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九章四兄弟

    凤庚这一生,可算是由低到高都尝到了,年轻的时候为了权势地位,而娶了自己不爱的女人。

    这辈子最错的,也许最正确的事情都是这件事。

    正确是因为他娶了齐家小姐后,确实得到了很大的助益,最终问鼎帝位。

    错则是他不该以为娶齐皇后只是联姻,不该处处提防,不该轻信枕边风,把齐皇后看的那般品行低下。

    如果他能和齐皇后举案齐眉,也许最近这几年便不会浑浑噩噩度日,整天想着自己长命百岁,而胡吃各种补药丹丸。兴许也不会死的这么早。皇帝驾崩,举国哀悼。

    凤戈一直没有回家。

    萧樱被萧子彦带着,父女俩做为邻国使臣进宫去祭奠了庚帝。

    庚帝的下葬事宜交给礼部来办,太子凤戈监办。

    以凤戈为首,带着除了凤霁外四个兄弟跪在庚帝棺椁旁,为其守灵。

    烛灯摇曳,显得大殿越发的空旷冷寂,凤璟缩了缩肩膀,他看向跪在自己身前的凤戈。轻声拉了拉凤戈的袖子。“五弟,有点冷。”

    “外面起风了,四皇兄应该多穿一件外裳。”

    凤戈淡淡回道。

    凤璟疑惑,是这样吗?难道不是父皇的阴魂不舍离去,徘徊在殿中吗?

    不过凤戈这么一说,凤璟才发现凤戈竟然穿了件白色厚袍子。真不仗义,他们可是亲兄弟,怎么就不好心提醒他一句。如今才说,让他上哪里去找袍子。

    他探头去看棺椁另一侧的凤霖和凤晔。

    两人竟然都穿了厚袍子。

    凤四殿下这下不愿意了。“五弟,你怎么也不提醒四哥一声,这么冻一宿,我一定会受凉的。”凤戈终于拔冗看向凤璟,然后淡淡说道:“我出门时着急,也没带厚衣裳,这是长宁让人送来的。”言下之意,也没有提醒他。

    凤璟于是扬声去响凤霖和凤晔。“大哥,二哥,你们太为仗义了,也不提醒让我带件厚袍子。”

    “你向来和五弟亲近,自然该由五弟提醒你。你莫不是忘了我和大哥如今都被幽闭。便是想提醒你,也没法子。”凤晔冷声道。

    “二哥你这语气可不对啊。幽闭又不是五弟的错。你不能把这些都怪罪到五弟身上。五哥对你和大哥已经很宽容了。”造反啊!多大的罪过,最终因为事发地点是皇帝寝宫,所以凤戈便把这事死死捂住了。

    没让凤霖和凤晔受罚。

    在凤璟看来,凤戈已经够温和的了。可是凤霖和凤霖非但不领情,竟然还一肚子埋怨。自从进了大殿,四人分左右下跪。

    那两人看没正眼看凤戈。

    凤戈倒是不在意,可是凤璟很生气。

    人不怕做错事,谁还能一辈子永远不犯错。错了不怕,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是凤霖和凤晔竟然还一幅目中夫人的样子,凤璟觉得这两人就该被严惩。

    什么手足之情?凤戈顾念,可是凤霖和凤晔呢?

    他们眼中哪有丁点手足之意?

    “这太子之位,本来就没他凤戈什么事。若不是他横插一杠……我能到这步田地?”

    殿中只有兄弟四人,内侍和守灵的朝臣皆在殿外,所以凤晔才敢如此大言不惭。“太子之位是有能者居之。又没写二哥的名字,怎么就合该是你的。便是以长幼论,也该是大哥的。”

    凤霖被拉扯进来,他本就心中不悦。

    齐皇后足足在他耳边念叨了几天。凤霖觉得自己都快失心疯了。与其听齐皇后念叨,他宁愿给庚帝守灵,这才央求齐皇后。

    齐皇后自然不会厚此薄彼,所以连带着凤晔也跟着他一起暂时放了出来。

    虽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可是表示凤霖就会认。“四弟说的不错,这太子之位,本该是长兄的。若不是你这些年和我争来争去,父皇怎么会一直未立太子,最终让凤戈捡了便宜。”凤霖的炮火立时射向凤晔。

    “笑话,父皇一直栽培的是我。大皇兄未免感觉太好了些。”

