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钟,我睡意正浓、美梦正酣,然而,所长毫不客气的将我从暖和的被窝中拖了起来。殊不知他是怎么进来的,大门、房门依然完好无损的反锁着,卧室里唯一的一扇窗户虽然洞开,可这里到底是14楼啊,14楼!又不是四楼——说不定还能仗着体力好顺落水管道之类的爬上来。

    总之,我从香甜的梦中被他使劲摇醒,然后不得不顶着黑漆漆的夜色和凉飕飕的初冬寒风,跟他一起偷偷摸摸、蹑手蹑脚的潜入于筱家。

    凌晨两三点之际,恰是人们最贪睡的时候,小区里黑得幽静,没有丝毫的灯火,也不闻丝毫的人声。连天边的月牙都仿佛知晓了今夜的行动,悄悄的收起淡淡的光华、默不吭声的没入了云层中。

    深沉的夜色中,没有人注意到两条陌生的人影闪入了一栋住宅楼。

    这两条人影,正是我和所长。

    亦不知所长用了什么法术,只见他伸指在门把上一绕,门就应无声无息的开了,屋子里黑乎乎的,根本辨不清物件的摆放。我跟在所长身后进屋,犹自努力的在一片黑乎乎中辨识路径,唯恐磕碰到了家具惊扰起屋子的主人,所长却已经拉起我毫无顾忌的大步向前,径直往于筱的卧室去了。那驾轻就熟的姿态,就好像这里不是于筱的家而是他自己的家一样,进进出出走过了无数趟,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家什的位置;又好像他只是在往前走,反倒是于筱的房间,接收到他大驾光临的讯息,从而力排众房挤到了他面前,连带着所有的家具都有了灵识,一感应到我们走近,便纷纷避让。

    无论是第一种好像,还是第二种好像,无一不是难以形容的诡谲。我自己都很惊讶,怎么会有这样不可思议的感觉。可我们就是走得如此顺畅,顺畅的连于筱的房门都在我眼前自动开启,直至行到于筱床边,我和所长从头到尾未曾触碰任何东西,恐怕除了脚印就没有在这屋里留下任何痕迹,甚至我怀疑,连脚印都有可能在落下的第一时间就被消抹了。

    “闪闪,你看到设计图的时候是几点?”望着于筱缩在被褥中全无所觉的睡脸,所长极小声的问我。

    “恩,快四点的样子。”

    我心里着实已经好奇了许久:所长他是打算怎么进行核实呢?搜查?还是催眠?抑或用吐真剂?好吧,我承认我奇幻小说看多了,连吐真剂这种不知道现实中到底有没有的东西都拿出来直接使用。照目前的情形来看,貌似催眠的可能性最高,尽管我并不清楚所长是否会催眠术。

    “好,那我们就去那个时间段。”说着,他竟然抬起一脚就要往于筱头上踩。

    “喂,你干什么!”我低声疾呼,连忙把他向后扯,以免他那双大脚触碰到熟睡中的于筱。

    “呷,进入她的记忆啊!快抓住我,等下还有家要去呢,抓紧时间!”言毕,他索性发力一拽,我站立不稳立刻就势跌向了于筱。

    “啊!”我倒吸一口冷气,紧张的闭上眼睛:糟了糟了,要撞醒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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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乎意料的是,我竟然以一个稳定的站姿安全着陆。

    周围安安静静的,没有预想中于筱惊醒乍见我们的尖叫。

    疑窦之余,我微微睁开眼一瞧:哪里还有于筱?所过目处尽是图案抽象的彩色墙纸,层层叠叠的蕾丝窗帘,还有糖果色的办公桌……天啊!这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办公室吗?我们是怎么来这里的?而且——

    于筱!猛然间看到她的身影,我吓了一跳,她居然就站在距我一米开外的地方!

    还好她背对着我,而且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手里的设计图,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的闯入。

    我连忙屏息凝神,眯起双眼,视线越过于筱的肩膀准确的落在她手中的图纸上:简洁的线条,大胆的剪裁,渐变的冷色,正是梁韵的设计稿。

    我回头瞧了一眼所长,他向我摇摇头,默不作声。于是,我也努力的保持静音状态,同时密切关注着于筱的一举一动,不料身后忽然传来“扑哧”一声笑,只听所长欣然发话道:“不用如此小心,我们在别人的记忆空间里相当于透明空气,不会被发现的。”

    透明空气?我窘!

    该死的,他为什么不一早说?害我小心翼翼、轻手轻脚了半天,有疑问也不敢开口问,他根本就是在我身后欣赏我表演哑剧的独角戏嘛!此刻定是乐够了才挑明,真是坏心眼!

