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这座都城滨临洱海,背靠岚山祁岭,清江两条支流交汇而成的护城河绕在城外,河宽水深,在大理城周围形成天然的屏障,五座白玉虹桥横跨河面,红栏弓洞,如长虹卧波,从桥上逶迤而下,三道雄伟厚重的城门稳稳嵌入外城高逾十丈的城墙之中,由此深入,如山耸峙,

    进入外城,银白色砖石石板官道交错铺开,编织成网,更似系在这座庄严皇城腰间的丝绦,硬在肃穆中点出旖旎漪丽,放眼望去,高楼广厦林布,繁华若烟云笼罩,红檐绿瓦,尽显皇都气势,穿过林楼陈布,方是内城,皇家宫苑,天子近旁,

    殿宇巍峨,宫室连绵,远远看去,萦绕在祁岭朦胧的雾气里飘渺恍若仙宫云殿,高贵不可攀,高高在上的皇城,是南里人仰望的神域,

    划开层层富贵流云,城西的不堪落入眼中,似是被遗忘的一角,偏于一隅,

    临末深秋的节气,变幻无常,“轰隆”雷声过后,大雨如期而至,茫茫雨幕像是天堑,将城西一角与整座皇城遥遥隔开,落宿此地的流民,隔着雨雾再也看不到海市蜃楼般的荣华绮丽光影,唯剩的眼前被风雨吹的七零八落的幔布,还有被风吹的东奔西跑的锅碗瓢盆,

    在城西的疫区,连屋檐都是沒有的,

    流民居住的地方,是用废弃的幔布搭建的帐篷,风一吹,接口散开,狂风携带着暴雨灌入帐篷内,打湿身下用干草铺成的床榻,打湿身上盖着的薄毯,寒意见缝插针,袭涌而上,周详死死的捏住薄毯的一角,压着勉强不被风吹开,身上未曾处理过的伤口已经溃烂,此时沾了雨,疼的有如滴蜡,整个人如同置身火炉中炙烤般,

    眼皮重的根本张不开,意识却是无比的清醒,一幕一幕,像是清风翻过书页,在脑海中闪过,却是清晰,却是难以自拔,点点温存最后都成了临别一瞬的火光,呐喊,嫣红,

    “不要不要,不要,”太过撕心裂肺,逼的周详不得不从梦魇中清醒过來,坐起身,满头大汗,抬眸望去,孤陋到不见一件摆设的帐篷内风潇雨急,还有同住一帐衣衫褴褛的陌生人,

    即便周详喊的撕心裂肺,坐在另一处草堆上的几名男子亦是神色冷漠、恍若未闻,在这个只能把绝望当成期盼的地方,自顾尚且不暇,谁还有力气去忧心别人,明白这个道理之后,周详拉起落下一半的薄毯,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眸光顺着撩开的幔布望向帐篷外,漫天飘摇的骤雨,凄迷清潋的颜色,居然像极了母亲常做的面汤,

    他周家虽然不算钟鸣鼎食之家,但也是温饱自足,他是父母老年來的子嗣,打小极被溺爱,也才养就他放肆荒诞的性子,旁的也就罢了,偏生他还好赌,为此,沒少挨父亲的惩处,祠堂罚跪思过,不得用食亦是常有的事儿,这个时候,母亲总会偷偷让人送來一碗面汤,

    那时,他总是埋怨着母亲小气,输赢不过就几十两银子,他们周家何时差过那几十两银子,父亲小題大做,罚他就罢了,母亲既是有心袒护,为何只给他一碗寒碜的面汤,直到此时,他才明白,母亲送來的面汤中意境深远,面汤虽然清淡寡素,但足以饱肚,人亦如此,不求长袖善舞,荣禄加身,但求平安立足,温饱于世,

    平淡,安宁才是最好的福禄,那时他深陷赌门,母亲怕他误入歧途,又担心父亲罚的太重伤他身子,每每以一碗面汤助之、教之,可叹他那时候愚钝,看不出母亲深意,如今明白过來,失去的终究是未能挽回,

    想到面汤,周详不由越发的饿了,自那日慌不择路闯入疫区,他便是滴米未进,之前一直在昏睡着倒不觉得饿,如今醒來,腹饥如火,一想到母亲亲手做的面汤,胃里就好似被掏空的难受,

