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大事,本没有妃嫔插嘴的资格。只不过徐齐霖有点特殊,李二陛下才会告诉徐惠。

    但徐惠明白,这不是在征询她的意见,而是对她的尊重。李二陛下当然希望他做出决定,能得到徐惠的支持和配合,尽管嘴上说还未决定。

    恃宠而骄,后宫干政,徐惠多聪明,岂会犯这样的错误?虽然她不舍小弟到河西那个苦寒之地,但心里清楚得很,陛下决定的事情,她是无力更改的。

    与其冒着触犯陛下的危险强硬争取,倒不如退一步,不反对也不赞成,让小弟自己做决定。

    对于徐惠的担心,李二陛下呵呵一笑,将爱妃搂过,说道:“河西怎会有战事?玉门关便驻有重兵,朕今年还要征伐高昌,那里安全得很。”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若是河西不安定,朕也不会想着派齐霖去经营。”

    “他真有那本事儿?”徐惠表示疑惑,“大盈库虽然经营得不错,可却是商贾行为。这治理地方,他并没什么经验吧?”

    “若派他去,朕自会安排属吏,象审案、收税等等事务,也用不着他亲力亲为。”李二陛下解释道:“嗯,待朕让齐霖上个条陈,再与众臣商议一下,才好决定。”

    徐惠沉默了一下,无奈地点了点头。

    ……………

    从皇家内府的库丞,到治理地方的大吏,徐齐霖也有着纠结,也进行了认真的考虑。

    要在河西有所建树,至少需要两三年的时间。离家这么长时间,徐齐霖倒不是很为难,甚至有些庆幸能离开长安这个深水潭。

    按照历史的轨迹,离贞观十七年齐王李祐谋反,李承乾谋反,只有四年的时间。按理说,这四年应该是风平浪静,比较平安的。

    但徐齐霖却知道京师中暗流涌动,齐王李祐正在京师养病,受其舅父阴弘智劝说,开始招募壮士以自卫。

    李承乾则我行我素,继续作死。他的行为能逃过李二陛下的眼睛?可笑,幼稚。

    等到李四胖编撰完《括地志》,受到李二陛下的大肆赏赐,甚至超过了太子的规格,就将挑动李承乾那脆弱的神经。

    估计李承乾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太过荒唐,被群臣诟病,名声已恶。父皇嘴上不说,却有易储之意。

    所以,即便李泰没表示出争储之心,自觉皇位无望的他,也会铤而走险。

    而在这几年时间里,围绕着瘸腿太子李承乾的失德失宠,围绕着宠冠诸王的李四胖礼秩超制,朝臣必然会各有所属,暗中叫劲。

    徐齐霖站队李四胖,但却未在明面上有所表露,只是出谋画策,给李四胖增加政治资本。

    而离开长安,徐齐霖更能脱身事外,冷眼旁观这一场场争权夺利的大戏。

    或许,这也是李二陛下的心思。先是内府供职,再是治理地方,不想让徐齐霖过早地接近朝堂。

    这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栽培和考察。从年龄上看,徐齐霖到了十七八成年的时候,朝中的那些元老估计也老病难当。那时候,才是进入朝堂的好时机。

    而且,徐齐霖觉得在地方更加自由。大展拳脚、造福一方,想起来也是很令人傲娇的。

    大唐嘛,不东南西北走个遍,看看没被破坏的环境,多吸几口没污染的空气,好象有点白来一回哈?

    徐齐霖虽然还不知道李二陛下是否决定,却开始进行了一番布置。主要是大盈库的分工和人员安排,倒不是想着能遥控指挥,但有人好办事,兴许以后还用得着呢!

