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工作变得忙碌起来。

    乔墨阳决定带我去一趟广州,找当地的报业集团,商议刊号的事。

    就在我们踌躇满志,想着大干一场的时候,乔阿姨出现了。

    那天她跑到公司来,把我和乔墨阳叫进了办公室。

    “听说你们要去广州?”乔阿姨上下打量着我,眼神犀利地问。

    我和乔墨阳不约而同地点头。

    “谁的主意?”乔阿姨坐在靠椅上,一脸的威严。

    “当然是我。”乔墨阳边说边拉着我坐下了,“广州的报业集团在全国处于领先地位,这次我们过去,就是看能否合作。”

    “你怎么这么糊涂?”乔阿姨使劲摇头,不满道,“咱们公司的主业是搞房地产,做杂志不是我们的方向,更不是我们的专长。”

    “可是杂志一旦上市的话,对宣传公司是很有利的。”乔墨阳的表情很诚恳,很真切,我知道,他是希望得到乔阿姨的认同。

    “你们别太天真了。申请一个刊号,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乔阿姨把视线转向我,“苏繁嫣,你是专业出身的人,应该很清楚市场的行情。你看,像碧桂园、保利地产这些这么大规模的房地产公司,他们都仅仅是做内刊,辅助一下宣传,而你们,竟然异想天开,做一些不切实际的事。”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乔阿姨的话。她的话不无道理,做杂志本来就是一件极其冒险的事。背后没有强大的资金支持,的确很难坚持下去。

    我之前还特地问了一些在媒体工作的大学同学,他们都很不看好杂志的前景。只是乔墨阳一直信心满满,我实在不好打击他。

    乔阿姨看出了我的迟疑,便问道:“苏繁嫣,你是不是也有顾虑?”

    “对。”我袒露了内心的想法,“我们这么做,确实很冒险。”

    “繁嫣。”乔墨阳瞪了我一眼。

    “乔总。”我望着他,坦诚地说,“乔阿姨的话没错,这本杂志即使上市了,前半年我们也是要做好亏本的准备的。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做杂志是一件烧钱的活。”

    “你说到点子上了。”乔阿姨冲我点点头,然后面向乔墨阳,声色俱厉道,“反正为了公司的利益,我不赞成你们这么做。”

    “年轻是要折腾一下的。我想豁出去试试看。”乔墨阳的立场很坚定,丝毫不动摇。

    “苏繁嫣,那你呢?”乔阿姨正色道。

    “我肯定跟着墨阳干。”我毫不犹豫地说。为了乔墨阳,我也豁出去了。我们立志要赌一把,哪怕输了,也不后悔。

    乔墨阳听见我这么说,随即向我投来温柔的一瞥,感谢我的支持。

    可是乔阿姨却冷冷一笑:“到时你们失败了,别哭着找我就好。”

    据乔墨阳说,乔阿姨年过五旬了,可至今未婚。女强人一个,骨子里容不下别人,所以也谈不了爱情。就这样一年年过去了,她也成为了孤家寡人。由于膝下无儿无女,就把乔墨阳当成了亲儿子看待。

    乔墨阳大学毕业后,要创业,也是乔阿姨拿出资金来,支持他一把。所以乔墨阳在心里一直很感激乔阿姨,事事都顺着她意。可在做杂志这件事上,乔墨阳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意见。乔墨阳的观点就是,借助杂志打开一个更广阔的平台。

    可是能成功吗?

    其实我的心里也没底。

    临出发前,我妈帮我收拾好衣物,并再三叮嘱,出差在外一切要小心。

    我笑嘻嘻地搂着她:“有乔墨阳在,你就放心好了。”

    “也是。”我妈呵呵一笑,眼睛突然一亮,“你这次去广州,有空的话,可以去找下小海,这样就有个熟人照应下。”

    “嗯。”我回应着。我知道小海哥在广州,也想着这次有机会见上一面。自从上次一别,都一年时间了。

    我感慨到,岁月真是不留情!哗哗地过,像流水似的。不知道村里的那片向日葵还欣欣向荣吗?

