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儿,就连你也认为孤是位十恶不赦的暴君,欲杀之么?”

    身材高大英武,有种不怒自威气势的男子,缓缓拔出刺于腹中的短匕,冰冷颤抖的询问声,跨越了数千年的时间长河,对着郑楚楚发出痛彻心扉的诘问。

    “不是的!不是的……我……”

    此时坐在沙发上的中年妇人郑楚楚,在李万机的帮助下经历了数千年之久的前尘往事之后,早已泣不成声,颤抖着极力反驳着脑海中的那句诘问。

    她终于想起来了一切——

    很久很久以前,自己降生在楚国,成为楚国的一位贵族之女。

    自己七岁那一年,不知得到了什么风声的父母双亲,突然带着年幼的自己坐上车马,千里迢迢赶赴到赵国都城邯郸,并嘱咐自己一定要交好此时正在邯郸城中作为人质的秦国王子政。

    父母说,王子政比自己年长一岁,而他的子楚如今已为秦国大王,且已经派出使臣与赵王和谈,这位王子政应该不久之后就会被赵王放回秦国,将来或可成为执掌大秦的新一任秦王。

    等王子政回到秦国之后,身份地位将会扶摇直上,会有无数的贵族争相巴结,因此此时乃是千载难逢的最佳交好时机,如若成功自己的家族将会一跃成为顶尖贵族势力。

    接下来似乎父亲大人还想说什么,不过最终欲言又止,只是说计划若是真的能够成功,再告诉自己后面最重要的部分。

    当时还年幼的自己并不懂这些大人们的事情,也没有放在心上,在与家人到达邯郸之后,在父母的支持授意之下,很快便与一直都一个人没有任何朋友的政哥哥成为了好玩伴。

    以前在楚国时,父亲与母亲大人说我是贵族之女,须得端庄淑德,不能像是那些平民的孩子那样在外面野,所以整日让我待在屋子里和老师学习女工女德。

    而在邯郸和政哥哥在一起的这月余,也是我有生以来活得最开心的一段时光,可以在政哥哥的带领下,爬树掏鸟窝弄到身上脏兮兮也没有关系,肆意玩耍不必担心回去父母的责骂……

    “等日后,我一定会为雅儿你盖一座世间最大最美的宫殿的!”

    这是临别的前一日,政哥哥很是认真地对我说过的话。

    我很是开心,不是因为所谓的世间最大最美的宫殿而开心,而是因为政哥哥能够将我放在心里的重要位置而开心。

    而这一别,就是七年。

    七年后再相见,是在自己成为秦国王妃的大婚宴礼上,而这时父亲也找到了我,缓缓说出了当年未吐露出口的计划后半段——

    “倘若有朝一日已身为秦王的他要对楚国出兵,那便以枕边人的身份,出手诛杀了他!”

    所以,从七年前的那场相遇,一切便都是一个设好的局,一场针对政哥哥他的杀局。

    而我,则是局中的那枚棋子。

    大婚之后,成为了秦王妃的我一直在默默期盼着,不会有那一日的到来,期盼着秦国与楚国能够一直交好,不产生纷争。

    而婚后的政哥哥,对我也极尽宠爱,在外人面前他是喜怒不露于色的英武秦王,而在我的面前时,他是一位好的夫君,也是我们爱子扶苏的好的父亲。

    数年后,在政哥哥即将加冕亲理朝政时,秦宫内发生了一件大事。

    太后赵姬联合嫪毐发动政变反叛,然后被早有准备的政哥哥击溃兵败。

    “孤相信,雅儿你一定会陪在孤身边,不会背叛孤王的!”

    那一日,在外人臣子面前杀伐果决的他,回到寝宫之内后,抓着我的手如是低喃道。

    而我面对这句话,却无法回答。

    只能轻轻抱着他,让他的头靠在我的怀中,这样无声安慰着……

    一如很多年前,在赵国邯郸时相遇的我们那样。

    或许是我的心不正吧,因此对于上天的祈祷也并没有用,那一日身为秦王的政哥哥在灭了其余诸国后,还是将兵刃对准了剩下的楚国。

    那一夜,我也受到了来自于父母,还有同为楚国亲族的昌平君密函,上面只有一个字——

    “杀!”

    自从那日燕过太子丹派遣荆轲图穷匕见刺秦后,秦王宫一直都严加防范,无数在天下赫赫有名的刺尽数想要效仿荆轲刺秦,可最后都成了尸骨。

    而普天之下,真正能够刺杀秦王的,也唯有身为秦王发妻的我了吧。

    当夜,我换上了最美的云裳,对镜梳理好妆容,并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佳肴,静候着他的归来。

    那柄短匕,被我藏匿于袖间。

    夜深阑静,我也终于等候到了操劳整日的他归来。

    在服侍他享用完膳食后,我也亮出了藏于袖间的短匕,对他刺下。

    鲜血浸染了匕身……

    “雅儿,就连你也认为孤是位十恶不赦的暴君,欲杀之么?”

    他缓缓拔出没入腹中的短匕,望向我的眼眸里,有着震惊、愤怒、悲伤、心痛与不解……

    或许他不明白,为何我也要像是他的亲生母亲赵姬背叛于他。

    也不解于为何我明明可以一击必杀,手中短匕却偏偏避开了要害,未曾直取他的性命。

    而对于我来说,这一刺已完成了养育我长大的亲族之命,便已经足够了。

    至于接下来会遭遇什么酷刑处死,已经彻底不重要。

    我知道,自从亲生母亲的彻底背叛之后,身为秦王的他对于背叛者,向来无法容忍一丝一毫,必须施以世间最残酷的酷刑,方可泄心头之恨。

    “你滚吧!滚到关外滚到天涯海角,今生今世我都不愿再见到你,否则必杀之!”

    他将染血的短匕扔到一旁,背过身去如是冷声道。

    面庞沉浸在黑暗阴影中,是无法看清的表情。

    ……

    后来,我孤身离开了秦王宫,来到了关外。

    听说,在我离开之后,他下令史官将我的存在尽数抹除,不允许任何提及一丝一毫,仿若当我这个人从没存在过。

    再后来,楚国被秦国大军覆灭,而曾与他并肩作战多年平定了嫪毐之乱、清除吕不韦势力,自立为末代楚王的昌平君,也兵败身死,楚国最后一任名将项燕也自尽殉国。

    他终于完成了一直以来的理想,覆灭了六国,一统了天下,并认为自己功盖三皇德超五帝,于是以“皇帝”自称。

    成为千古未有的皇帝之后,他并未停止征伐的布下,开始北击匈奴,南征百越,修筑万里长城,修筑灵渠,沟通水系。

    并且,还像很多年前在邯郸的树梢之上,身为幼童的他曾言的那样,开始修筑一座世间最大最美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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