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飞起來,如果飞的够高,天堂口就像一个摆在草丛里的五彩的碗,而丹青支教的村子就是在碗的半身上。碗底处有个峡谷,也叫天堂口,那里的土地不知得到了哪位神灵的庇佑,常年鲜花不败,一年四季都有不知名的鲜花盛开。

    像每个不知名的落后村部一样,天堂口虽然有着美丽的景色和怡人的环境,但她也有着人们害怕的贫穷和落后。

    一大早,丹青洗漱完毕,走了三十分钟的山路到了村长家,坐上了一位村官的拖拉机,就这么简单地登上了去接顾先生的路途。这位村官是这山里的一个年轻后生,叫许维,才二十五岁,大学毕业后主动回村里。村里的许多事情都是他一趟一趟开着拖拉机替村民们办妥的。

    长年累月的日晒雨淋,二十五岁的人看起來却很像几个孩子的父亲。其实他今年才刚刚结婚,新娘子就是來支教的一个女老师。

    最贫穷的地方,也总是有这世间最无价的东西。

    拖拉机直接开到了村长家门口,村长已经跟着书记去村前的大道上接人去了。丹青怕耽搁了不礼貌,小跑着赶往村口,远远就看见两辆越野车,车旁围了一群人。

    这几年沒了电脑和电视,视力倒是变好了,那么远的距离,丹青一眼就看出乐人群中心的一男一女。女的正是林佳男的表姐莫伊好,而她旁边的男人正一边跟村长寒暄,一边指着周围的风景跟莫伊好说着话,这人正是莫伊好的丈夫顾延廷。丹青沒想到,他们嘴里的顾先生,竟然是顾延廷。

    莫伊好已经看见了丹青,而她身边的顾延廷还沒发现,自顾自地捋开妻子脸上的头发,顺势将她揽向自己。

    恩爱这东西,确实是看得见的。

    莫伊好看见了丹青,对着她笑了笑,摆开顾延廷的手,加快脚步朝她走过來。因为佳男的关系,丹青与伊好也算熟识。他乡遇故人,俩人來了个大大的拥抱,伊好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顺着她的呼吸。丹青却粗鲁的多,她一双手臂紧紧地箍住这个人,只有这样的触碰,丹青才能觉得,日夜萦绕在她心头的许多事,那些怀念却逐渐蒙尘的记忆,并不是上辈子发生的。

    莫伊好上下打量了丹青很久,伸手摸了摸她眼角的一道已经结痂的伤疤:“你是來当老师的,又不是來混黑社会,这是怎么弄的。”

    “上个月起大风,食堂的一面墙被刮倒了,都怪我贪吃跑的慢,才被刮伤的。”那天的风很大,她拖着一个孩子从食堂里跑出來的时候,死里逃生的喜悦远远强于脸上的一阵刺痛,等到她反应过來,嘴角已经能唱到那股血腥味了。她当时也害怕会留下疤,只是这里的人都不把这当回事儿,丹青也逐渐遗把这事给忘了。

    原來还沒好,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会留疤吧。”

    “不会的,老校长给我用过草药,说不吃酱油铁定能好。哎,姐,说说你吧。你们怎么來了。”丹青跟着佳男,也直接称呼莫伊好一声姐。

    “延廷來这里是早就计划好的了,我刚巧放假有时间,就跟着一起过來了。不过,除了我,还有一个大忙人,也偷着闲硬要往这里跑。”

    丹青赶紧往后看,神色紧张:“佳男也太任性了,这里山里不好走,她一个大肚婆,怎么还学不会稳着点。她人呢。我怎么还沒看见她。”

    莫伊好笑着拉住她:“你怎么就只能想到佳男那呢。”

    “除了她,还会有谁这么傻兮兮地跑这么远來看我。”丹青说完,伊好却沒辩驳,只是嘴角那意味深长的笑,是个傻子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丹青傻傻地站在那里,盯着伊好看了半天,直到她重新开口:“确实还有这么一个人,你要不要去见见他呢。”

    “不见,不见。”

    不知道为什么,一遇到徐慢,丹青的这股别扭劲,就特别容易涌上來。为了他跟方雅婷约会的事,她可是莫名其妙地感冒加重了。

    哼,她现在很生气,不见。

    说话间,后面的人已经走了上來。大家一阵介绍和寒暄,丹青拙作沒事人般地和顾延廷聊了起來,把这里的情况细致地说了一遍,顾延廷听的很认真。

    村长给顾延廷一行安排了住处,就在村长家新媳妇的房子里,简陋但干净。新房子只有两个房间,一间给顾延廷夫妇住,另一间留给了丹青,其他人只能去了别处。午饭后,村长带着顾延廷去看学校,莫伊好身体不适,留在房间里休息。

    莫伊好确实累了,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多,醒來时沒看见丹青,走到院子里,丹青捧着碗鸡蛋面从厨房里出來。

    “看你翻了个身,猜到你要醒了,就给你煮了碗面。”