    我愤愤的瞪他一眼,谁知人家恍若未见,正开心的摸摸这里又看看那里,四下里上蹿下跳,像到了新大陆一般稀奇:“哎,闪闪,这就是你们学校服装设计系的学生办公室?这风格真华丽,啧啧,有创意!看来我那黑白两色的办公室有必要重新装修下了,换成这种花俏的基调应该也不错。”言毕,他开始兴致勃勃的构思他的新办公室,自然而然的把我们最初来此的目的甩出了大脑。

    我无奈的转过头,决定自力更生,不再仰仗不着调中的所长,独立继续我的观察工作。

    不一会儿,“我”推门进来了。

    没错,正是我。

    下午进学生办公室来找会长却扑了个空的我。

    我懵懵的看着自己朝自己的面对面的走来,看着自己越过自己走过去和于筱打招呼,然后听着那个自己和于筱对话,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奇怪而诡异的感觉,像浑身上下爬满了八条腿的小虫子,突突突的小疙瘩此起彼伏。

    我靠近于筱,恰能听见下午的我正就着梁韵的设计稿称道。面前的于筱微笑着点点头,对我的话表示赞同,随后她就收起图纸将它放回了稿件夹里,再接着,那个“我”又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我目送自己的背影走出办公室消失在走廊口,不料刚转回目光就瞧见于筱踱回办公桌前又把梁韵的作品抽了出来。我的心顿时一凉:难道真是她干的?只见她羡慕的注视着那幅优秀的设计图,瞅了半晌,便开始捏着衣角蹙眉,局促不安的时而转身望望门口,时而又瞄瞄抽屉里厚厚的一叠作品,我的心也跟着她的举动左右晃荡,宛如被蛛丝吊在半空的蜘蛛,望着近在咫尺的猎物,紧张得不敢舒展。

    终于,于筱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她飞快的把手里的图纸对折起来塞进了口袋。

    “啊!”我惊讶的捂住了嘴巴,这——难道真的如同周凉美怀疑的那样,是于筱偷走了梁韵的作品?

    但见她埋头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踟蹰了一会儿,忽又神色恍惚的折了回去,像是有什么念头在她脑中天人交战,此消彼长,轮流上风。于筱终于再次从口袋里掏出梁韵的设计图,打开来摞平。

    “哎,不行不行!我怎么能这么坑人呢!”她用拳头敲敲自己的脑袋,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她不舍地欣赏着手中的作品,噘嘴喃喃:“唉,这回输定了。哪天我也能设计出如此有特色的衣服就好了。”

    她沮丧的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把设计图放回了抽屉,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呼,我吊起的心盘旋良久总算落回了原处:不是于筱干的,谢天谢地!

    我松了口气,低头看表:四点十五分。距离会长所说的五点,还有四十五分钟,空档的四十五分钟。

    由于是在于筱的记忆里,所以她一走,我们便无法原地久留,不得不跟着她移动。所以尽管我很想继续留在办公室里等事态发展,却也别无选择,只能一路随她回到家。

    看来,这一条线是没问题的了。虽然她一度有心,但终究还是理智战胜了歪念,没有铸成大错。

    于是,我和所长退了出来,转而前往梁韵的家。

    在梁韵家的那一趟的记忆之旅,同样没有什么意外发生,甚至比于筱的还要平淡无奇。梁韵和往常一样,在成衣室里一直待到四点半,接着去餐厅吃了点心,在四点五十分的时候收拾东西离校直接回了家。期间,并未曾去过办公室。

    而五点钟,会长把所有作品都登记好锁进柜子的时候,她的设计稿已经不见了。

    待我和所长出了梁韵的家门,已是东方既白。

    所长双手插兜,悠悠然的走在日出前的轻光中,也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我略略落后他几步,伸伸懒腰,打打哈欠,瞥瞥他美好的背影,再遥遥望望天光,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居然很怡然。在短暂的黑暗散去黎明未至的交替时分,空气中渗透着一种微妙的气息。

    我甩了甩脑袋,思绪回到正题。

    近三个小时的记忆之旅,洗清了双方的嫌疑,但最终问题还是没能解决:梁韵的设计图究竟落于了谁手呢?我可不相信,好端端的一份稿子会自长翅膀飞走。一定是有人使诈偷了,动机自然是不希望梁韵参赛得奖。只是,梁韵这姑娘,虽然相貌娇美、才华横溢、家境殷实,但脾气却不怎么好,颇有些千金小姐的架子。我估摸着私底下和她有嫌隙的人,恐怕并不少,再加上同属实力派的几位选手,即使和她没有私怨,也有足够的动机妨碍她参赛。

    如此这般,却要从何查起?明天就要交稿,所剩无几的时间断不容许我们再一一排查了。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在那四十五分钟的空白时间里进了办公室,拿走了梁韵的作品?

    我依然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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