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龙静静地听着她这一席话,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

    兴许,对这一直不安的女人來说,那些男人不过是些燃了一时半会儿的蜡烛,取之不尽,却也是换了一根又一根,

    而自己真是她一盏青灯,久久不灭的青灯,为她照亮整个世间,可自己这青灯一日不在,她便觉身处黑暗之间,总须得那些蜡烛來维持她眼中一时的光亮,

    其实这沒甚么值得唾骂的,男人不也是这样么,为何男人离开旧的,换了新的,是值得骄傲道來的事情,世人不加指责;但女人亦是如此作为,便成了人人口中荡-妇,正如这褚少娘这般,心里兴许是须得人怜悯的,却反遭人唾弃,为天下所耻笑,

    这真沒甚么值得唾弃的,只是自己为了演完这场戏,即使心头大感无谓,但终究得站在世人的立场,对她加以指责,否则,也不能将她紧握在自己手上,

    从未发现自己虚伪到一种可怕的境界,

    小白龙冰冷的手抚摸着身后抱着自己的人的手,将“萧白龙”这角色的情绪渐渐安抚下來,

    “你无须自责,是我未曾体谅你,惹得你害怕不安,”

    “萧郎,”褚少娘惆怅化去,渐次演变成失而复得的欣喜,紧紧地抱着他:“我以性命起誓,将來只看你一人,随你去往塞外大漠,过塞上牛羊的日子,再不做从前那个御梦侯夫人,只有褚少娘了,”

    萧白龙转身抱住她,细细回想着她这一句“塞上牛羊的日子”,脑海中却浮现萧慕理俊朗的面容,和柔然、爹爹、秋影奴等人的模样,

    呃,塞上牛羊的日子么,真不知那日子何时到來呢,

    司马狂自听萧白龙之言,吃了五石散后,又以散发、吃寒食、热酒的方式來散热,伤寒的确是好了很多,整个人都是精气十足,神明开朗,

    司马狂本就年轻俊朗,吃了这五石散后更是神光焕发,体力比之从前,更是大好,虽对萧白龙不怎喜欢,但对五石散这东西却是深深地爱上了,

    这一日本打算去见御梦侯夫人,可听闻萧白龙回來,在侯夫人房中待了整整一天一夜,都未曾出來,兼之竟陵失守,司马狂大为恼怒,偏生又无法,全忘了萧白龙以五石散救自己的功劳,对这萧白龙更是恼火,

    司马狂几度去萧白龙居所处,沒见得其人,估计他便是和御梦侯夫人一起,自己插不得嘴,如此一來,司马狂与萧白龙二人未曾有甚么交锋机会,可越是这般,司马狂胸中有气难出,对这萧白龙愈加恼火了,

    ……

    长安乃西魏都城,几朝历史铅华全数烙印在此,这充满着沧桑亘古气息的城池,也见证了几多江山更替的心酸与曲折,

    气宇森森的统帅府门里门外立满了府卫,守备严谨,宇文护一路快马加鞭,待至统帅府门前时,已是黄昏时分,

    宇文护在管家的领路下,一路穿廊过道,进了统帅府的大堂,这才见到宇文泰,

    这年过六旬的老头儿精气十足,只是一年前为自己那最小的“儿子”宇文寻笙一剑斩断了一条腿,如今也只能找太医用了雕刻成人腿模样的木头接了下半截,且锦袍加身拖地,也掩盖了他瘸腿的真相,

    宇文护将前事一一说來,宇文泰老眼精芒乍现:“袁锦棠啊袁锦棠,亏得老夫这般信任他,哎,你也是啊,竟陵为大,天下为大,你前去接援,怎可这般意气用事,老夫这般重用你二人,真是有负于我,”

    “宇文护知罪,但当时确实别无他法,袁锦棠逼我交出兵权,我只得给,”

    “给便给了,你当时就该让他一回,当前先保住竟陵才是重中之重,至于你二人谁对谁错,谁有理无理,回來长安,老夫自有定夺,”宇文泰越说越气,

    “袁锦棠好面子,打败仗又不愿为你马首是瞻,是以才自尽,若沒那军令状,他还可带兵回竟陵,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烧,命兵皆在,何愁不能打胜仗,也不至于自尽,折煞我这一员大将,”

    “宇文护呀,你怎可让他立下军令状这等东西,立下军令状,分明是将你二人置于楚汉两界,将來还如何夺取荆州,”

    宇文护对袁锦棠之死,依旧毫无愧怍,只是见自己丢了竟陵,心有不甘,实诚回道:“统帅莫恼,其实,军令状不是我让他立的,我也未曾想过要立这生死之书,”

    宇文泰本以为是宇文护不动脑子做事,对此颇有指责,但听得他此话,不由一怔:“不是你立的,那是何人,”

    “统帅不知,先前从江陵押送三百面首到襄州换取《褚云图》之时,途径葫芦谷口遭遇钟传久和梁军,幸亏一山野村夫从天而降,解了葫芦谷口之围,属下见这人虽只是赶马之人,但武艺高强,性子狂放无忌,心生惜才之意,便招揽了他在麾下,”

    “赶马人,”宇文泰眉峰一挑:“这军令状就是他让立的,”

    “正是如此,”

    “这赶马人,姓甚名谁,”

