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云歌与楚邺坠崖的消息,崇明殿氛围格外凝重。

    太后正在用膳,听闻此事,便再也没有胃口。满桌子的珍馐美味,她看起来只觉得生厌,张嬷嬷立刻催人,将所有吃食原封不动地撤了回去。

    屏退了众人,张嬷嬷小跑着回来。

    “太后娘娘,大王还未回宫,此事原委是何还未可知,太后娘娘可不要首先乱了阵脚,这么多双眼睛可都盯着您呢。”

    太后眉心深壑,将案桌上的香炉移近了一些,好让自己的心情尽快平复。

    “灵青,哀家怎能不急?云歌也就算了,那楚邺,可是哀家自小看着长大的!他年少有为,哀家很喜欢那个孩子,只觉得有眼缘。想不到,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况且,抛开私情不提,楚邺是唯一能够牵制王陆的人,没了他,这端国怕是他上官氏的天下了!”

    “太后娘娘是在怀疑……可是,这几日,太后的眼线始终没有离开过栖凰殿那边。王后也很安分,这怎么可能……”

    “哼哼,上官云梅和他那城府颇深的爹已经精到极点了,即便不见面不传消息又怎样?原本就计划好的,只要尽情发挥了便是。”

    没了楚邺,好处全部都是他们的。现在,太后想要不怀疑到王后那里都难。

    而最为棘手的是,大王也牵涉其中。

    云歌与楚邺双双坠崖的消息,阖宫上下人尽皆知,若大王再不归来,便是美姬想要再装也是装不下去的了。

    “枫天阁那边是什么消息?”

    “还没什么动静,美姬一直留在阁中,声称大王在休息避不见客。王姬去闹过一次,也被禹喜公公拿着令牌回绝了。此刻,世子殿下也留在枫天阁助阵,有了世子殿下,姬妾们也都老实了许多。”

    太后点头,“美姬做的不错!前朝后宫,皆为一体。看来,朝中已经有很多人按耐不住了。你去打发几个人,尽快让大王乔装进宫。这个时辰了,恐怕南宫那边也要按捺不住了。”

    “诺!”

    张嬷嬷得令,赶忙吩咐下去。

    太后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靠在桌前。

    对于云歌的失踪,她说不心疼是假的。设计了这么长时间,却要在最关键的时候闹成这样,看来,这步棋算是废了!

    此时此刻,她只求得楚邺和云歌能够平安无事才好。

    红木雕花桌上,静静地躺着一叠竹简。护甲轻勾,她轻柔地翻开,上面的经文如同有了宁心静气的效果,让她心底的慌乱平复了许多。

    这是云歌抄写的,她记得这字迹。这字与故人多般雷同,她初次见此,甚至被惊到了。

    遥记得当年,与她并膝而坐的温婉女子,那杏花春雨间的美丽憧憬,是她此生再也无法企及的美好。然而,再好的时光,也终究敌不过现实的打磨。

    曾经的誓言,到底是她辜负了她。

    正思索着,宫人来禀:“太后娘娘,杨夫人到了,此刻正在殿外。她拿着太后您赐给她的素钗,脱簪散发,跪在那里呢。”

    “哦?”太后掀眸,“哀家可曾说过,准许她进宫?轰出去!”

    “可是,可是……”小宫女犹豫:“杨夫人话语中提及云歌与将军,说有要事必要与太后娘娘商议,否则,便长跪不起……”

    太后眼角微挑。

    杨牧可与云歌是同住在将军府的,云歌忽然离开将军府,这才引来许多祸端,难道,杨牧可知道这其中原委?

    太后摆摆手,“罢了,让她进来!”

    殿外的杨牧可还未等宫女传唤,就站起身走了进来。

    走进大殿,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妾给母后请安,愿母后福寿安康!”

    “这么一大早的,不会只是想请安这么简单的。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哀家这老骨头老命的,可不怕你的狐媚招数。”

    对于太后的态度,杨牧可早有预料。

    她明白,在太后的眼里,陌希辰的身边,允许有算计的,有利用的,就是不可有企图毒害的。而她,正是中了太后的大忌。

    “母后这般说臣妾,臣妾实在惶恐。此番,臣妾冒死进宫,正是想要让母后为云歌和将军做主!云歌和楚将军此番遇害不明不白,臣妾礼佛多年,对于这般肮脏龌龊之事,也实在看不下去!”

    太后微眯双眼,“哀家已经知道了原委。云歌私自出府,将军紧随其后,途中遇到杀手,两人双双落崖。不知,你还要在哀家面前说些什么啊?”

    “母后难道就不想弄清楚,到底是谁暗派了杀手?又是谁,甚至不顾及在云歌身边的大王的安危,想要夺去将军和云歌的性命!”

