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子时,华清宫在整个宫殿当中都异常的突兀显眼,燃烧的大火升腾摇曳,滚滚浓烟冲天而起,而随着这火光的出现,整个宫殿的侍卫太监宫女全部骚乱起来,又在各个总管的吩咐下连忙取水救火,而躺下没多久的楚霸在被内侍提醒之后,随便披了件外衣就到了华清宫外,看着已经被烈火焚烧断裂开来的门柱,将进入华清宫的门堵住,神色一下阴郁,对着身边的一名总管道,“宫中,可还有人?”

    总管看着楚霸眼中闪着的分不清喜怒的火焰颤声道,“可能,还有德后和镇北王二人……”

    楚离闻言,神色猛然一变盯着总管道,“那为何还不救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朕找!”

    几名总管浑身一抖,大步流星的驱使着侍卫太监去连忙救火,半晌过后,随着火势消散,楚霸不顾宫殿坍塌的危险径直踏入华清宫中,便见到两道不成人形的焦炭躺在地上,模糊能分清是镇北王楚离和德后二人。

    楚离的双眼猛地先是一缩,旋即闭上了双眼,过了片刻之后方才缓缓睁开,浑身如同被人抽走了全身气力一般双肩一塌道,“朕想知道,这火,是谁放的?!”

    楚离周边的几个总管皆是低下身子根本不敢回话,他们几人完全不知道谁能够无声无息的来到戒备森严的皇宫当中放了一把火,然后全身离去,让皇宫当中所有的暗哨都没有半点消息,但是几人也不敢对明显正在怒头上的楚离说不知道三字。

    见没有人回复自己,楚离阴冷的目光扫了一眼几名总管之后道,“你们几人等会自行去戒律坊受罚,免掉半年俸禄,朕给你们权利不是让你们占着茅坑不拉屎,若有下次,便不用来见朕了。”说罢楚离看向地上的那两道焦炭,转身离去道,“将德后还有镇北王的尸骨收敛好,朕选好个日子便将二人葬到清凉山!”

    等楚离走出了华清宫后,便来到了御书房等着自己招来的人到达,饮了几口茶水之后,便见到一脸急色的田善和吕牧二人来到御书房,行了一礼之后就做到了下方的太师椅上,楚离淡淡的扫了二人的神色一下怅然道,“吕老还有首辅,你们知不知道德后还有楚离叔在先前的大火中皆咱葬身火海?”

    吕牧神色微微一动,稍有惆怅,田善先是一愣,旋即阴冷的点了点头看向楚离问道,“陛下,臣虽然见到火光,但没想到镇北王和德后二人竟然遇害,不知道可是有人谋害?还是另有缘由?”

    楚离凝视着桌上的茶杯喃喃道,“还不知道情况究竟如何,但是德后以及楚离叔二人尸骨如何处理田师可有什么意见?朕本想将二人葬到清凉山,毕竟德后一向与太皇太后便是闺中好友,楚离叔也曾与父皇交好,对我大衍也算是有莫大功劳,只不过埋在清凉山一向没有先例,不知道如此做是否犯了祖上规矩……”

    吕牧自从踏入御书房就一直没有说话的想法,静静的喝着茶水,看着田善在一边皱眉思索,而以田善的脑子,也觉得楚离身死一事颇为蹊跷,再想到其轻而易举的就答应入宫一事,田善便觉得这华清宫失火一事极有可能便是楚离自导自演的一出戏,而其目的,如今田善抽丝剥茧也是猜到了,眼中一闪冷然道,“陛下如此做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反倒能凸显陛下重情之风,以德后的德行以及镇北王的功绩想必宗人府那也只是稍有意见,多说几遍也不会有多大问题,不过陛下可曾想好,镇北王独子楚桐该如何处理?”

    “如何处理?”楚离略带几分诧异的看向田善,带着几分肯定语气问道,“楚离叔意外离世,楚桐弟定然悲痛不已,朕决定日后再告诉其这道消息……”

    “臣要说的不是此事!”田善双眼微微一缩,盯着楚离正色道,“镇北王骤然离世,乃是大衍之哀,但是镇北王这个爵位乃是先帝所赐,并非陛下亲赐,既然镇北王已逝,陛下也可将这爵位收回,至于楚桐,封其为镇北公便已是皇恩浩荡,而如此一来,也是将削藩之策落实到实处!”

    楚离闻言,瞳孔猛地一缩,斟酌了许久见田善神色肯定,旋即将目光转到一言不发的吕牧身上开口道,“吕老,不知道首辅所言你可有何见解?朕叫吕老来,便是想听吕老说话,吕老大可不必如此拘谨。”

    吕牧老练世故何等人精,自然能够看出楚离不想顺着田善这话的意思,虽然心中纳闷楚离为何不接受田善这‘百利而无一害’的提议,但还是轻轻一咳道,“陛下,老臣虽然未曾去过大金,但曾经在那边打过硬仗,甚是清楚金人的顽固与民风的剽悍程度,那个地方想要镇得住金人,非得要一个吓人的名头,楚离在这一点做得很好,虽然劣事泛泛,但是大金安然无恙也的的确确是楚离的功劳所在,所以楚离打下的镇北王的凶历名号还是有保下来的必要,换成个公侯,总觉得不那么对头。”

    吕牧此话一出,边上的田善的神色猛地一变,颇为诧异的看了吕牧一眼,旋即又被自己压制了下去,而楚离则是面带微笑,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吕老既然如此说,那么应该便是如此了,大金不能有动荡,让楚桐继续拿着这镇北王的名头,若能镇得住大金的人,那便是好事一件,至于首辅担心的,朕也并非不清楚,无非是怕楚桐成为那第二个镇北王,尾大不掉!”