    莫伊好是真的饿了,道了声谢就赶紧吃了起來,丹青有一茬沒一茬地说一些话。突然有电话进來,伊好接起來的时候神色有些异样,丹青装着沒看见。

    是莫尽欢,待产在家的她很无聊,以为姐姐是去农村体验风光去了,所以打电话來骚扰骚扰。

    姐妹俩说了几句,尽欢自然地将话題引到了丹青身上。伊好看向丹青,征询她的意见:“是尽欢,她想跟你说几句话,你愿意吗。”

    丹青微微有些诧异,怎么说她跟莫尽欢也算是情敌,也还有几次因为这个人她和徐慢还闹过别扭。现在这个人居然要跟她聊。聊什么呢。

    无非是那个使他们有了瓜葛的男人。

    “我姐说徐慢还沒到你们那,你有联系他吗。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一点多的时候他跟我说就一个小时的车程了呀。”莫尽欢开门见山,招呼也不打,直接把问題抛出來。

    丹青來了气:“既然他是跟你说的,那你再打电话问他就是了,怎么跑來问我。”

    “他是去见你的,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你也不用管吗。”

    “是吗。他是來见我的吗。那怎么你比我这个当事人记得还清楚。”

    “邵丹青,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莫尽欢,做好你的廖太太。”

    俩人气得同时挂了电话,莫伊好默默在旁边吃着面。

    徐慢啊徐慢,你喜欢的女人,脾气怎么都这么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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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条路比想象中的简单不到哪去,四五米的窄路最多能容下两辆车通过,何况这里有车的人微乎其微,开车來这里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徐慢的车停在路中央一个多小时,也沒有给这里的交通造成什么困扰。

    老习惯仍在,徐慢点了根烟,靠在路旁的一颗树上,眼睛盯着來时的方向。导航坏了,之前查好的路线并沒有显示这里会有一个三岔路口,更倒霉的是,那个看起來十分成熟稳重的憨厚中年人打了包票说熟路熟路,结果却还是迷了路。

    这人用徐慢的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是她家孩子很快就会赶來给他们带路。很快。徐慢可沒那么容易相信了。果然,两个小时以后,一个满头大汗奋力踩着自行车的女孩才出现。

    女孩倒是挺利索,一眼就瞧清了这是她爸的客人,而且出手阔绰。她将自行车靠在路边,赶紧向车边走去。不靠谱中年人也下了车,接过女儿递上的药丸直接吞了下去。徐慢走过去,从车里拿出两瓶水,递给这对父女。女孩倒是很懂礼貌,笑着说谢谢,脸色通红,整齐洁白的牙齿。

    徐慢对乐观爱笑的小孩都十分有好感,不觉多看了两眼,女孩有些害羞,她跟父亲用方言说了几句,随后转过來用普通话跟徐慢交流:“你好,我叫印吉吉。我爸爸对这片不熟,加上他身体也有点不舒服,剩下的路就由我给你带吧。”

    徐慢沒说话,她急忙加保证:“这里我很熟,初中开始我就给人带路了,我常來这边玩。今天学校有事,我爸才顶了我來的。”

    她说的很诚恳,眼睛里透着一股机灵劲。说來奇怪,徐慢觉得这个印吉吉比她那父亲靠谱,女儿在旁边说的带劲,她父亲也只是在旁边赔笑点头。

    徐慢看了眼天色,上车后给她打开了车门:“上车吧。”

    印吉吉很确定地指向了最左边的那条路,徐慢毫不犹豫开了出去。前面出现岔路的时候,徐慢才会开口,印吉吉开始还觉得好奇,通过镜子打量着车和人,发觉也看不出个什么名堂來,便觉得有些无聊了。

    她看向旁边的徐慢,好奇地问:“你是來找人的是不是。”

    徐慢并不想满足她的好奇心,但也不愿撒谎,只是看了她一眼,算是默认了。

    印吉吉笑着轻拍了两下手掌:“我就知道你是來找人的,來看风景或者体验生活的人可不是你这样。”

    徐慢不想打破她那得意的心情,而且他自己也有点好奇:“他们是什么样的。”

    见他有了反应,印吉吉更加得意,立马解释给他听:“來玩的人,怎么会像你一样穿着西装,跟这里完全不搭。而且,谁会一个人出來玩呢。一个人啊,太孤单了……还有,來这玩的人必备一样东西。”她还故意在车里和徐慢身上扫了一遍。

    她这卖关子的模样并不让徐慢讨厌:“喔。什么东西。”

    “相机啊。”说完,她自己哈哈大笑起來。

    印吉吉这个女孩,活泼,好动,不怕生,沒有许多女孩的害羞和矜持,虽然有些聒噪,但给这段短暂的路程添了不少乐趣。

    行了半个多小时,空中突然响起了一声闷雷,随后几个炸雷在天空中叫了起來。吓得印吉吉闭上了眼睛,本能地抓住了徐慢的胳膊。徐慢的手被她带着,扯住了方向盘,待他急着转动偏过去的方向盘时,已经來不及了,车子笔直地朝一个大树冲过去。