    胡思乱想了一会,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两个半小时的飞机,我们顺利抵达广州白云机场。

    正值南国五月,草长莺飞,天气不冷不热,特别宜人。风轻轻地吹拂,让人心旷神怡。

    走出机场,手机突然就响了。

    我低头一看,是小海哥打来的。

    我拿起来接听。

    “繁嫣,下飞机了吗?”手机里传来小海哥急切的声音,“阿姨今早打电话给我,说你要来广州出差。”

    “已经到了。”我将行李递给了乔墨阳。

    “那你在机场再等我十五分钟,行吗?我开车过来了,路上有点堵。”小海哥急匆匆地说完,就挂断了手机。

    我望了望乔墨阳,说:“有朋友来接我们。”

    一部银色的宝马车停在了我们的面前。

    车窗摇下了,我看见了久违的小海哥。

    他特别兴奋,冲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我和乔墨阳迎了上去。

    “繁嫣。”

    “小海哥。”我亲切地叫着。

    “这位是”小海哥望着乔墨阳,眼里打了个问号。

    “我们公司的老总,叫乔墨阳。这次我跟着他一起出差。”

    乔墨阳握着小海哥的手,咧嘴一笑:“你好,我是苏繁嫣的上司,也是”,乔墨阳话锋一转,眼神带有挑衅的意味,“她的男友。”

    “啊?”小海哥惊讶地张大了嘴。

    我也微微一愣,这个乔墨阳,在小海哥面前亮明身份,什么意思?是不是在示威?

    我看见小海哥的脸色刷地一下变了,讪讪的,好像也有点难过。

    乔墨阳正视着小海哥,眼神坦荡荡的。

    “小海哥。”我小声地唤了他一声。

    他立即回过神来,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上车吧,我们先去吃午饭。”

    一路上,小海哥都很沉默,一直没有说话,似乎情绪很低落。

    我明显感觉到车里的气氛冷飕飕的。我知道,乔墨阳的那句话让小海哥伤心了。这一年来,我也没问过小海哥的情感归宿,难道他到现在还在惦记着我吗?

    透过后视镜,我小心翼翼地瞟了他一眼,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分辨不出悲喜。

    沉寂了许久,乔墨阳首先缓和气氛:“哇,这一带好漂亮耶。”

    我赶紧从车窗望出去,果真,这一地带高楼栉比,绿化良好,商务气息浓郁,跳动着时代的脉搏。我随即问了句:“这是哪里?”

    小海哥终于开口了:“这是珠江新城,广州的中央商务区。”

    “我刚看见那个高高的建筑物,是电视塔吗?”我好奇地问。

    “是啊,我带你们在这里转一圈,然后去前方的酒店吃饭。”小海哥把方向盘一转,沿原路开回去,认真地向我们介绍起来,“繁嫣,你看,这叫西塔。那个是广州歌剧院、附近那个是广东博物馆,前面还有一个广场特别漂亮。海心沙在那边,亚运会就在那里举办的。”

    我一个劲地点头。

    乔墨阳也称赞道:“这应该都是广州的标志性建筑和标志性景观了。”

    “对。7月份这里将要公开拍卖两幅商业金融用地。”

    乔墨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兴致勃勃地问:“到时肯定有很多房企角逐吧?”

    “那当然,我也打算参加竞拍。”

    乔墨阳望了我一眼,兴致很高地说:“繁嫣,我觉得咱们公司最好也加入下。”

    “天。”我忍不住惊呼,掰着手指头数:“个十百千万……那得投入多少资金呀,起码得亿吧?”

    小海哥和乔墨阳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在五星级大酒店里,我们三人愉快地用餐。

    或许是有相同的话题吧,乔墨阳和小海哥相谈正欢。席间,他们一直在就珠江新城地块拍卖这个问题,激烈地讨论个不停。

    在这方面,我可是个门外汉,只好安静地听着他们说,默默地吃饭。

    饭后,小海哥在酒店里帮我们订了两个房间。

    我问他:“那你住哪?”

    “我就住在附近的公寓里,和我一哥们住一起。”

    “小海”乔墨阳调笑道,“你怎么不在这里买套房子?”

    “没必要。”小海哥淡淡一笑,“在广州混多两年,赚够钱了,我就打道回府了。”

    “在哪漂不是漂?既然在这里发展得这么好,干脆就在这成家立业算了。”乔墨阳说。

    小海哥看了我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忧伤:“我得回去,老家才是我的根。”

    我没有说话,回忆起小海哥曾经和我说过,他想要的生活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农妇、山泉、有点田。

    我突然想问下他,农妇找到了吗?

