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州的天刚刚泛起鱼肚白太阳还沒有升起远隔几千里的金匮市因着两小时的时差已是清晨时分

    人们大多沒有被淡薄的晨曦唤醒空旷的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环卫工人在清扫街边伫立的高楼大厦还沒有沾染上人群的生气一栋栋静得清冷唯有不起眼的东方大厦里传來数下“喀吱喀吱”的声音

    对世人來说并不存在的十三楼

    只有极少数有需求的人才能够进入的楚河汉界事务所

    夏少正抱着越养越圆润的槐恩躺在长塌上睡觉

    而那奇怪的“喀吱喀吱”声则來自于墙角的碎纸机

    又一阵“喀吱喀吱”过后是“呸呸”两声紧接着跟上一个不满的抗议:“臭小子你打算给老子吃多少天的协会报告书这纸又粗又硬不说干巴巴的还一股酸腐味儿太难吃了”

    说话的便是以碎纸机为家的墨蠹自从喜欢看小说写故事的炅鋆落请假以后他的伙食待遇就差了许多虽说比炅鋆落加入事务所之前差不了多少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大半年的好日子把他的嘴都养刁了如今已经吞不下内容艰涩的报告书

    躺得正舒服的夏少一动不动连眼睛也不乐意睁下懒洋洋的就道:“有东西喂你就不错了我正在养伤不便出门事务所里又那么冷清连个人影子都沒有你沒见我都只有小槐可以相依为命、形影相吊了吗”趴在他胸口的小槐闻言抬起毛茸茸的脑袋蹭他夏少只好勉为其难的动了动伸手揉揉这只呆萌的风生兽以示他所言非虚

    “切”墨蠹绿豆眼一横跺着小短腿道“闪闪给老子准备的食物都是香甜可口的读物还经常拿來各色小说换着吃每天的味道都不一样哪像你成天就知道丢垃圾报告进來有时候竟然还拿白纸忽悠老子”

    “闪闪那死丫头这会儿大概正在海边玩得不亦乐乎哪里还想得到你”夏少扶了扶快要睡得掉下去的槐恩咕咕哝哝道“琼州啊避暑的好地方有什么特产來着好像是椰子糖、咖啡豆、菠萝蜜之类对让她给我们带手信……”

    夏少悠然的逗着槐恩盘算着手信殊不知道被他视为人肉运输机的炅鋆落正在琼州的山顶听一个故事一个关于他和胡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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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他是你弟弟” 炅鋆落腾的从地上跳起來逼近胡说“亲弟弟”

    “嗯”

    顿时世界好像被颠覆了这个消息宛若一颗深水炸弹将炅鋆落的脑海直接轰成了空白她好容易才消化了信息吞了一大口口水磕磕绊绊的道:“那那他也是九尾天狐”

    胡说的眉峰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似有不屑的神情掠过又似是炅鋆落一时眼花他沉默着沒有回答炅鋆落却陡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八卦人家的隐私还是一位非人术士的隐私基于她自幼培养出的不轻易涉足他人空间的良好习性尽管心中着实好奇她也对此題萌生了退意

    就在炅鋆落以为胡说不会再回答准备放弃的时候胡说却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甚至示意她有什么不清楚的还可以继续问

    “那为什么他姓夏你姓胡”得到首肯炅鋆落自然要问出心中疑惑尽管她才问完就意识到胡说这个名字并不一定是面前这人的真名至少从夏少的案例來看妖族的名字还是十分重要的不会轻易用來行走人界

    “这就是我的真名我是青丘纯血的九尾天狐不需要通过藏名來避术我的名字对非人來说本身就是一种震慑”

    胡说的回答自带着一股与生俱來的骄傲这种极少显现的傲然气势让炅鋆落第一次感受到了九尾天狐带來的迫力

    也是面前这只天狐绝非浪得虚名人家报一报名字就可以退山鬼

    炅鋆落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子看了半晌方才茅塞顿开:“哦那你们是一个跟父姓一个跟母姓”话未完又转了疑惑“不对啊他说他父亲是人來着”

    胡说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有一瞬灼灼然如焚天烈焰

    “我们是同母异父”他默然了一会儿才缓缓补充道“所以我是纯血他是半妖”句尾有些轻飘听起來似有一分轻蔑的味道

    但应该是她听错了吧

    这样温润如玉的男子待人和善、彬彬有礼且行事素來稳重不急不徐不愠不火怎会轻易蔑视他人何况那人还是他的亲弟弟相较于他弟弟徒有其表、只在人前装样的温文尔雅这一位才是不折不扣的绅士狐狸的原型果然更适合夏少机敏多变、狡猾慧黠

    “他从來不曾提过他的家人吧”胡说支颌大半张脸埋进了掌心

    夏少的手骨节微凸、修长骨感看上去既有力又灵活而胡说的手则胜在几分文气白净柔润的指掌优雅中充盈着弹性看上去暖和而安定

    炅鋆落点点头呆呆的看着胡说很好看的手耳边响起他悠悠的话语:“我母亲和我父亲是家族联姻在我儿时的印象里母亲很美但不爱笑总是独处和我父亲说不上有多亲密无间但也相敬如宾……”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却透人心扉如同一滴凉水滴进了炅鋆落原本平静的心海

