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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hu dec 25 20:24:49 cst 2014

    【60】

    夜色渐浓的时候,我们终于在遗迹东北方的某个山麓地带选择了驻扎休息。昏黄的火光将深暗的空间艰难点亮,摇摇晃晃的影子在我眼前的空地上交错走过,弃誓者们正忙着在这里建立简陋的临时据点。

    放下兜帽的瑟琳娜缓缓朝我走来,随手抛给我一块硬硬的黑色固体,据他们的说法这是经过了压缩制造而成的携带食物。虽然光是看着那深绿的颜色就有种莫名的反胃,但是对于我来说这也是没有选择的选择,所以只能沉默地接着,然后一边用手指揉搓着,一边继续面对着身前温暖的篝火发呆。

    不知不觉间这里的时间已经接近雪月了,即使借了一件弃誓者的黑色斗篷披在身上,在这样的夜晚里还是会感到寒冷吧。

    寒冷。

    孤寂。

    说不出原因的,微微的悲伤。

    “古德里恩去设置秩序结界了,这样的话被湮灭感染的升华兽们就不会趁我们休息的时候对我们进行袭击。”

    在我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女人已经非常自然地坐到我的房间,性感纤长的包裹在紧身裤中的长腿交叠着伸向前方。

    她拿起手中干巴巴的携带食物,非常迅速地往嘴里塞去,仿佛对于她来说那并不是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也或许是作为这里的原住民,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习惯了在生死边缘徘徊的生活,习惯了通过长时间摄取粗劣的食物然后与被湮灭感染的升华兽作战以取得和我坚持营养饮食和饭后散步相同的维持身材的效果。

    还真是完全的。

    两种不同的人生吧。

    如果没有相互见到,相互了解的话,还可以装作不知而安于现状吧。

    “不过,也仅仅是兽类而已。在这片平原里还藏着其他的麻烦,我还是没有睡一个好觉的资格啊。”

    “……麻烦?”我扭过头去,看向不知道是在对我倾诉还是在自言自语的望着无星的夜空的女人。

    “是啊,比起即使大规模屠杀也不会有任何感受的感染升华兽,那些家伙才是真正的麻烦。我可是最不适合处理这样的事了啊,毕竟他们再怎么说也是……”瑟琳娜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而为了缓解沉默她转换话题道,“对了伊薇小姐,机会难得你可以给我讲讲铎恩么?”

    “铎恩?”

    我一时间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是啊,铎恩的模样,铎恩人的生活,你们平时做什么吃什么,听到怎样的声音看到怎样的颜色。”瑟琳娜露出一缕意味不明的苦笑,“就当是对于我的对手做一些先期调查了,你可以泄露一些情报给我么?”

    “那还真是背叛种族的不可饶恕的重罪啊……”面对女人的揶揄,我无奈地垂下睫毛。

    在那之后,作为整个小队中唯一的两个“闲人”,我和瑟琳娜进行了漫长的交谈。说是交谈,但主要发言的都是我一个人,女人仅仅是摆出一副很有兴趣的表情侧耳倾听罢了。

    我向她讲述了铎恩的生活,作为学院学生的一些日常,作为五大家族成员的例行活动,以及我在铎恩那些一只手都可以数出来的朋友。

    深暗的云翳挡住了不知为何置换了颜色的疹人的紫月,整个寂静的世界里火堆成了唯一的光源,而我的声音和篝火燃烧炸裂的声音成了唯一的剧情。

    我给瑟琳娜讲述了公主殿下芙蕾雅的衣橱和竖琴收藏,又小小地八卦了一番基姆和嘉莉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甚至连洛达和诺蕊这对让人感到深深无奈的订婚对象的故事也一并当作趣事向她倾诉了——虽然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在这个没有我的次元,他们之间究竟又会摩擦出怎样的火花呢。

    看似就在身边,实际上,已经是无比遥远的两个世界了啊。

    无论从空间的意义上,还是从时间的意义上。

    瑟琳娜听得很认真。如果是古德里恩的话,想必我每说上一段他都会嗤之以鼻然后表达出对于腐化堕落,毫无信仰的铎恩灵族表达一番嘲弄吧,然而瑟琳娜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眨眨眼睛,像一只矜持的猫儿。虽然看不到她面罩之下的表情,但是从双色瞳的光晕中也能读出她是微微笑着的吧。

    即使有仇恨的尘埃掩盖其上,但那份向往,那份对安静平和,温馨无忧的生活的向往是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的。

    然而,看到她露出这样表情的我却更加地感到悲伤。

    “呐,瑟琳娜小姐。”

    “嗯,怎么了伊薇小姐。“

    “我已经说了这么久了,口也有些干了呢,作为交换,可以换你向我讲述一下你们这边的故事么?”

