就劝着鲍敬言暂时低头,先离开这里再说,毕竟此时的鲍敬言,看着还是风度翩翩,但其实离得近些,都能闻到身上的一股臭味,衣衫也多有污迹——被近乎软禁,又跟着军旅一路疾行,这样的情况也是理所应当的。



    见众人都为自己担心,鲍敬言反而笑着说道:“你们多虑了,我既然让人那么传话,就有着信心,那位大将军现在还没看清楚局面,等他清楚了,就得来找我了,让我给太守带话。”



    听他这么说,众人不好多言。



    不过,边上也有那些未曾听过鲍敬言讲学,又或者根本不以为意的,闻言却忍不住嗤笑,觉得这鲍敬言当真可笑,自视甚高不说,还将自己背后的那个太守,给看得太重了。



    “大将军身兼两州刺史,又有大军在手,连诸多凶残的胡人见了咱们大将军,都得低头,他陈止不过就是幽州下面一个郡的太守,无论是地盘还是人马,都得听咱们大将军调动,难不成大将军还要去求他?”



    “可不是么?要不怎么说,这些读书人一个个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了,分不清虚幻现实,早晚吃亏!”



    “我倒要看看,这个狂生最后是什么结果!”



    任何地方都不缺那些妒忌与好事之人,这些人本身地位不高,但最喜欢看的,就是原本高高在上的人,在他们面前落难、倒霉,往往还会起哄相迎,更何况现在有了上面的授意,他们做起来更是毫无心理负担。



    而且这群人说话的时候,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鲍敬言身边的那群人也能听得清楚,登时就有人怒目而视,但换来的却是更加肆无忌惮的笑声,仿佛能将他们激怒,对这群人而言,是多么开心的事一样。



    对此,鲍敬言却只是一笑了之,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而这边的情景,也都被一名传令兵看在眼中,此人快步行走,来到王浚面前,将那边的情形都说了一遍。



    王浚随后就道:“行了,鲍敬言那边不用怎么关注,此人闹不出多少事来。”说完,就继续催促着众人赶路。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角落里,一只纸折成的小鸡看在眼中,正是酉鸡折纸,此物是随着鲍敬言的马车一同抵达的,最近一直潜伏,直到今日方才开始活动。



    这军营里处处都是人,眼线各处,当然要小心行事,因此这酉鸡落在王浚的车马之上,便不再动了,只观察着王浚周围的事物。



    同一时间,陈止便顺理成章的把握到了王浚的行程,随后点点头。



    “这一场大戏,终于到了重要转折的时候了,等慕容冲出重围,草原势力洗牌,王浚的权威也就到了危险的时候,那时便是我的机会,但时不我待啊,我的积累太薄弱了。”



    这样想着,忽有敲门声响起,随后陈梓就领着一人进来,这人黑衣黑袍,年龄不小,正是那墨者马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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