    但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问题压在了心里。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而充实。

    乔墨阳带我去了几家报业集团,洽谈了合作的事宜。我们还跟着小海哥,天天抽空去珠江新城视察情况。

    一个星期下来,我和乔墨阳累得气喘吁吁。

    分身乏术,于是乔墨阳建议我们分工合作,由他和小海哥去商议拍卖的事,而我则亲自去谈刊号的事。

    现在乔墨阳公司的内刊,因为没有刊号,所以无法在市面上流通和销售。为了拓宽杂志的销量和扩大其影响力,上市是不容置疑的,而刊号的申请,就是必经之路,刻不容缓。

    来之前,就事先和几家报业集团通过气了,但我感觉还是没啥把握。报业集团财大气粗,根本不屑和我们合作。

    现在乔墨阳既然把这艰巨的任务交给我,那我就豁出去了,努力一把吧。成不成就看天意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南方报业集团,七拐八弯乱转。

    我定眼一看,愣了一会,这人这么熟悉?咦,不是兰花指吗?他怎么跑这来了?

    兰花指也怔了一下,他也认出我了,立即伸出手来,激动地做了我非常熟悉的兰花指动作:“ god,繁嫣,怎么会是你,太意外了!”

    我也惊喜道:“是啊,你怎么也在这?你不是说回去你那个小镇了吗?”

    兰花指领我到他办公室,用手指了下沙发,示意我坐下:“哎,是啊,我本来都买好票,准备回去的。可是我一师兄让我过来帮忙,说他们刚成立了一本刊物,让我过来做主编。”兰花指笑笑,“给的待遇不菲,我就先过来看情况了。”

    “哦。”我点头,原来如此。

    我的心一动,既然有熟人,看来就好办事了。没想到,此次之行,比我想得要乐观些。

    我和兰花指交情不浅,于是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就直接告诉他我来这的目的。

    他点头会意:“情况我大概也知道了。”

    “那能合作吗?”我直言不讳地问。

    “喝茶。”兰花指端了一个小巧玲珑的茶杯放在我的面前,“这可是上好的功夫茶,你尝下。”

    我的心里有些着急,急于知道答案,但见兰花指又做了个让我喝茶的动作,我只好端起茶杯,一饮而下。

    “哇,好烫!”我呲牙咧嘴地叫出声来。

    “ god,你怎么这么心急?”兰花指赶紧从纸筒里抽出一张纸巾,递给我,“快擦擦。”

    我边擦拭嘴唇边伺机拉关系:“主编,我俩交情这么铁,你可得帮下我啊!”

    “那肯定。”寒暄完,兰花指终于步入了正题,“繁嫣,我告诉你,现在申请刊号根本就是一件难于登天的事。”

    “那怎么办?”我急切地问。

    “繁嫣,我觉得你们还是比较幸运的。”兰花指悠然地喝着茶,缓缓说说着他的方案。看来这次来广州,是来对了。

    我打电话给乔墨阳征求意见,言简意赅地说了情况,手机那头的乔墨阳想了一会后,爽快地答应了:“没问题,合同你带回来给我看看。”

    挂了电话,兰花指正笑嘻嘻地看着我:“繁嫣,去年就知道你和乔墨阳是对冤家,现在怎么聚头了?”

    我有点难为情地笑了:“缘分呗。”

    “你不仅仅是帮他打工这么简单吧?”

    我腼腆地说:“也正处着朋友。”

    六月来了,天气骤然热了起来,然而也反复无常,有时天上还挂着一轮太阳,转眼就乌云密布,下起了瓢泼大雨。

    我们在广州呆了足足大半个月。

    和兰花指签了合同,我的任务完成了,只等回北京大展拳脚了。剩下的,就是乔墨阳和小海哥商议拍卖的事。

    小海哥和朋友合开了一个房地产交易公司,此次珠江新城的地块拍卖,他们也有报名参加。据小海哥说,当前珠江新城绝大部分地块已开发建设,本次公告的地块属于非常稀缺的资源。如果能竞拍成功,那公司的前景不可估量。

    乔墨阳兴致勃勃,他想着借这次机会,和小海哥合作,将公司推向一个更高的发展方向。目标是伟大的,但过程是艰难的。就像我们此次的广州之行,看似都很顺利,但我们不知道,我们的命运就像六月的天气那样,充满了变数。

    或许在下一刻,等待我们的是一场激烈的暴风雨……

    回北京的前一晚,小海哥说要带我们去夜游珠江。

    波光粼粼的江面,游轮平稳地行驶。两岸高楼林立,灯火通明,都在向人们诉说着广州这座大城市的繁荣与华丽。

    趁乔墨阳去拿饮料的空隙,我轻声地问了小海哥的个人事。

    他望着浩淼的水面,眼神变得极其悠远:“我还一个人。”

    “为什么不找?”