    徐慢气得瞪向旁边的人,印吉吉立马撒了手,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我怕打雷。”

    她到了歉,徐慢自然不好再跟她生气,只能下车去看车子的情况。印吉吉也跟着下了车,车前半边已经凹下去,那棵树倒是挺结实。看清车的惨况,印吉吉急忙摆手说:“你别怪我呀,我沒钱赔的,我真的沒钱赔的。”

    雨已经毫不犹豫地落了下來,徐慢推了印吉吉一把:“沒人让你赔,快上车。”

    雨声并不大,可印吉吉还是怀疑自己听错了:“真的吗。真的不用我赔吗。”

    “赶紧带路,要是在它怀之前到不了我要去的地方,这车……”

    印吉吉猜到他什么意思,赶紧接了下一句:“好的好的,沒问題。”她激动地抓着徐慢的手,恨不能拉个勾,她可真怕他后悔的呀。

    徐慢无奈地挣脱了她的手,生怕她在啰嗦下去。他双手搂住她的肩,强行将她塞进了车里。本想转身再查看一下车的情况,一脸他熟悉的车缓缓驶了过來。

    略过前面那两张熟悉的脸,后座上的那位他又何其熟悉。头发短了许多,皮肤也黑了不少,但那双眼睛,看起來还是那么有神。徐慢站在雨里,就那么看着,忘记了天上掉下來的无盐泪,忘记了他只要再往前走几步就可以更清楚地看看那个他挂心了很久的人。

    印吉吉哪里知道现在的状况,见徐慢傻傻地淋着雨,赶紧下车把他往车里拖:“淋雨淋病了,你也不能反悔啊,说好的不用我赔的。”

    她这一拉,徐慢终于清醒过來,可前方的车子很快调转了车头,驶了出去。莫伊好和顾延廷都很尴尬,迫于那句“你们不走,我就淋雨走回去”,只能乖乖开车。

    徐慢赶紧上了车,跟在他们后面,印吉吉突然明白过來,激动地问:“那车里有你要找的人,是不是。”

    “前面那个还是后面那个。”

    “难不成是开车的那个。”印吉吉像发现新大路,好奇地看向徐慢。

    “再说话,这车你是赔定了。”

    印吉吉张着嘴巴,幸亏声音还沒放出來,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车子一路跟着,开到了丹青的宿舍门口,顾氏夫妇算是完成了任务,莫伊好來到徐慢车前,拉了印吉吉下车:“小妹妹肚子饿了吧,我们带你去吃饭。”

    “好啊。”印吉吉毫不犹豫地点头,下车,跟着顾氏夫妇走了。

    雨已经停了,这里的土地已经泥泞一片。几道车痕,几处青苔,几块碎砖瓦铺就的窄路直通门口。不远处有个家畜棚子,上面一半有顶,两片石棉瓦遮着。雨后的鸭在泥上做着画,食盒被打翻,撒出的谷物混在泥水中,机灵的鸡仔们一颗颗找出來。

    这是徐慢第一次來,但在三年前他就看过这样的景。宋语來过一次,给他带回去一张照片。丹青就蹲在栅栏前,一手提着小木桶,一手挥洒着粒粒稻谷。照片里的天,艳阳高照,她的笑,从他心里发出声來。

    知道她很开心,所以不敢轻易打扰。

    门常年经风吹日晒,偶有雨水洗礼,下面已经积了许多杂色。徐慢轻轻推它,确有嘎吱声响。

    丹青听见声音,面朝里面,不作声。

    徐慢坐到床边,脱去鞋袜,屈身躺下,也面朝里。感觉到他的靠近,丹青往里躲了躲,徐慢一手搂住她的腰,霸道地将她搂紧自己的怀里。他一向温柔,今天这力道却很大,丹青心里一惊。

    他浑身湿透,却固执地抱着她,丹青有些担心,心里有股气却出不來。

    “本來计划好的,中午赶到,和你一起吃午饭。”

    “那人叫印吉吉,是我迷路向导的女儿,还是个高中生。”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丹青打断他。

    “我在向你解释。”

    丹青涨红了脸:“我不需要。”

    “那就好。”

    徐慢拉过被子将她裹住,以免弄湿了她,刚才确实太激动了。

    “刚才发现,雨天我居然又能开车了。想來,前面是你,我竟然就忘记了这是下雨天。不过,就算想起來是下雨,我想我还是要开出去的。毕竟,你就在前面,这么真实地在前面。”

    “你走时,忘记带走我送你的仙人掌了,外公的东西都是稀罕物,它可不是普通的仙人掌。再说了,我松你的东西,不能不珍惜,我替你收着养着了,现在已经……

    丹青突然转过來,盯着他的眼睛:“你什么时候成话唠了。”

    徐慢微皱眉头,想想今天说的确实有点多,但他又笑了:“是吗。”

    “是的。”

    徐慢还想再说,总感觉还有许多许多,要慢慢说,一点一点的说。

    可是,丹青已经不给他机会,他迅速地堵住了他的嘴。

    是的,你很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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