    至于贺兰楚石,徐齐霖不认为自己走后,他能被扶正。从能力,到资历,他都不行。

    何况,按照惯例,他要离任的话,也可能会被李二陛下要求,指定接手的官员。品阶低无所谓,大盈库库丞本来就不应该达到五品。

    就是这样无可无不可的状态下,李二陛下的谕旨到了,要他写出详细的奏报,有关河西的。

    徐齐霖没想到会这么快,看来,李二陛下确实要把自己派到河西了。

    也好,徐齐霖也不耽搁,把自己想到的都写上去,并且明确指出自己看好的甘州,称之为“河西之命系于甘州”。

    甘州即是张掖,地多人稀好象是个缺陷,但基础好,发展起来会很快。徐齐霖当然要找这样的地方,能够尽快见到效果。

    至于人嘛,李二陛下会想办法的。不管是派兵军屯,还是流放犯人,或是招募移民,皇帝想干啥,那还不容易。

    ……………

    朝廷下旨了,道教被立为国教。

    这很正常,老李家把李耳搬出来当祖宗,还能不把道教搬到第一,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其实,道教奉为国教,并没有太大的作用,对佛教也没太大影响。只不过是在名义上,道教的地位高于佛教罢了。

    可佛道相争数百年,一下子就被道教压过一头,哪怕是名义上的,对沙门来说也很难接受。

    不想接受也得忍着,谁让这是比道祖、佛祖更有权力和威严的皇帝陛下的意思呢!

    可偏偏有人不信邪,竟然要与皇帝叫板。准确的说,是要给皇帝改个祖宗,从而打掉封道教为国教的基础。

    这位不信邪的人乃是位高僧,法号法琳,曾与傅弈这个反佛斗士交锋,写出过《辩正论》。

    要说法琳的思路也很奇特,也确实是想从根本上入手。老李家不是以李耳为祖宗嘛,谁都知道这不太靠谱,但人家是皇帝,你心里怀疑,嘴上却不能置疑。

    法琳老和尚却是敢言,他说了,经过考证,你们老李家的祖宗不是李耳,甚至不是汉人,乃是外国人,是阴山贵种,叫大野达氏。

    阴山贵种?大野达氏?徐齐霖听到这么奇葩的称呼,简直笑喷了。

    这老和尚是活腻了吧,竟给李二陛下找了个匈奴突厥种的祖宗。李二陛下的血统不纯是肯定的,但谁敢说呀。你牛,真牛。

    “法琳要遭殃了,或许还会牵连到沙门。”徐齐俜明日便要启程,携妻赶赴襄州,与兄弟的夜话中,作出了断言。

    徐齐霖嘿嘿一笑,说道:“这老和尚还真是看不清形势,从北魏开始,便没有哪个皇帝说自己是胡人,极力往汉人身上靠。他倒好,竟敢如此谤毁皇家。”

    佛教自汉朝传入中国,发展并不顺利,直到五胡王朝才算是翻过身来。因为佛教是胡教,胡人信胡教没有心理抵触问题。

    所以,自五胡王朝开始,才准许自由信奉佛教。而以前,佛教只许来华的胡人信奉,汉人不准出家。开此先河的,便是以屠杀汉人残忍出名的后赵暴君石虎。他就很明确的把自己定位为胡人。

    到了北魏太武帝,这位有雄才大略的君主,有一统天下的宏图壮志。

    可他要想统治已是汉族为主的整个中国的皇帝,就必须表明自己非“胡”,并推崇儒学和道教来标榜自己。

    所以,魏太武帝高喊着“朕非五胡”,展开了历史上的第一次灭佛运动。

    而北周武帝的排佛与魏太武帝的灭佛差不多,周武帝也表示自己不在五胡之列,故无心敬佛。

    经过这两次排佛、灭佛运动,似乎把佛道之争蒙上了政治问题的色彩。信奉佛教意味着抛弃中国文化正统,而选择道教则意味着异族君主的中国化。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比如灭佛就发生在异族统治的北朝,而极端的佞佛恰好是正统汉文明的南朝萧氏。

    且不管到了唐朝,佛道之争的政治色彩是否已经淡薄。但把李二陛下的祖宗说成是胡人,就是绝对不可原谅的。

    徐齐俜摇了摇头,说道:“眼见道教成为国教,这法琳该是急火攻心,才出此昏着。”