    “哦?”听到我的话语,突然间收敛了那份羡滟,划过一瞬疏离的目光的女人。“如你所见,相比于多彩绚丽的铎恩世界,原大陆就是这样如同被遗弃的废墟的荒凉,对于在这样的环境中苟延残喘的我等罪民的故事,你也感兴趣么。”

    “感兴趣。”

    我点点头。

    “没有多少灵族可以像我这样,以客人的身份深入你们的生活,所以虽然这样说有些自说自话,但是我希望记录,通过我的眼睛和我的耳朵,记录你们的色彩和你们的声音。”

    我深吸一口气,刻意让女人感受我诚挚的目光。

    短暂的对视后,瑟琳娜终于先于我泄了一口气。

    “反正也没有什么机密的,告诉你也无妨吧。我虽然是弃誓者中比较高位的存在,但这也并不代表我就能讲好我们自己种族的历史,基本上我们自己所了解的,也就和你们教科书之中读到的那些差别不大了。”

    “所以,硬要我说的话,我就只能向你讲述一下我曾经亲身经历的,一个出身于这片无尽的荒原中的弱小女孩的故事了。”

    二十六年前,在这片足以将一切吞噬遗忘的灰色平原上,一个新的生命,一个有着特异的双色瞳的女婴,以雷艮特领主长女的身份诞生了。

    那一个夜晚,整个领地的街道上都燃放着喜悦的篝火。

    在湮灭之后很漫长的一段时光里,作为极端靠近湮灭的源头——空无之墟的所在,阿切洛斯特平原整个沦为了秩序与湮灭的缓冲地带,变成了了无人烟的战场,一直到湮灭后两百六十五年——换算到晓历的话大概是晓历两百年左右,终于在时任罪民东北守望的号召下,展开了向荒原拓张的运动,而经过了几代封臣的不懈探索,以生命为代价终于在无尽的湮灭中开辟了秩序的信标,并且在深入湮灭的腹地建立了五个独立的自治领,而雷艮特则是五个自治领中最为边缘的一处,几乎属于和其他领土间毫无交集的所在,三百余残民在这里自生自灭,沉默地卫戍着城墙之外,世界的新边境。

    当时的雷艮特领主是雷艮特家族进入荒原的第四代家主了,老来得女的他对于自己的骨肉百般疼爱,根本不顾其他族人们对女孩那奇异的发色和瞳色的恐惧,将之定位领地的继承人进行培养,而女孩从小就表现出了异乎常人的战斗能力,很快便成长成了受族人瞩目的新星。

    然而,就在她十八岁的那一年,雷艮特领地遭到了双面的打击。随着空无之墟五年一次的“呼吸”,而大大增强的湮灭侵蚀的力量威胁着领地的边境,雷艮特领主不得不调遣所有的力量抵御湮灭的侵袭,囤积余粮,节衣缩食以度过最艰难的寒冬。

    而与此同时,明明应该是处于同一阵线的友方——雷艮特东南方向的另一个自治领乌拉诺,由于无力与蔓延的湮灭抗衡,又难以获得维持生存的基础物资,请求驰援的使者又被雷艮特以“自己领地都无法顾全”为由拒绝之后,终于被死亡的恐惧压垮理智的他们,选择了最最绝望的行为——对腹地虚弱的雷艮特发育了袭击。

    能够想象吗,明明是同族却不得不为了自己生存的权力相互残杀。在饥饿,死亡的威胁下,所谓的盟约,秩序,同族的情感全都被抛在脑后,唯一剩下的只有混乱和破坏。

    在那场战争——不,是灾难中,少女的父亲雷艮特领主遇难了,整个雷艮特领地几乎所有的族人全部覆灭了,然而牺牲在虚无中的只有少数,绝大多数的他们的鲜血,正沾染在“同伴”的剑刃之上。

    从来没有想象过这样画面的少女,那一刻的她的心被无情的命运狠狠地揉碎了。

    如同那些将她的灵魂拖入深渊的人一样,仇恨占据了她干涸的灵魂,她眼眶通红地开始了杀戮,三天,她用了三天时间将乌拉诺领地的所有人全部杀死了。直到整个世界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由族人的鲜血汇聚的河流之上,她悲伤,绝望,却发现自己竟然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这就是命运吧。这就是压迫在这受诅咒的一族之上的,残忍的命运。