    “我即是嫡又是长,是正统的太子人选。若不是德妃魅惑父皇,父皇怎么会偏爱你。”

    “大哥羡慕吗?羡慕的话……让皇后娘娘也去魅惑父皇啊……”

    “你再敢胡言乱语,我就不客气了。”凤霖沉下脸来,他虽然烦母亲唠叨,可绝不许任何人诋毁齐皇后。凤晔也知道自己说的太过了,可他向来不是个轻意服软的,尤其是对凤霖。两人从出生便开始争,争了二十多年,怎么可能兄弟和睦。互相看不顺眼已经刻在了骨子里。虽然被双方母亲压制着,可眼中依旧战火肆意。

    “你也不准诋毁我母妃。”凤晔护着德妃。

    凤霖护着齐皇后。两人狠狠互瞪一眼,勉强压制下怒意。

    凤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显然让两人打起来。“你们别吵了。父皇在呢……”一句父皇在呢,终于让大殿安静下来了。

    四人继续沉默的跪着,凤璟吸了吸鼻子。

    凤戈有长宁惦记。

    凤霖有齐皇后护着,凤晔有德妃护着。只有他的母妃,最近忙着安排后宫诸事,对他这个儿子置之不理。虽然他如今混的挺好,可他觉得四人中,自己才是最可怜的那个。冷风潇潇兮全身寒啊……

    下一次,凤戈甩过一件袍子。

    “长宁说早料到你不会添衣裳,便多送了一件。”

    凤璟立时觉得冷风算什么东西!他不怕。

    凤璟美滋滋的披上袍子,觉得由脚到头都暖乎乎的。

    “一件衣裳,就值得你感激涕零的。四弟,你是不是眼皮子太浅了些?”

    什么叫没事找事,这便是了。反正凤霖和凤晔如今心中不痛快,所以便抱着让你,让大家都不痛快。大家都不痛快了,自己心里便痛快了。

    “是啊,一件衣裳罢了。也值得大哥酸上一场。是不是眼皮子太浅了些?”谁说凤璟傻的,他活学活用的本事多厉害啊。

    “……巧舌如簧。”

    “二哥难道和大哥一样,羡慕我有人惦记。”凤晔一凝,和身边的凤霖对视一眼,然后双双别开眼。

    “鬼才羡慕你。长宁惦记的始终只有凤戈,至于你……不过是顺手罢了。”

    凤晔取笑凤璟道。

    “顺手也好,刻意也罢,反正有人惦记就是好的。我们当了二十几年兄弟,大哥和二哥都没惦记过我一次,你们还不如长宁呢。”

    凤璟这话一出,大殿登时一静。

    他们是兄弟,身子里流着一半相同的血。

    对于凤璟,凤霖和凤晔二人都有些瞧不上,觉得他简直就是个傻子。甚至耻于别人把自己和凤璟摆在一处。可是最终,凤璟却是最平平顺顺的那个。

    “所以你偏向凤戈?觉得凤戈比我和凤晔都强?觉得他能当个好皇帝?”

    “能不能当好皇帝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五弟兵不血刃,便缴了大皇兄和二皇兄的剑。云大人说,这样的事凤氏史上绝无仅有。我们凤氏是受诅咒的种族,争位时一定要争个头破血流,最终弄得人丁凋零。只有五弟,不管大皇兄和二皇兄做的事多让人不耻,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吐沫星子都能把大皇兄和二皇兄淹死。

    到了那时,五弟会被人更加拥戴的。可是五弟没有……他把这事情捂了下来。他还让大皇兄和二皇兄来给父皇守灵。大皇兄,二皇兄……太子之位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胜过兄弟手足?胜过世间一切?父皇争赢了,可父皇这一生……真的便活的痛快吗?父皇还不到五十岁便已经西去了。大皇兄和二皇兄难道想步父皇的后尘。”

    谁说凤四殿下笨嘴拙舌的。

    这番话说的凤霖和凤晔都沉默下来。

    太子之位重不重要?说重要,自然便重要,万人之上,谁不想要?

    可若说重要过世间一切?

    “谁教你说的?”

