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笑接到曹怜秀病故的报讯时非常平静,平静得就好像这事儿根本不是她做的一样:“我知道了!本来曹少奶奶是我表姐,她年纪轻轻的去了,我怎么也该送她一送,但前些日子我娘才去,我这心里……”

    说到此处神情一恸,左右赶忙连声安慰宋宜笑似控制了下情绪,才涩声道,“所以我这会实在不方便,到时候着个管事妈妈走一趟罢!”

    栗玉不知就里,想着曹怜秀虽然没怎么同自家主母照过面,但宋宜笑以前似乎颇给这表姐面子,如今她去了,宋宜笑自己尚在丧母之痛中无心前往吊唁,只遣个管事妈妈却有些怠慢了,便主动请缨:“要不到时候奴婢代夫人去吧?”

    “你一番好意我心领了。”锦熏闻言一怔,正要说话,宋宜笑却先睨她一眼,和和气气的说道,“只是你们四个的婚期都已经定下,这会代我出门吊唁,万一沾了丧气,坏了你们的终身大事怎么办?”

    栗玉这才恍然大悟,自是感动万分却不知道她们退下后,只锦熏在宋宜笑跟前时,宋宜笑才冷笑出声:“若非怕事情闹大,我恨不得这曹氏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才好,还想我去给她吊唁?!派个管事妈妈都是念在我娘的份上了!!!”

    锦熏忙安抚道:“夫人何必为这么个东西动气?不过是一句话吩咐过去,薄妈妈不就给您办好了?”

    前两日,宋宜笑终于从韦梦盈母女之逝的哀痛中回过神来,再次推敲亲娘遇刺前后,总觉得疑点重重!

    她正打算着手调查真相,这时候薄妈妈却遣了人悄悄找上了门,告知她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当然只是薄妈妈知道的前因后果:曹怜秀与韦婵、陆钗儿等人联手出卖了韦梦盈,若非韦梦盈临危不乱,只怕早已死于翠华山的那个山谷之中!

    但韦梦盈当时虽然就察觉到了除了自己身边的女眷外,宋缘似乎还有其他盟友,却始终没能确定这个盟友到底是谁,有多少人她只是怀疑,应该在金家、崔家以及博陵侯袁雪沛之中。

    去年宋宜笑登门贺她生辰,她问起简虚白的朝堂地位,正是想以这个话题,引到金家、崔家头上,了解下这两家近来在朝中的举动,从而进行判断。毕竟韦梦盈以前也没怎么关心过朝政,忽然问起来,也怕在衡山王面前露出破绽,所以只能从女儿这里入手了。

    只可惜母女两个因着一贯以来的芥蒂,不欢而散,韦梦盈没有得到足够的消息,导致到死都是一头雾水。

    ……宋宜笑听说了这番经过后,直接让锦熏走了一趟,告诉薄妈妈:“这个盟友不急,可以慢慢找,横竖娘已经没了,我却还年轻,我有得是耐心!不过曹怜秀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却没必要再留着,可以早点送她下去给娘请罪了!”

    薄妈妈到底是韦梦盈生前最得力的臂助,即使韦梦盈眼下已经不在了,但余威尚存,她又被衡山王吩咐去照顾陆冠云,进门不几日、根基浅薄的曹怜秀,还是在病中,如何会是她对手?

    这不,今儿就过来报丧了。

    宋宜笑对此一点也不觉得愧疚:韦婵曾在韦梦盈手里吃过大亏,可以说是险死还生,她参与谋害嫡亲姑姑,公允来说是情有可原的;

    就算是陆钗儿,也能说韦梦盈虽然没有将她这个庶女当成主要打击目标,却也一直没对她安好心有道是投之以桃报之以李,韦梦盈既视庶女为棋子,庶女反过来算计她,犹可算一报还一报。

    何况陆钗儿这会还疯了。

    对于这两位,宋宜笑一个是替韦梦盈觉得理亏,提不起赶尽杀绝的心思;第二个却是为亡父亡母的身后名考虑,韦曹两家不是一个两个人,宋宜笑目前也没能力将他们一网打尽,万一走漏风声,把真相传了出去,这官司也不知道要打到何年何月了!

    最要命的是,宋缘与韦梦盈这对前任夫妻曾在山谷里单独相处了小半日,在这小半日后,宋缘欲杀韦梦盈而遭遇反杀这段事实流传出去,很难不被谣言添入桃.色。

    宋宜笑自己倒也罢了,两边的弟弟妹妹,尤其是陆冠云兄妹,却肯定要受到影响了!