    “西凉萧白龙,”

    “萧白龙,”宇文泰一生纵横高堂,心思缜密,呢喃着这名字,心生怀疑,却也沒有思路,追问道:“老夫看你素來不像做事不小心之人,怎会收纳这一赶马人,”

    “这人虽双目失明,但武功极高,我等都沒看见他出招,他一剑便刺伤了钟传久,让梁军退兵,而且此人虽是山野村夫,偏生长相脱俗,气质非凡,属下一看便中意此人,是以两番试探他,察觉到他不是细作,才让他入了属下麾下,”

    “原來是个瞎子,诶,一介山野村夫,一个赶马之人,竟长相脱俗,瞎子…….萧白龙……萧白龙……萧白龙,”

    宇文泰不断地重复着这名字,似是摸到了甚么,眸光一亮:“不好,这萧白龙,可是身量高挑,双眼呈蓝色,”

    “统帅怎知,”宇文护沉吟道:“身量高挑么,倒不至于,个子与司马狂同等之高,不过双眼瞳仁的确是蓝色,就可惜是个瞎子,”

    “哎呀,一个女人,与司马狂同等之高,那还不高,”宇文泰猛地吆喝起來,

    “女人,”

    “老夫沒猜错,这哪里是西凉萧白龙,分明是北公子小白龙,也只她能武功如此之高,她本乃柔然王妃,当初嫁到南梁,老夫便派人刺杀过她,不想她一瞎儿依然躲过一劫,后与秦淮王萧慕理结为夫妇,哎呀,你真是该死,”

    宇文泰细细一想,眉头紧皱:“她此次來,定是他夫妻二人之计策,想毁我大将,又不背负骂名地夺回竟陵,”

    “小白龙,”宇文护哪里沒听过北公子小白龙的名号,可他毕竟沒见过本人,闻言也不由得惊住,

    “这小白龙定是派來的细作,你还不细细说來,你让这萧白龙都做了甚么事情,”

    宇文护细细一想,估计这萧白龙的确是有些问題,当即将萧白龙劝自己出兵接援袁锦棠、让司马狂吃五石散、还有立军令状等事情一一说來,也是这般,才想起渡襄江之时,本应重伤的钟传久突然出现一事,当时他还怀疑过这萧白龙,但被萧白龙替自己砍一箭之事而混淆过去,

    此时想來,钟传久沒死、袁锦棠死、竟陵失守,这些事情,好像都与这萧白龙有关系,也怪说不得,她常常用长衣裹住喉结部分,受伤也不让大夫看,原來是在隐瞒了,

    宇文泰细细一想:“这回咱们真是中计了,哎呀,”

    “不好,”宇文护忽而叫道,

    “你难不成还有甚么事沒说,”

    “她女扮男装,估计不只是为了竟陵,属下愚昧,还将《九州褚云图》告之她了,”

    “甚么,”

    “属下不敢隐瞒,属下本想找一些男人从侯夫人那里拿到地图,可她对所有男人不感兴趣,唯独对这女扮男装的小白龙饶有趣味,兼之属下当时信任萧白龙,便让她去取得侯夫人信任,”

    “那萧白龙如何回话,”宇文泰大惊,

    宇文护记得当初自己要让萧白龙替自己拿地图,可萧白龙先行一步说出來,顿时惊醒:”她说一定会拿到手的,还让属下放心,依她当日之语,应当是晓得褚云图的,“

    “我看她就是冲着《九州褚云图》來的,”宇文泰气的吹胡子瞪眼:“她害死了袁锦棠,让老夫丢了竟陵,今次又要利用褚少娘而拿到地图啊,好一个小白龙哇,北公子”

    宇文护并非沒怀疑过小白龙,可却因她替自己受了一箭,是以将所有怀疑都忘了,此次将所有事情细细一想,每一条都无不说明这小白龙其实真是个细作,

    “这萧白龙与褚少娘关系如何,”

    “属下亦是不知,但听闻他二人好的很,”

    “属下罪该万死,误用细作,还请统帅治罪,”

    “治甚么罪哪,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眼下不让小白龙替萧慕理拿到《九州褚云图》才是明智之举啊,”

    宇文护猛地站起身來,“属下这便回襄州,向侯夫人说明这萧白龙乃女儿身,”

    宇文泰瞪着他:“那你确定《九州褚云图》还在这褚少娘手上,确定褚少娘沒告诉小白龙地图所在,”

    “啊,”

    “小白龙能位居四公子,将你们几个大男人算计在手,哪里是一般女人可比,老夫见过她,这女人机灵鬼怪的很,你此番回來长安,老夫猜测兴许她有所警觉了,准备对《褚云图》下手,你若回去问她地图是否到手,她拿到可以说沒拿,沒拿也能说成拿到了,”

    “更何况,那褚少娘被御梦侯伤了心,对我西魏本就无心,天知道她是否愿将地图交出來,即使你告诉她萧白龙真实身份,倘使地图已不在褚少娘之手,反而是打草惊蛇,”

    “那依统帅之言……”

    “眼下不知这地图到底在何处,你甚么都别做,先在这里留着,切莫让她起疑了,”

    “统帅打算如何,”

    “这事涉及那荡-妇,老夫不能自作主张,还得过问那人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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