    “……没人教,谁敢教我说这些。我只是有感而发。”凤璟一口咬定自己只是有感而发。

    然后他有些心虚的看向身边的凤戈。凤戈也正侧目看向他,兄弟两的目光在空中一碰,凤璟讨好的笑笑,凤戈冷冷瞥了他一眼转回头去。

    凤璟:“……”难不成凤戈猜到了。

    话说到这份上,其实就差最后一层窗户纸了。

    凤戈一直没有开口,凤霖、凤晔和凤璟抢白了几句,也不再开口。

    “……在离开京城前,我都没想过和兄长们争太子之位……”突然间,凤戈开口说道,凤霖刚想反驳几句,可身边的凤晔对他摇摇头,凤霖这才勉强忍不来,冷着脸听凤戈自述。

    “从我记事起,慧妃对我便十分冷淡。这点想必兄长们都知道。我小时候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不讨人喜欢。天下的母亲对自己的孩子都是呵护备至的,只有我的母妃,她每次看到我,都一脸不悦的神情。我记忆中,别说抱我了,她甚至没有拉过我的手。”凤璟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实在是今天白天贤妃才拉着凤四殿下的手殷勤的叮嘱了一番。

    凤璟简直不能想像凤戈小时候过的什么日子。

    慧妃实在太不像话了。

    四殿下以为这已经是极限了。

    他这个被母妃捧在手心里二十几年的皇子,根本无法想像被亲生母亲这样对待。

    可是……

    随着凤戈的诉说,四殿下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如果只是疏远,冷淡,凤戈的性子不会一度几近自闭。

    “不被慧妃相信,我被明升暗贬到太平郡。太平郡是殷氏的天下……在外人看来,殷氏是慧妃的娘家,合该是我的助力。可是……事与愿违,我成了殷氏的挡箭牌,殷家借着我的名声在太平郡肆意横行。

    我母妃临行前在我身上下了毒,毒发时我才明白。她把我送到太平郡,并不是想让我暗中积蓄力量,一朝反攻。而是想让殷氏更上层楼。她梦想殷氏能像先前齐氏那般,跺跺脚京城都要震三震。每年毒发前,我都不会向殷氏讨解药。殷氏怕我死了,让我疼上几天总会把解药送来。

    大皇兄和二皇兄还觉得自己惨吗?”

    凤氏几兄弟中,最惨的是他。

    谁也无法和他比惨。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也许是因为失去了太多,所以老天最终补偿了他。

    “下毒?慧妃?”凤璟眨了眨发僵的眼皮,一脸玄幻的问道。“是,下毒。”

    “你去年收拾了殷氏,怎么躲过毒发的?”

    凤晔出声问道。“……没有躲过,我在汶西时毒发,当时正在办一桩灭门案。我把案子整个交给长宁去查,对外只说闭门谢客。毒发那几天,简直生不如死。我一度以为自己熬不过来了。当时我便暗暗发誓,我若侥幸不死,一定要回京,要当太子,将来要当皇帝。要让慧妃看看她不屑一顾的儿子,并不是只能去当殷氏的傀儡一途。”

    被生母下毒,然后送到封地被外祖父一家当成傀儡。

    这样的遭遇简直……简直闻所未闻。“我熬了半月,生生熬过毒发时间。不知道今年身体里的毒还会不会发作。”

    “你没向慧妃要解药?”凤璟着急的问道。

    “没用的,她不会给的……解了毒,她如何降服我?四哥,你不会懂的……连我也是用了这么多年才明白。有些人,生来便是个疯子。”

    “你别急,我让我母妃帮你。让我母妃平时多找慧妃说说话。兴许便能感动慧妃呢……”凤璟不太自信的道。

    凤戈笑笑。“多谢四皇兄,不必了……我能熬过一年,便能熬过第二年。有些事情不能妥协,一旦退后一步,便会处处受制。我之所以说这些,只是想告诉大皇兄和二皇兄。没有太子之位,我无法自保,无法和慧妃分庭抗礼。我不想自己的命运被一个女人掌控着。”

    “大哥,二哥,你们听到了吗?你们总觉得自己委屈。你们哪里委屈?我们都一样,被母亲当成掌中宝宠着长大,可是五弟呢?他能活着,简直就是个奇迹。他只有当了太子,当上皇帝,才能保命。你们怎么和他比?”

    “你打算拿慧妃如何?”

    凤晔没有反驳凤璟的话,而是轻声问道。

    “不生事,就留她在宫里。生事,便送到去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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