    毕竟失去生母维护的年幼孩童,原就指着亲爹的怜爱过日子了。倘若衡山王由于传闻迁怒韦梦盈留下来的孩子,却叫陆冠云兄妹往后怎么办?

    活着的人总是比死了的更重要的。

    但曹怜秀韦梦盈哪里对不起她了?!

    要说韦梦盈唯一对这个表侄女做的事情,就是把她说给陆冠群做续弦。

    可这门亲事,原本就是韦家为了报复韦梦盈,串通了曹家,一起说服韦梦盈这么做的!

    即使曹怜秀不满,她最该报复的也首先是曹家同韦家不是么?

    却关韦梦盈什么事?!

    韦梦盈当初只要给陆冠群娶个低门之女,可未必一定要曹家女!

    甚至因为曹怜秀进门之后的百般讨好,韦梦盈对她非常支持不然,当初也不会被骗到那山谷里去了!

    只是宋宜笑之所以要薄妈妈立刻下手弄死这个表姐,却也不全是为了替韦梦盈报仇:“娘何等城府!竟被这曹怜秀骗得险些阴沟里翻船,可见这位表姐的手段!何况单凭韦婵在韦家的地位不足以让韦家放弃娘这曹怜秀嫁与陆冠群到底打得什么主意还用说?!”

    如果说韦婵与陆钗儿出卖韦梦盈是出于仇恨,曹怜秀必定是出于野心!

    韦梦盈不死,衡山王府将来十有八.九要交给陆冠云!而她即使是韦梦盈娘家的表侄女,终究也脱不了一辈子讨好这个表姑的命!

    但韦梦盈若死了,年幼的陆冠云没了亲娘维护与斡旋,还能不能坐上世子之位可不好说了!

    尤其原本最有指望成为世子的陆冠伦已然出继,衡山王目前的儿子中,长子与五子都是庶出,在竞争世子时天然处于劣势。倘若陆冠云将来也失宠,或者有个三长两短的话,一直以来都非常低调的陆冠群,却反而要成为最大的赢家了!

    到那时候,妻以夫贵,曹怜秀也将效仿韦梦盈,飞上枝头变凤凰,从小官之女,摇身一变成世袭王府的王妃娘娘!

    只是她这个设想虽好,宋宜笑却又怎么能够容忍?

    这么个有野心的主儿竟在韦梦盈手里活了下来,不趁她才回到衡山王府干掉她,难道留着她的命,让她康复之后,去弄死陆冠云吗?!

    至于说曹怜秀死了,曹韦两家的想法反正谁都知道薄妈妈是韦梦盈生前的得力心腹,韦梦盈知道的事情,多半不会瞒她。如今韦梦盈死了,膝下的亲生骨肉中,只有宋宜笑长大成人,薄妈妈怎么可能不找她商量?

    而宋宜笑虽然下令弄死了曹怜秀,却没动韦婵与陆钗儿,想来那两家心里也该有数,知道他们能活下来凭借的是什么!

    为了无法抚养在自己跟前的弟弟妹妹们,宋宜笑哪怕对这两家恨之入骨,也不得不暂时妥协了。

    此刻听着锦熏的话,宋宜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只觉得说不出来的憋屈与愤懑,同时心里也复杂难言:“不知不觉娘竟招惹了这么多人对她欲除之而后快,我往常虽然时常反对她的许多举动,可要说当真苦口婆心的为她考虑、劝她向善,却是一次也没有的!不过是碰见了劝一劝、拦一拦罢了!她偏不听,我也就算了,回头自顾自的过日子。说到底,我对她,是防备太多,关心太少!”

    不免想到,倘若自己没有因为前世的缘故,对亲娘始终心存防备与疏远;没有在出阁之后如蒙大赦,对韦梦盈的行为举动,明知道很多有问题,却也只是轻描淡写的阻拦下;没有一味的坚信这个亲娘什么时候都只会欺负人而不会受欺负那么是不是,亲娘不会作那许多孽,引动那许多杀心?

    然后,亲娘也不会死?

    亲娘不死,陆冠云兄妹有她护着,又何用自己这个长姐操心?

    她越想越后悔,越想越难过,眼圈渐渐红了。

    锦熏见势不妙,正要努力想个事情来引开她心思外间一阵脚步声,跟着简虚白问门口小丫鬟的声音传来:“夫人在里头么?在做什么?”