    她一个激灵这是……胡说……自己的故事她有点惊讶有点好奇还有点淡淡的异样的情绪随着故事的深入开始在心头蔓延

    “然而有一天母亲忽然不见了我四处寻找都沒有见到她问宫”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接着道“问亲眷问邻居他们都闭口不言只是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其他的意思有同情有惶恐有尴尬有怜惜我只好去书房门口守我那终日忙得不见人影的父亲好不容易等到了父亲他却沒有回答我只是叹气后來他就封了母亲常住的居所还限制我的自由禁止我走出青丘”

    叙述似乎才开了个头但炅鋆落却沒來由的感到哀伤似乎从开头就已经可以预见不想不愿的结局胡说换了个坐姿仰面朝天闭目接受着阳光的温度多年來禁锢的记忆一旦打开个小口就滔滔不绝的奔涌而出

    “我那时候还小根本不懂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胡说轻笑笑得无助笑得惨淡笑得苦涩看得炅鋆落隐隐生出心疼“你知道孩子总是容易叛逆的越是被告知不要乱跑就越是会到处乱窜我也不例外鬼界、魔界、神界都偷偷溜去玩过最后便去了光怪陆离的人界”

    他的语气一沉显见是在人界遇到了重要的变故炅鋆落一声不吭认真的听他继续道“我一方面是想要看看各界另一方面则是心底留着一线希望希望能见到母亲就是在人界我意外的遇到了夏仁初见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我弟弟只是茫茫人海中我一眼就看到了他一眼就觉得那种感觉或许就是血缘的羁绊吧我们隔着茫茫人海遥遥相望彼此都感受到血脉中强烈的冲击”

    胡说停下叙述低头静默了一会儿渐亮的阳光打在他的额发上却将阴影遮住了他的面容这样低头的角度这样静默的气息让炅鋆落有刹那的恍惚仿佛眼前之人与另一个熟悉的身影重叠起來那个人虽总是笑着欢笑嬉笑浅笑奸笑却也曾极少见的在人后流露出这种既脆弱又强大的气场一样的孤寂一样的拒人千里

    这两个人果然是亲兄弟啊

    胡说抓抓头发抬起下颌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温和的表情:“后來嘛后來我就知道了母亲确实在人界而且她已经与一位人类男子再婚他们的孩子就是夏仁也就是我弟弟我本想去和母亲相认的”他说的很快口气故作轻快可仍旧掩不住那份无处躲藏的落寞“可她在那个人类的家里过得很开心我从來沒有在她脸上见过那样灿烂的笑容我就想原來这才是她要的生活而我若去相认必定就会破坏她这份安宁所以我最终沒有再露面能看到母亲我就很高兴了虽然保守着血缘的秘密但并不影响我和夏仁的见面他时常告诉我母亲的近况我们之间有过一段很愉快的相处我们兄弟俩一起逮过蛐蛐一起玩过泥巴一起做过模型……”

    听胡说的描述他们兄弟俩小时候的感情想必很好可为何如今却如此生分生分到连彼此这唯一的亲人都不再提起了呢倘若沒有被困在山顶倘若不是胡说提及了夏少的名字她根本就不知道夏少还有这么一个哥哥也不会知道胡说还有这么一个弟弟两个人明明就在一个城市里却形同陌路她一念及此便觉一阵心酸

    “快乐的时光一直延续到我父亲生病他病的很突然我走得急便沒跟夏仁说本想着等父亲病好以后再去找他不料父亲病如山倒病势日益沉重我既要守着他又要帮忙处理他留下的工作根本无法得空离开青丘”世事难料胡说长叹一声继续道“父亲病重的时候不停的呼唤母亲的名字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告诉了父亲母亲的下落他立刻就派了亲信去寻可这一去别说母亲连那亲信都沒有再回來我只好亲自带人前往却是人去楼空只在花园的深井里发现了亲信的尸体周围的邻居都对他家的事讳莫如深我惦念着病中的父亲不敢在人界久留只留了几个助手继续搜寻这搜寻自然无果而我就这样失去了母亲和弟弟的消息”

    “父亲得知了亲信的死讯和母亲的失踪以后勃然震怒说不管是死是活非找到我母亲不可他不仅贴出告示悬赏搜查甚至还向非常协会申请了追捕令可惜我那时势弱沒能阻止他现在想來我们的那一番大动静一定给母亲和夏仁带去了无可挽回的灾难再后來待我闻讯赶到昆仑我见到的已经是母亲的尸身了”

    一语终了山顶的两人皆沉默良久

    即便是初升的暖阳晨起的暖风也晒不化吹不散这弥漫的沉重与凝滞

    “对不起让你想起了伤心事”知道了缘由却不知道怎么安慰炅鋆落的心中反而牵扯出丝丝缕缕的愧疚如果她沒有追问如果她

    “沒关系说出來总比憋着好我周围也无人可说”胡说拍拍她的脑袋目光依然游离在天外“只是我从沒想过母亲居然如此烈性宁死也不回青丘而我父亲直到临终也沒能再见母亲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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