    在夜幕下,小海哥的神情略带忧伤:“心里总有一个角落,别人进不去,我亦出不来。单身久了,慢慢就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一个‘爱无能’。”

    “爱无能?”我诧异地重复这三个字。

    “就是无力爱上其他人了。”

    “小海哥。”听到这句话,我的心情很难受。

    “繁嫣。”小海哥笑了,“这段时间,我也帮你考察了乔墨阳这个人,觉得挺靠谱的,你的眼光不错。”

    “嗯。”

    “现在要找一个合适的对象还真不容易,繁嫣,你要珍惜。我祝你幸福。”小海哥的眼里晃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落寞。

    “喂,你们在说什么呢?”乔墨阳从身后冒了出来。

    “说你的坏话。”小海哥哈哈笑起来。

    风迎面拂来,格外凉爽。游轮驶过,江面扩散出一圈圈的漪澜,小海哥的笑容里,深藏着寂寞的苍凉。

    其实他不是不想爱,而是因为遇不到那一个对的人。

    一身疲惫地回到了北京,我和乔墨阳还没来得及喘息,就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去。我和兰花指合作杂志的事正式开展,而乔墨阳和小海哥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也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竞卖事宜。

    忙得天昏地暗,却突然发生了件事,影响了我的心情。

    李锐让我特别揪心。我以为她和高森林彻底断了关系,没想到两人还藕断丝连着。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让高森林的妻子知道了,她带着女儿哭哭啼啼地闹到了公司,让高森林给一个说法。高森林为了自保,当着公司员工的面,只好将责任全部推到了李锐的身上。这事在公司闹得满城风雨,流言四起,李锐脸上实在挂不住,独自躲在家里,已多日没去公司上班了。

    杨菁菁打电话和我说这事时,我正在开会,没追问细节,但心里也猜测到事件的始末。下了班后,我立即赶往李锐的家。

    按了好久门铃,李锐才蓬头垢面地出来开门。

    一见到是我,她二话不说就扑了上来,和我抱作一团,随即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我拍拍她的后背,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李锐,从我认识她到现在,在工作上几乎没看见她轻易掉过眼泪。她只会在感情上受到伤害,才大哭一场。

    这就是外人眼中所谓的女强人。看似有铜墙铁壁的外表,其实内心一触碰到爱,立即变得不堪一击。

    我把李锐扶进房间里。

    她的脸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泪珠,我见状,忍不住叹气:“李锐,你这辈子,就只为了男人而哭。”

    她抽泣着,没有回应。

    我继续说:“可都是为了不值得你爱的男人而哭。”

    听到我这么说,李锐抬起头来,眼泪汪汪的,一副楚楚动人的表情:“爱情一旦来了,再聪明的人都会变成彻底的大傻瓜。”

    “别拿爱情说事。”我的语气不禁强硬了起来,“你这次遇见的不是爱情。”

    “那是什么?”李锐疑惑地看着我。

    “奸情。”我瞪了她一眼,口里重重地崩出这两个字,“真正的爱情,不应该让人绝望,而是充满了美好和希望。你和高森林,一个破坏别人家庭,一个背叛自己伴侣,你们的结合,能叫爱情吗?”

    顿了顿,我接着说:“李锐,不是我说你,我觉得你真的太可耻、太犯贱、太不值得同情了。明明知道这段感情没有未来,你为什么还要陷进去?”

    这次李锐和高森林的恋情,很明显就是李锐单方面的犯贱。高森林有妻室有事业,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自己的前程。现在总说女人现实,其实男人也很现实,平常玩玩可以,但一旦触及到个人利益时,他们很容易就翻脸不认人。李锐还是太单纯,她把爱情想得太完美了,凡事都以爱为借口,不管不顾,飞蛾扑火,最终伤人伤己。

    我毫无留情地向李锐说出我的看法,没有给她任何面子。

    李锐听我将她批得体无完肤,脸绷得紧紧的,很不高兴。

    我忍不住叹气,李锐走到这一步,应该好好反省一下。

    沉默了许久后,我开口问李锐接下来有什么样的打算?

    她嗫嚅着,片刻后才缓缓地说:“我也不知道,很迷惘。”

    一时我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女人一旦在爱情中受了伤,痛苦得就像被人拿刀活生生给捅了一把。这种滋味我试过,确实很难受。

    受伤后,要么继续沉沦伤感,要么脱胎换骨做人。我选择了后者,我相信不久后,李锐也会和我一样,做出相同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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