    徐齐霖还是不无恶意地笑着,河西开发在即,李二陛下不趁此机会发作,那就不是皇帝应有的思维了。

    当然,李二陛下作为出色的政治家,也必然会采取非常灵活的手段,而不必太过苛虐。

    即便是运用国家法律,沙门的弊病也是很多,不虞没有罪名。

    比如勘检寺院及其所属僧尼、奴婢、财产之数,订立严格的出家制度,必须在国家公认的戒坛受戒,私度和没有度牒的僧尼强制还俗等等。

    这样一来,对社会造成的影响最小,排佛、灭佛便可以称之为手段温和的整顿。

    整顿是个好办法,不管是道教、佛教,还是政府机构、统治秩序,有问题就要整顿,就要去芜留精。

    “为兄此去襄州,不知何时得返,家中事务和小妹,便要你多多费心了。”徐齐俜甩开了和尚的话题,开始叮嘱小弟。

    徐齐霖点了点头,说道:“兄长尽管放心便是。”

    嘴上这么说,可徐齐霖心里却嘀咕:没准自己也要远地赴职,比你走得还远呢!

    其实徐齐霖也想好了,除了小妹,家里倒没什么值得牵挂的大事。

    什么商铺、工坊,照常运转便是,谁敢来强取豪夺,他也不是没有靠山,没有可托付相助的朋友。

    徐齐霖还想着把陈老财请来坐镇,已经是自家亲戚了,信得过。

    “昨日朋友为某饯行,还说起了大盈库。”徐齐俜沉吟着说道:“若有机会转任他职,齐霖可多加考虑。”

    徐齐霖笑了笑,知道一些读书人对经营赚钱甚是鄙视。你们瞧不起我,我还瞧不起你们呢!

    装什么清高,要真清高也不用考科举得功名了。老子可比你们强多了,五品官,还有县子爵位。背后说三道四,就是羡慕嫉妒,红眼病。

    当然,徐齐霖也不和老哥辩论这个,随口敷衍了几句。估计老哥也有这样的想法,认为读书科举才是正途。

    “大哥到了襄州,买房安身、置办家当不必算计,自管住得舒服。”徐齐霖说道:“带着嫂子呢,可不要将就。”

    有钱,就是有钱。都换成了金铤和银饼子,还派了家里的几个可靠下人随行侍奉。要是有银票就好了,为此,徐齐霖还抱怨过。

    徐齐俜点了点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说道:“齐霖长袖善舞,为兄虽不知道详细,亦知现在家中殷实,随便就能拿出万八千贯。”

    万八千贯算个啥,估计咱的身家怎么也得有……

    徐齐霖挠了挠头,还真不知道确切的数目,这个家当得,抽空得问问斯嘉丽,小昭估计也比自己知道得详细。

    “你嫂子家那边,也多照应。”徐齐俜想了想,说道:“听说今年要种什么棉花,官府那边可要说好了,莫要惹出事来。”

    徐齐霖点头,说道:“小弟马上去办,就打着在关中试验的名头,陛下那里没有问题。地方官嘛,就更是轻松。”

    “种棉花还要经过陛下?”徐齐俜有些困惑,问道:“如此兴师动众,有必要吗?”

    徐齐霖笑道:“大哥有所不知。这棉花不仅陈家种,咱家庄上也是一样。种了多少亩,租调该交多少,咱们用钱来抵。可等到棉花收获,可是赚的两倍不止。”

    徐齐俜不是很明白,但小弟的手段好象还没有失败的时候。说是能赚,那就八九不离十。自家,连带岳父家,收入增加,那自然是好事。

    至于上达天听,徐齐俜是相信的。小弟三天两头进宫,可见陛下的青睐,却不是仗着阿姐的受宠。

    从白身到五品,又有县子爵位,小弟也只用了不到一年。有什么样的功绩,徐齐俜知道得并不多。

    好象只有漕政改革令人瞩目,剩下的都是些奇技淫巧的物件,比如镜子。

    难道是谏议深得陛下之心,却并不为外界知晓?徐齐俜看着小弟,有些胡乱的猜测。

    徐齐霖眼看天色不早,便起身道:“大哥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启程赶路呢!”

    徐齐俜收起纷乱的思绪,起身送小弟出去。

    临别的一晚,徐齐霖和小昭都在老宅子里住下,准备明天早上为老哥送行。

    陈家人也来了好几个,同样是准备送别亲人的。而这个已经是徐齐俜的老宅,在徐齐俜走后,也交给了陈家人打理。

    徐齐霖已经在城内物色好了一处宅院,可自己又要出外,倒有些犹豫是否马上买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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