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昨夜有什么反常的举止吗?”顾珏清询问跪在一旁的宫女,“她是否有表现出想不开的模样?”

    “回顾大人的话,公主昨夜十分暴躁,连饭菜都打翻了,看得出公主是怒上心头,我们只以为公主是受了刺激,一时冷静不下来,并没有看出她想寻死……”

    宫女说到这里,又补充道,“但是春喜姐说了,公主把下人们全赶了出去,不让人在旁伺候,看上去意志消沉,当时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却没有想到公主会寻短见,她听公主一直在念叨着,说整个皇宫的人都在看笑话,公主觉得自己无脸见人,尤其害怕以后出门就遇上别人讥笑的眼光……公主大概就是因为心中郁结难平,才会一时想不开去自尽。”

    “如此说来,慧阳自尽前是有征兆的。”龙祁世冷眼看宫女,“你们既然都已经发觉了她不对劲,却没有时时提防着,实在愚蠢。”

    顾珏清叹了口气,说道:“陛下请息怒,寻常的下人脑子迟钝些也是正常的,他们毕竟不是近身伺候公主的,对公主不算了解。真要论起责任,也该是贴身宫女有罪,如今贴身伺候公主的春喜已经殉主了,可见是个忠仆,陛下就犯不着再怪罪其他人了。公主一心寻死,只是想要保全颜面,让人不再笑话,关于公主的葬礼,陛下可以考虑隆重操办,以慰藉公主在天之灵。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看她笑话了。”

    “那就按照你说的办吧。”龙祁世看了一眼慧阳长公主的尸身,“她这么爱脸面,朕就给足她颜面,朕会吩咐下去,给慧阳举行隆重的葬礼,追封为慧贤长公主。”

    皇家的封号,慧字多指聪慧,贤字则是更为珍贵,指的是品德贵重。

    其实,就以慧阳平日的言行举止而言,慧贤的封号是抬举她了,她哪里称得上‘贤’。

    到底是兄妹一场,看她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封号给的再好听,也只不过是死后的殊荣。

    人还是活着好,过分追求脸面和尊严,轻贱生命的行为,实在不值得效仿。

    “朕有些乏了,要回寝宫休息。”龙祁世转过了身。

    “恭送陛下。请陛下节哀顺变,保重龙体。”

    眼见着龙祁世离开,顾珏清并没有打消心中的疑虑。

    宫女刚才的那番话,乍一听好像没什么不对,只会让人觉得长公主是太爱脸面尊严,不堪被人嘲笑这才自尽。

    可是那番话里提到了春喜,公主意志消沉,觉得自己没脸见人,这都是春喜说的,春喜作为公主的贴身宫女,在澜翠宫地位高,其他下人们自然都听信她的话,觉得她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再加上春喜殉主,彰显了自己的一片忠诚,使得她所说的话更加有说服力,几乎不会有人质疑。

    顾珏清却认为,春喜一死,等于死无对证。

    她说长公主想不开,长公主就真的想不开吗?

    如果这背后有人捣鬼,春喜已死,岂不就等于连人证都没有了?

    春喜为何死得那么干脆,必定有一个让她不得不死的原因。

    顾珏清才这么想着,就听卫长琴又询问一名太监。

    “采花贼事件发生之后,长公主都见过什么人?”

    “见过李贵妃。”太监回答道。

    听到李贵妃三个字,顾珏清的眸中浮现惊讶。

    “就只见过李贵妃吗?”卫长琴问道,“贵妃娘娘与公主,平时交情怎样?”

    “贵妃娘娘跟公主不算熟悉,本来公主吩咐了,谁都不想见,可贵妃娘娘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前来安慰公主,奴才们无权阻拦,贵妃娘娘和公主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娘娘走后,公主就睡下了,可公主似乎依旧没消气,还是不吃饭。”

    卫长琴继续问:“她们之间都聊了些什么?贵妃娘娘是否有什么言语刺激到了公主?”