    沒想到饿的时候,一碗面汤也可以把自己谗成这个样子,

    以前被自己诸多埋怨的日子,真像梦一样,自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大家快來啊,吃饭啦,”静谥中不知是谁的一声呼喊,犹如一记惊雷,将周详的思绪从回忆中拉回,定晴一看,刚还是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的天气忽就放了晴,薄薄的日光从天际垂下,來不及散去的水汽凝聚在日光中汇结成雾,透着五颜六色的光,如梦亦幻,

    听到呐喊,人潮涌动脚步声,踩在地上的坑洼里,溅起的泥水沾在衣角也无人在意,

    这里是疫区,一日三餐只能靠着朝廷施粥度日的疫区,心中恍若有什么轰然倒塌,是啊,这里是疫区,顿时间,燃在周详心里的星火明明灭灭,几乎熄灭,忽尔又明亮起來,血海深仇未报,他岂能就此放弃,

    主意一定,周详强行撑起身子,拿起搁在地上的破碗,跟上同帐内陆续走出的脚步,前往帐篷外施粥的空地,

    还沒等的周详靠近,前方排成长龙的队伍忽然起了混乱,衣衫褴褛的流民不知因何事同朝廷的士兵扭打在一起,熙熙攘攘的人群,嘈杂如一阵风,卷过去后周详一个字也沒听清楚,反倒是将耳边依稀传來的窃窃私语,听的明明白白,

    “这梁子绍也真够蠢的,这鬼地方既然被划为疫区哪里还可能是什么风水宝地,梁坤生的这么一个儿子,也真是够倒霉,”

    “不是他蠢,是我们大人英明,沒有这场骚动,我们怎么有机会混进來,别说了,快找出那小子,除掉他我们好离开这鬼地方,”

    “也是,”几句不着边际的了草交谈之后,再无下文,却也足够让周详心慌,胡乱从地上抓几把泥土抹在自己脸上,顾不得前方到底发生何事,周详疾步窜入到骚乱的人群中,心里也是明白,对方是非置自己于死地不可,

    这里是也不能呆了,

    眸光谨慎的环顾下四周,周详发现后來涌上來的流民只是一味往前冲去,与同伴一齐跟士兵扭打在一起,有一些亦是如自己一般,根本不知道发生何事,照这样下去,流民很快就会士兵制服,那样自己定然是沒有生路,但眼下的人群都扭成一团,若他独自一人往外跑,必然会被人看出端倪,

    想了想,周详心生一计,故意扯开嗓子,高声大喊,

    “大家快跑啊,他们是要把我们关进大牢的,”闻言,扭成一团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发出惊呼,慌乱之下,人群散开分成几股人流四处流窜,

    “什么,大牢,大家快点跑,”

    “大家快点跑啊,”杂乱的呼喊声一声接着一声,局势乱不可言,趁此机会,周详跟着乱跑的人群,跑出疫区,

    狂奔在城内银白色的官道上,周详不敢再走大道,窜入小巷,沿着记忆里出城的小道奔跑,空空如也的腹中,饥饿侵袭直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势也一并袭來,周详不敢停歇的脚步,全凭心腔里灼烧的仇恨之火支撑着,

    终于,体力被压迫至极致,在临近城门的巷子里,周详瘫倒在地,意识消失的前一刻,他分明的看到城门就在眼前,耳边恍惚听见一道清脆的女音,

    “公子,这里有个人,”

    是谁,

    周详醒來之时,周身真真隐痛,头昏目眩,举目四顾,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一间馨暖流香的厢房,半幅珠帘低垂,应是深夜,与人齐高的红木刻成木兰花的灯座上点着长烛,烛光罩在室内潋成一潭清辉,夜风薄凉,寂静无声,

    周详试着撑起身子,发现身上的伤口已被处理过,沾着血迹污泥的衣裳也被换下,干净的衣衫上有着淡淡的药草清苦味,抬头环视,珠帘隔开的外室隐约可见跳跃的人影,正想开声询问,突然听见外室传來一声低低轻笑,

    “你醒了,”

    珠帘被穿过來白皙长指挽开,荡出清脆的声响,來人脚步轻漾,细细缕缕不染纤尘,一身净白色的丝袍,如夜里拢开的一袭青烟,衣角掠过之地,泛起涟漪点点,三千青丝,只用玉冠束起,镶缀其间的圆润白玉更衬的那张容颜清丽脱俗,

    虽是做男子装扮,也不难让人看主人乃是如玉红颜,偏生与生俱來的高贵清华如月华倾泻,压人眼眸,让人丝毫移不开眼,

    周详惊叹之下目光呆滞,半晌方说出一句,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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