    在这样的命运下,无论是怎样的理性,怎样的力量,怎样的爱与正义都是悲哀的徒劳。如果不将这样的命运从根源斩断,那么悲剧只会一次又一次重复着上演。

    那一年,开拓阿切洛斯特平原平原的五大领地中,雷艮特和乌拉诺率先灭亡了。而随着它们的不复存在,剩下的三大领土也独力难支,无法抵挡入侵的湮灭,最终一个接一个消失在无尽的虚无中。

    而唯一一个从毁灭中走出来的,便是那有着如血般猩红的长发,以及仿佛古代传说中的女妖般诡异双色瞳的少女,瑟琳娜。

    “就在那个时候,莫兰找到了我。那个时候的他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孩罢了,对比起现在的模样,还真是让人感到后怕呢。”

    悄悄退避的层云间,缓缓露出的紫色之月撒下并不温柔的光芒,眼前的篝火不知何时已然熄灭了,袅袅的黑烟顺着焦炭的顶端逸散升空,仿佛融入了无边无际的夜里,成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的一缕继续了自己的存在。

    “那个时候他对我说,他要改变这一切,建立新的秩序,为了圣灵的未来而战。我带着讥讽的表情说,即使你拯救了未来,我的族人也不会回来,造就我的绝望和伤痛也不会消失——更何况,在那场灾难中,作为东北守望的利卡尔家族,根本就不曾给我们任何的支援。”

    “然后,我听到了莫兰寒怆的笑声,即使到现在,我都特别特别讨厌那样的声音。他说,既然没有办法挽救自己的灵魂了,那就应该甘愿堕入更肮脏的世界,不是么。于是,我成为了他手中的暗刃,与古德里恩一表一里,他负责正面的战斗屠杀,而我则在暗处为莫兰消灭着与之意见相逆的政敌,说起来还真是可笑呢,明明是在为了我族的大义而战,然而我的手上沾染的却都是同族人的血液。”

    在瑟琳娜自嘲的笑声里,我缓缓攥紧了双手,坚硬的岩壁硌得我的骨节生疼,然而我所经历过的所谓痛苦对于眼前的女人来说,根本什么都不算啊。

    “嘛,不过我这样的人也就适合这样的工作了吧。没有什么特长,就连杀人的能力都不是来源于自己——呐,你也惊异过我的瞳色吧,后来我请巴林为我做过调查,才知道这是出生于湮灭浓重之地,受到了强烈侵蚀的症状。他说,即使没有那次的湮灭扩张,最多六十年,所有五大领地的新生儿都会受到越发强烈的湮灭感染而产生畸变,最终彻底沦为行尸走肉一般的存在。而我,只是幸运地站在了过渡的天平的中心点而已。这样悲哀的力量,除了用来杀戮也别无它用了吧。”

    “……瑟琳娜。”

    “故事差不多到这里就结束了,你也用不着安慰我,对于一晚上交换了彼此故事的你我来说,你也知道安慰一点意义都没有吧。”瑟琳娜转过头来,朝我露出了随性的笑容。究竟是要经历怎样的绝望,才能将那样的伤痛也一并洗刷成笑容呢。

    “就像你自己所说的那样,作为见证者记录就好了。未来究竟是圣灵再起的未来,还是铎恩胜利的未来,你我也说不清楚,不过不管结局如何,如果有机会,至少请你将这段故事给传递下去,让那时的人们知道往昔的故事,这样就足够了,你说呢,伊薇小姐。”

    就在女人站起来,准备回到搭好的帐篷中稍微休息的时候,我突然从身后叫住了她。

    她沉默地站在原地。她在等待我的话语。

    我咬咬牙。

    虽然不知道之后我所要说出口的那句话是否正确,又是否有意义,但是,就当我是夸下海口,妄自尊大也好。

    我只想,将那句话说给她听。

    “呐,瑟琳娜。”

    “……”

    “如果我告诉你,一切都能够被改变,一切都可以有转机,毋需任何一方付出痛苦的代价,毋需任何人牺牲自己的鲜血,所有人都可以迎来幸福的结局……如果我告诉你,我能做到那样的一切,你会不会——”

    然而。

    就在我来不及说出最后的句子的时候。

    突然从身外的四面八方同时响起的嘈杂的呼喊声,以及仿佛熔岩的恶兽般狰狞着显现出身形的火光中的影子,将一切都打断了。

    我知道,我再也没有机会对她说出之后的话语了。

    遭遇夜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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