    “娘娘与公主是单独说话的,我们也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不过后来,娘娘把春喜给叫进去了,没过多久公主就睡了,春喜姐只让我们不要进去打扰,并没有说娘娘和公主发生争执,那应该就是没事了,贵妃娘娘性子温柔,与公主从来就没吵过,又怎么会说些刺激公主的话呢?卫大人可不要多想啊。”

    顾珏清听着太监的话,脑海中只冒出一句话:好强的求生欲。

    贵妃与公主是单独说话的,也许只有春喜知道她们说了什么,可现在公主和春喜都死了,再也没有人知道对话的内容,聪明的奴才们绝不敢说贵妃一句不好,更不敢去质疑贵妃是否有言语刺激到公主。

    李贵妃在宫中的地位,强势到让人根本不敢开口去质疑她,就算心里有那么点儿揣测,也只会烂在肚子里,嘴里还是要说着她的好话,才不会被她找麻烦。

    奴才们为了生存,半点都不敢得罪她。

    顾珏清心中是怀疑李贵妃的。

    长公主死前只见过李贵妃,而以公主的性格,实在不像是个三贞九烈的古板女子,那么李贵妃就很有嫌疑了。

    皇帝既然断定了慧阳长公主是自尽而亡,也就根本不会下令去详查事情的经过,只当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

    慧阳之死,似乎不足以让皇帝太过重视,给一个隆重的葬礼,一个好听的封号,全了长公主的脸面也就完事了。

    他甚至没有表现出悲痛,更别说让他流一滴眼泪,能让他稍微伤感一下就算难得了。他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不在乎的妹妹,去审问他的宠妃。

    最是无情帝王家。

    “本相只是随便问问罢了,你不用太在意。”卫长琴冲回话的太监说道,“公主自己要想不开,贵妃娘娘劝不住也没办法,娘娘既然是奉了陛下的命令来安慰公主,说话自然会很有分寸。”

    “那是。”太监唉声叹气道,“只怪我们主子倒霉,碰上个挨千刀的采花贼,要是没有那采花贼,就没这档事了,奴才们每日都在诅咒那个采花贼下地狱。”

    顾珏清与卫长琴都不再询问,齐齐离开了澜翠宫。

    “长琴,慧阳长公主悬梁自尽的这件事情,你如何看待?”

    “与李贵妃应该是脱不了干系的。”卫长琴回答道,“但是既然大家都认为公主是真的悬梁自尽,我们也就用不着刨根究底,就算明知道此事有疑点,也与我们无关。”

    李贵妃杀了长公主,对他们来说是没有半点儿损失的。

    至于这个中的原因,他自然也无法推测,毕竟他对于这两个人之间的恩怨丝毫不了解。

    “仔细想想刚才太监讲述的经过,李贵妃离开公主的寝殿之后,公主就休息了?之后公主又下令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她,那么直到第二天,公主被发现死亡,这期间只有春喜陪伴在公主身边,其他的下人并没有见证到这段期间的公主是否还活着,只是听信了春喜的话而已,因为春喜的忠心,不会让人质疑她说谎。”

    “嗯。春喜的话得不到任何的证实,如今也死无对证了,就算除了我们之外,有其他人因此而怀疑到李贵妃的头上,也拿不到任何的证据来指控她是凶手,凭皇帝对她的信任,她是可以把自己撇个干净的。”卫长琴挑了一下眉头,“这个案子永远都不可能翻案了,结果就只能是公主自尽。”

    “李贵妃的胆量是真大啊……”顾珏清感慨道,“在长公主的地盘杀人,完事之后,留下一个春喜帮她善后,这个唯一知道实情的宫女还那么快就自尽了,李贵妃就没有了任何后顾之忧,一般人可没这个胆量。”

    卫长琴道:“在后宫里生存,该狠则狠,有时候不能给敌人留下任何喘气的机会。李贵妃在公主寝宫杀人,此举是挺有风险的,如果春喜善后得不够好,李贵妃一定会因此惹上嫌疑,以李贵妃平日的行事作风来看,她不像是这么急不可耐的人,也许是长公主掌握了她什么重要把柄,让她宁可冒着风险,也要尽快斩草除根,这种快刀斩乱麻的做派,是经过权衡利弊的。”

    “我还挺想知道这其中的原因的。”顾珏清摩痧着下巴,“如果我去问湘水的话,她应该会愿意告诉我的吧?”

    “你最好谨慎一些,她是贵妃,你是大臣,少来往,别让其他人抓住把柄,否则对你们两个都不利。”

    “放心,我们见面通常都很谨慎的。”

    卫长琴闻言,斜睨了她一眼,“你们很经常私下见面吗?”

    “也不是很经常,隔一段时间可能会见一次。她母亲身体不好,她获得了皇帝的批准,每个月可以出宫两三趟回家探亲,她偶尔会把脸遮上出门,让人认不出来,然后约我去茶楼饭馆说说话。”

    “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没问你。”卫长琴面无表情道,“她有没有占你便宜?”