    楚霸嘴角一撇悠悠道,“但是楚桐这个弟弟,一向与我交好,我也知道他是个行得正坐得端的人,不会做那有害于我大衍的糊涂事,有他坐镇大京,反倒是让朕更为的宽心,此事,镇已经决定了,首辅便莫要多说了,还是先行将德后和楚离叔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再准备好朝议,等安稳好大臣情绪之后再把消息告诉楚桐弟为好。”

    田善见楚霸已经下了决心,也没有再去多费口舌功夫,平白增加几分楚霸的恶感,扫了吕牧一眼之后便告辞离开御书房,吕牧见田善离去之后,见楚霸没有想要与自己多说几句话的意思,也就起身离开了御书房,出门撞见外面候着的田善,面色一苦,挥了挥手便与田善二人一同走出了皇宫。

    御书房内,楚霸起身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副天下堪舆图,凝视着东北方向的大金,深深的吐了一口气,眼中含着阵阵精光喃喃道,“楚桐弟,为兄可是如此看重你,可莫要让为兄‘失望’了,用你那一身天地难得的正气,抖抖这天下,变变这世道!”

    龙子,总归不甘于屈居人下!

    几日过后,在田善恐怖的处理政事的能力之下,楚离和德后的安葬已是已经处理完成,从送葬规模与行驶路径尽数都安排完善,一些原本有非议的大臣也都不再反对,而同时一道圣旨在一名执笔太监再加上百名马踏飞燕军的护送下朝着大京而去,田善看着远去的车马,神色沉重,但想到那晚与吕牧所说的话,田善的眉头轻轻一松,转身朝着自己的理事堂而去,想到朝中自己看中的几块如同陆逊一般的璞玉,田善的心情也不由的好了几分,几人虽还不够太成熟,但只要自己细心打磨几番,日后就是一个个处理政事的能手,如今朝堂的那些个老根盘缠,田善看得总归是心烦心累了。

    清凉山,德后和楚离的安葬一事正进行的时候,大京城中,楚桐一身白衣站在大京城外十里地处,身后跟着不过十几位身着甲胄的武士,右肩皆是裹着一道白纱,尽管临淄城中未曾透露出消息,但是朝堂如此大,消息想要流出也并非不可能,只见楚桐双眼发黑,颜色憔悴,没有一副好精神,但是得知圣旨将到,其还是振作几分精神到了此地等着圣旨降下。

    “楚桐见过公公!”楚桐见车马在自己身前停下后走下了一名黑衣太监,年纪不大,只有二十余岁,身后跟着的百名肃穆马踏飞燕军,凝视着楚桐十几人,这年轻公公见到楚桐要行礼,撒开步伐支起楚桐道,“镇北王见外了,如此大礼咱家可承受不起,若是镇北王不建议,称呼咱家一声刘公公便可以了。”

    楚桐闻言,一愣之后旋即道,“公公,楚桐还只是一介白身,镇北王是我爹的封号……”

    “之前不是,现在便是了!”刘公公将圣旨一拿,也不诵读,直接放在了楚桐的手上含笑道,“先帝所封的镇北王不幸离世,如今这镇北王乃是当今陛下所赐,镇北王便放心受了便是了。”

    “还有一句话,是陛下让咱家悄悄跟镇北王说的。”刘公公附耳楚桐道,“楚桐阿弟,大兄是希望你好好做好年轻时所想要做的事,百姓衣食无忧,大兄也想看到那一天啊!”

    楚桐瞳孔微微一缩,正欲说话,那刘公公已经转身离去坐在了马车之上,便将自己要说的话吞回腹中,目送刘公公的车马回去。

    马车上,全名刘瑾的年轻公公将先前楚桐所有肚饿表情言语记录在一张白纸上,其如此年轻能坐上执笔太监的位置,除了能力不错之外,更是因为他是楚霸一手抬起来的干净人,有许多事,甚至田善不知道,他刘瑾却能知道!

    大京城,镇北王府,楚桐将圣旨放在尉迟静水的身前,后者也没有将其打开,而是略一思忖后看向楚桐道,“公子是否做好准备,做着镇北王了?”

    楚桐一愣,讷讷的看着这自己父亲所托付的导师后道,“不知道,虽然知道爹这一去,必定回不来,但事情发生了,楚桐还是接受不了,先生,说句心里话,楚桐现在想的不是其他,只是想去清凉山看看爹,看看祖母……”

    尉迟静水看着楚桐的窝囊样,不怒反笑,笑了几声后面色一肃道,“楚桐,我没看错你,你爹也没看错你,你的善意,仁心是压制不住的,那么你便做到真正的孝道,清凉山一看,那是让你自己心中舒畅,而做好镇北王想让你做的事,那才是真正的孝!世人常道尽孝不能尽人事,殊不知天下父母大多是想让自家孩儿做好自己的人事,大孝不过如此!”

    尉迟静水猛地一拍檀木桌喝道,“楚桐!想想你爹,想想大金的百姓,跟我说,跟天下人说,你是谁?!!!”

    楚桐浑身一颤,闭目半晌,再睁眼时,虽然面色仍是苍白,但却是内藏滚滚真龙气象,“我楚桐,是镇北王……”

    声虽不响,但在尉迟静水眼中一道气象从镇北王府向着四周散去,扩散到大京城,有扩散到大金,最后在整个天下一扫而逝。

    某处山林当中,闭目养神的王祸疆猛地一睁眼,感受到这一闪而过的气势感慨道,“老六,成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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