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后,赤火峰。

    黑暗中一双眼睛慢慢的睁开,打坐的姿势,盘住的双腿似乎有些麻木,手指轻轻放下,成了。

    外面玉屑一般的雪花如漫天飞絮迷蒙天地,峰顶所有的景物都覆上了一层洁白,干净无垢,唯有立于峰顶之上的那抹浅淡的紫色风姿卓绝,俊逸无双,身后墨色的发如披散而开的飞瀑,漆了人眼。

    那片片雪花还未及身,就已经被一个看不见的膜隔开,弹开。

    流光手中紧紧地握着银白色的剑鞘,纤细修长的十指带着软玉的色泽,映在剑上分外的好看,他一个人静静地站着,不曾动过片刻,盯着峰下北坡不远处一方已经被白雪完全覆盖的小山包时,在他温润的脸上,神色才会露出些许的着急。

    已经三天了,他在等,等一个人。

    半空中缓缓落下的六角雪花,菱形的,像极了精巧的花瓣,颤颤巍巍,让人很容易的就想起一个诗句。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只是一个瞬间,北坡下的那个小土包突然毫无预兆的就被一股大力冲开,纷乱碎成了黄白的土屑,飞于天际,隐约间一个高挺清隽的身影出现在了那个刚开始没有人的地方,而他的身后是一处开了口的小洞口。

    “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最先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年开了口,轻灵的嗓音是介于成年男子的醇厚与孩童清脆的之间的沙哑,夹杂着淡淡的温意,他一边说一边走出了那片由他制造出的阴霾,露出了他的脸。

    一刹那被阴霾了多日的阳光冲破云层,没有任何阻挡的照向了整个山顶,两个相对的少年之间。

    那个从阴霾之中走出来的少年,怎么说呢,只一眼就已经无法形容出他的容颜,精致的五官已经足以让最精巧的雪花都惭愧,最为皎洁的月亮都羞怯,一脸的冰寒似雪,唯有唇角那似有若无的弯痕,一笑倾城。

    这样容颜迤逦的少年,就连站在雪中等了他足足三天的流光都愣住了。

    三年不见,他的小师弟终于长成了少年,却不知这样是好是坏,少时只是觉得他长得精致可爱,不想三年的悄悄蜕变,五官已经张开,隐隐的还能寻到少时的影子,太过美丽本身就已经是一种错,想起了什么,回过神来的流光不仅没有高兴,反而露出了淡淡的烦躁,眉峰微蹙。

    那个慢慢靠近的人,见等着他的人一直都没有说话,脸上愉悦的表情悄悄地减了减,疑问的道:“大师兄?”

    “灵枢,不错,三年世间,成功晋级筑基。”

    流光望见灵枢走近过来低声笑着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地将自己方才的隐忧全部都藏了起来,亦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痕,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一如小时候那样想要轻轻地摸摸他的头,却不想被灵枢不着痕迹的躲开了,背对着流光的脸颊上带着一抹窘迫的红晕。

    在被躲开的一瞬间流光的身体不自觉的僵硬了起来,看着自己空荡荡放在半空的手掌,他迟疑了一下,缓缓放在身侧,不知为何他的心理涌起一阵酸涩。

    孩子到底是长大了,不如小时候可爱,他只能这般轻叹。

    灵枢背对着流光,脸上的没有缘起的热度,被风微微一吹便轻轻地淡去了,似乎不曾出现过,连带着唇角的不经意间露出的那个细微的弧度也消失不见了,精致深邃的面部线条被卷起的寒风吹出冰冷的痕迹,蒙上了一层禁欲的美感。

    雪花没有因为阳光的出现而有所销匿,被扬起的北风吹得更大了一些,卷到了他的身上,墨色的发也被吹得飞了起来,黑与白在天地之间交融,形成一道美丽的划痕。

    雪花静静地飘着,灵枢的神色恍惚的似乎飘向了更远,在那片灵谷雪域的最深处,他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灵栖谷,已经过去八年了,有很多事情记得并不是很清晰,有些事刻意的忘记了,有些事真的记不起了,感觉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他遗忘了,但他没有刻意的去想。

    就像今天,一场鹅毛的大雪,绒绒的,安静的飘落,很美。

    他的脑海中模糊的会记起,那时候消瘦的自己,穿着破旧的衣服到处玩闹,身上裹着一层厚厚的棉絮,跑起来都不便利,却倔强的弯下腰捡起一把雪花高高的举起,望向身后,那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会出现在他的身边,揉揉他的头发,慈爱而宠溺的笑着看向他,他已经记不清那个人的脸了,却知道那是他的父亲。