    “不可能。”顾珏清回答得飞快,“你明明知道,我跟她之间不可能有什么的,两个女的之间能发生什么?她也就嘴上叫顾郎叫得好听。”

    “你对她当然没有想法,可她对你,一定是有想法的。”卫长琴不咸不淡道,“前顾相当初既然敢勾搭她,肯定做好了被占便宜的准备,两人之间当然不可能发生实质性的关系,但是……你确定她不会对你动手动脚?”

    “才没有,贵妃虽然奔放,但还是蛮矜持的,没像你说的动手动脚,可能她更追求精神上的相恋,我并不觉得她有多孟浪。”

    顾珏清回想起李贵妃平时的种种言行,说道,“前顾相曾经对她编过一个谎话,说自己练了一种武功,必须守着童子之身,不能碰女人,李贵妃心里肯定想着,她得不到顾相的人,其他女子也得不到,而她至少有个精神上的依靠,这么一想,心里是不是就平衡多了?”

    “从前的那位顾相,还真的是满口谎言,鬼话连篇。”卫长琴道,“身为女子,能把其他女子骗得团团转,该说她狡猾还是缺德?”

    不管怎么说,欺骗他人感情终究不对。

    而且欺骗的还是一位有权势又心狠手辣的贵妃,导致小清至今都不敢跟贵妃说出实情。

    一旦真实身份暴露,麻烦可就大了,贵妃会从友变成敌。

    “敌人变成朋友比朋友更可靠,朋友变成敌人比敌人更危险。”顾珏清道,“虽然并不是我欺骗贵妃的感情,但我毕竟也欠着贵妃的人情,如果她有什么需要我为她做的,我会尽力而为的。如今想跟她撇清关系是不太容易啊,我根本就没法跟她解释,我和骗她的顾相不是同一个,借尸还魂这种事情,除了你相信之外,别人都不会相信。”

    “你记着李贵妃的人情自然是可以,但是你要切记,不能让李贵妃占了便宜。”

    “不劳你提醒。”顾珏清说道,“我是一个很有节操的人。”

    “……”

    ……

    慧阳长公主不堪受辱,悬梁自尽一事,仅仅一个上午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贴身宫女忠心殉主一事,也让人唏嘘不已。

    李湘水收到消息的时候,正斜靠在软榻上,看着贴身宫女为她涂蔻丹。

    “娘娘,虽然这件事情您成功把自己给撇清了,但以后可不能再做这么冒险的事情了,奴婢现在想想,还是觉得有些后怕啊。”

    “你以为本宫想冒这么大的险吗?比起让陛下怀疑我和顾相之间的关系,我宁可让陛下怀疑我杀了慧阳,就算这件事情真的查到了我的头上,大不了死不承认,或者略施苦肉计,在陛下心里,我和长公主孰轻孰重?陛下不会为了长公主伤了我跟他之间的情分。”

    “就算陛下不舍得处罚您,奴婢也怕外界乱议论您,公主再怎么不讨部下喜欢,也是正统的皇室成员啊。”

    “这不是没事了吗?你就别怕来怕去的了。不过……春喜自尽的事情,真的让本宫感到很意外。”

    听到春喜的死讯时,她自然是觉得轻松。

    春喜的死,让她再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春喜作为长公主的贴身心腹,只要活着,对她来说绝对是个威胁,她不相信春喜能够永远替她保守秘密,所以她威逼利诱春喜帮她善后,等事情解决了之后,也没打算让春喜活着。

    她甚至已经安排好去暗杀春喜的人了。

    然而并不需要她动手,春喜直接殉主了。

    “慧阳这个人虽然可恶,贴身婢女倒是真的忠心,本宫本来还挺瞧不上那个婢女的,如今倒是觉得这婢女还不错,也许她知道自己会面临怎样的后果,毅然决然地追随慧阳而去,她这么做,是帮了本宫一个忙,本宫得谢谢她,既然她死了,那就让她的家人们过上好日子吧。”

    “娘娘说得是。”

    “慧阳之死,虽然没有牵扯到本宫,但本宫毕竟是她见的最后一个外人,总会有人怀疑本宫吧?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

    “娘娘的身份地位何等显赫?不会有人敢说出来的,就算真有人说,陛下也不会相信。”

    “你说的不错,别人心里怎么想的不重要,陛下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为了以防万一,本宫必须做做样子,杜绝陛下对我的疑心,让他坚信我是无辜的。”

    宫女疑惑道:“您想怎么做?”

    “从现在开始,我不吃饭,先把自己饿个两顿再说。”李湘水悠悠道,“我第一顿不吃,你别去报告给陛下听,等第二顿不吃的时候你再去,他一定会过来探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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