    太后眸光一凛,“大胆,想要伤害大王,还需要过哀家这一关!你既然这般说,又冒着被哀家杀头的危险进宫,必定是有了证据了?”

    杨牧可唇角轻勾,“母后想的没错。”

    从后背的箩筐中,摊出许多竹简,杨牧可伏在地上信心满满地说道:“母后,臣妾愿以臣妾的性命以及与世子殿下的母子情谊起誓,这竹简上的字字句句都源自丞相府的密室。里面都是丞相大人与朝中各大臣门客勾结的铁证,金字印章抵赖不得。尤其是最后一项,丞相大人与使者有所牵连,口说无凭,这便是证据!”

    太后将竹简执起一一翻看,不看便罢,这一看,连手都气得哆嗦起来。

    她与陌希辰分明已经很小心了,可这其中的账目,却还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切实发生着。

    想不到,上官傲表面上与自己的女儿归顺端国,却私下里做出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朝中的金银珠宝,以及那珍贵的书简画作,竟全部被他偷运到了楚明去!

    明面上,他与楚明不共戴天,可这些贸易又作何解释?若非一早就与楚明有了来往,他又怎会胆大至此,将货品交给边关的陌生商人……

    “楚将军武功盖世,武功在军队中,他称第二,无人敢做第一!若非是绝顶的高手合力围攻,将军怎会被逼落悬崖?能做到这一步的,只有杀手堂。而杀手堂的费用向来是不菲的,能够请得动他们,需要数箱的金银。想来,这么大的数字,南宫那边还未来得及清理。母后只需揪出账本,仔细核对,这其中定与丞相脱不了干系!”

    太后点点头,可思索了一会儿又皱眉道:“杨夫人,你实话与哀家说,这账本你怎会得到?哀家久不回宫,可并不代表哀家不知道朝中之事。丞相府守备森严,这么重要的账本怎么可能轻易让他人知晓。除非……”

    杨牧可咬紧唇\瓣,将身子伏得更低了。

    “母后也身为人母,自然明白臣妾此刻的心境!当年,王后娘娘陷害臣妾,让臣妾产下世子便离开宫中。臣妾不比太后,出了宫门便备受欺凌,日子过得苦不堪言!臣妾福薄,自知此生再也无法得到大王和母后的垂怜,可臣妾对世子殿下,却是万般思念的。如今,借着云歌被毒害之事,臣妾好容易才得回宫中,自然要多为自己谋划!”

    杨牧可抬头,眼中含\着委屈的泪水:“母后,既然母后提及至此,儿臣就不得不说了。当年之事,儿臣实在冤枉!儿臣的义父朱天琪与师父胡敏珊那是至交,臣妾在义父身边长大,本就精通医理,又因缘巧合与毒医相遇,这才拜在师父门下学习了毒术。可儿臣学习毒术也本着治病救人的心情,并非想要利用这技艺去害人!”

    护甲勾勒着眉脚,太后斜倚在殿前,冷声问道:“你这般说,便是在指责是王后害了你?那毒蝎的确是你宫中的,也切实地咬在了王后的脸上。这些,是你想掩盖也不得的!”

    “那毒蝎的确是臣妾所养,可缘何全部跑到了王后的宫中?承明坊与栖凰殿之间隔着好几所宫殿,那畜生怎会这般齐心,全都去了王后宫中?”

    “蛊毒蛊毒,蛊与毒向来是不分家的。你是西域血统,当年辰儿纳你为夫人,也是考虑到了你没有背景,身家清白。想来,这蛊术你也同样精湛吧。”

    杨牧可正身,“炼蛊需要宁心静气,稍有差池,便会走火入魔。臣妾自小养在义父身旁,早就没有了故乡的记忆,又怎会蛊毒之术?若是有,也不过是从师父那里学得的罢了。”

    “你一口一个师父,可是忘了,当日\你的奸计被揭发之时,他含恨自尽承明坊的事?人已死,你却总用他来当做挡箭牌,死人的事,怎么能够作数呢?”

    杨牧可咬着牙关,对上太后质疑的目光,她的心痛如刀绞。

    此番,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计划也谋得周全。让云歌潜入丞相府在先,以云歌此时的身手,是必定会被发现。

    上官傲敏感多疑,自然不放心自己的宝贝再留在原处。只要他一搬动,便是她的机会。

    拿到丞相的账本,她便可以直\捣王后!当年的陷害之仇,她失去的许多,她必须要让她原封不动地还回来!

    可是,分明已经证据确凿,太后的质疑却依旧未减。想起她曾经答应过师父的话,杨牧可狠狠地攥起拳头。

    “母后,儿臣还有一事,并没有向太后与大王说明。”

    太后慵懒地抬眉,“何事?”

    杨牧可直视太后,目光坦诚,没有任何闪躲。

    “王后娘娘……其实是师父的亲传大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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