    北风,有些微冷。

    流光不自觉的上前了一步,站在他的身侧,伸出修长的十指,为他掸了掸身上的雪,微微的皱着眉头说:“灵枢,把灵气外放能够形成一层保护膜自然阻挡这些风雪,山顶的风到底是大了一些,就算筑基期又再一次塑了身体,还是经不住这些。”

    “我知道,只是突然想起了些小时候的事情而已。”

    灵枢见自己的大师兄在关心自己,远远地收回了自己的思绪,微微的侧过头看向站在他身旁一脸担心的流光,撤出一抹连阳光都相形见拙的微笑,与方才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他染上了一些真心的温暖。

    大师兄大概是这么多年来唯一真心关心过自己的人,也是灵枢心理最尊敬的人。

    看见他站在自己的父亲多年前也经常会站在的位置上,灵枢难得的觉得心头一暖,他想着便仰起头来望着天,想要同自己的父亲说,可以不用再担心自己的,这么多年有一个人一直都像他自己曾经说过的那样,代替了父亲的位置照顾他,他可以放心的自己已经长大了。

    来到昆仑已经八年了,从前的苏弦歌,如今的灵枢,都不再是那个只会懂得哭泣的孩子了。

    从他那一撞被自己的大师兄救下以后,他就已经想开了,他还不能死,自己身上背负了全族一百二十八条人命,他还没有资格去死,不管是不是要像伏羲留下的那一道神魂说的那样去挽救人间,还是想报仇,都是他所将要承担的命运。

    所以他选择变强,我命由我不由天。

    跟着师兄修习五年,三年前达到炼气后期大圆满,正式闭关冲击筑基。

    三年后,他破关而出,带着成功的蜕变走出了闭关的洞府,等待他的人是他的大师兄,如师亦如兄的人,为由对这个人他是能够给与他自己全部的尊敬,灵枢深深地看了身边的人一眼,什么也没说,低下了高傲的头颅,轻声说:“又让师兄惦念了,灵气还是用不习惯,我会注意的。”

    “照顾好自己,我在这里等了你有些时候了,门派里面积下了不少的事情,我就不同你一起去拜过师叔了,你自己去吧!”流光见灵枢一切皆好,也顺利地升上了筑基,也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便要回去了。

    “喔,好的,大师兄你去忙吧,不用管我的。”

    从那日他师父预感到灵枢要出关之后,出于担心他便来了,一等就是三日,门派里面的事情多,青丘道君现在基本上已经处于半闭关的状态,属意他做下一代掌教人,所以昆仑派里的事情基本上都交由了他处理。

    眼下小师弟没问题,他也就不担心了,自是该回去了,不过突然想到了什么,身子顿了一下,对灵枢道:“拜过师叔之后再来莫忘居找我,现在我还住在原来那处。”

    “还住在那,莫忘居,莫忘莫忘谁能相忘,倒是一个好名字。”

    灵枢恍惚间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有些陌生,一晃眼就是三年,彼时年幼,还不懂事,只是觉得这个名字矫情,爱胡闹一些,眼下却知道了师父当年将这所屋子赐给自己的用意,不过是希望他能够静心修道,忘记仇恨罢了,毕竟有了恨的人,心理就已经种下了孽障。

    他知道师尊是为了他好,可是有些东西不是说能放下就能够放下了的,纯白色的东西被血染过之后,怎么还能够奢求他无垢,过去的已经回不去了。

    不过,饶是如此,他依然很感激青玄道君,他的师尊,为了他思考的心情。

    “别想那么多了,只不过就是一个名字罢了。”

    听见流光如此说,灵枢不过就是微微一笑带过了,有些事情自己懂就好,看向流光那双深邃的眸子中不经意间闪过一抹复杂,开口将话岔开了,地笑着道:“确实不过是名字而已,没必要纠结那么多,过几日开始,我该学习剑术了吧!”

    “恩,你确实已经该学了,以后每日你上午打坐修行,夯实基础,毕竟才刚入了筑基,根基还不稳,到了下午,就过来跟我学习剑术吧。”

    “好的,大师兄,那我去叩拜师尊了。”

    “恩。”流光摆了摆手,转过身与灵枢往两个相反的方向背道而驰。

    两个人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雪地之上,留下的一串脚印,不久也被风中飘落的雪花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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