    “刚说完事情。”宋宜笑闻言,不待小丫鬟回答,先扬声应了一句,朝锦熏点了点头,示意她退下。

    片刻后简虚白走了进来,打量了眼妻子气色,道:“你今儿个瞧起来好多了。”

    “芸姑前两日开的方子很是补人。”宋宜笑平静道,“你这会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事儿?”

    从去年六月份显嘉帝驾崩起,夫妇两个基本都在守孝,按照规矩自要分房睡。

    不过燕国公府没有长辈早晚督促,之前五个月的舅孝,简虚白出于对显嘉帝的尊重,倒是老实守了,后来舅孝结束,轮到宋宜笑单独守娘家父亲的孝,夫妇两个对宋缘感情都谈不上深厚,不在人前难免就要马虎点了底下人也都识趣的装不知道。

    但这回韦梦盈过世,宋宜笑是真心悲伤,却不肯含糊,能起身后,就把丈夫赶去了书房。

    除了饭点或者有事情,都不许他回来。

    此刻未到饭点,简虚白忽然来了,宋宜笑自然猜测他是有事。

    果然简虚白颔首道:“是有件事要同你说:早先春闱未开之前,姨祖母不是说要介绍些个故人给咱们认识么?如今会试结果业已出来,那几位皆是名列前茅,哪怕现在还没到殿试的时候,来往倒已不碍了。”

    “他们携了女眷同来?”宋宜笑恍然,这事儿才从端木老夫人那里回来的时候她还记得挺牢的,但庞老夫人、韦梦盈、陆萃儿这些人接连故去,心力交瘁之下,却哪里还想得起来?

    此刻闻言,沉吟道,“不然,纵然有姨祖母介绍,这初初来往,不可能立时成就通家之好,未必需要我出去见面吧?只是就算有女眷来了,我现在偏偏正逢热孝,这招待起来恐怕会有怠慢?”

    简虚白道:“除了西凉沈氏的子弟沈边声已然成亲,此番也携妻前来外,余人所带的女眷都尚未出阁,你随便招呼一下就是了本来我也同他们说了你正在守孝的事情,但沈边声之妻与你颇有渊源:她是宋氏旁支之女,祖上因缘巧合定居西凉,虽然说与你血脉已然十分疏远,终究同为江南宋之后。她遣人来说了这番缘故,咱们倒不好拒绝了。”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要搁平常,宋宜笑兴许还会问几句这沈宋氏,但这会她实在没心情,问过简虚白没其他事了,就直言让他走人。

    简虚白吃不准她是哀伤未平,打不起精神来,还是察觉到了自己与宋缘、韦梦盈之死有关,这才态度冷淡不过他因为心虚也不敢问,只好扯了女儿这个话题,东拉西扯的说了半晌,见妻子依旧心不在焉的听着,只得暗叹一声,这才怏怏起身。

    谁知尚未举步,宋宜笑忽然想起一事,喊住了他问:“没两天就是千秋节了,不知道今年千秋节宫里可有什么章程?”

    “我前儿个进宫去给皇外祖母请安,听玉果姑姑透露,因着陛下要为皇舅守孝三年,如今尚未满期,上头又有两重长辈在,是以这千秋节肯定是不会大肆庆贺的,届时只在未央宫里摆桌子家宴,着宫里的自家人吃个饭,似咱们这些不住在宫里的,包括娘在内都不请了。”简虚白道,“所以咱们送份贺礼过去就成。”

    宋宜笑闻言,若有所思片刻,道:“到底是卫皇后头一个千秋节,这礼却得好生斟酌下也是我疏忽,到今儿个才想起来!”

    “我来就成了。”简虚白闻言忙道,“何况皇后什么也不缺,咱们表个心意就成!”

    “还是我来吧!”宋宜笑却叹了口气,垂眸掩住眼底异色,“有事做,总比没事做乱想的好。”

    简虚白听得心里难受,温言劝慰了会,见妻子神情缓和下来,这才离开。

    他走之后,宋宜笑抬起眼,冷冰冰的看了会庭中,才扬声唤进锦熏:“你去博陵侯府一趟,就说我在给千秋节拟单子,只是以前同皇后来往少,吃不准皇后的喜好,想起来蒋姐姐同皇后嫡妹自**好,料想能够指点我一二?”

    顿了顿道,“你请蒋姐姐写个章程给我但她若问起我近况……”

    宋宜笑沉默了下,眼中挣扎片刻,到底道,“朝不好的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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