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老先生不喜司马老夫人,自然也不喜脾气禀性象极了司马老夫人的司马婵。不过还是看在过世老友的情份上,给她认真诊了脉。

    “不过五年功夫,如何将身体作贱成这样!”华老先生手一搭脉,便皱着眉头黑沉着脸说道。

    司马婵未出阁之前,华老先生曾应司马昀所求,为她精心调理了身体,否则司马婵也不能在五年中生下三个孩子。

    “华世叔,我……”司马婵眼圈儿一红,眼泪就落了下来。她也不想作贱自己的身体,可是却没法子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怀两个女儿的时候,婆婆还没往她房中放小妾,她自然也不会提出给丈夫纳妾之事。到了怀儿子萧藏之时,她还是没有主动给丈夫纳妾,也不许他收用侍女,婆婆气急了,直接将一个生的极为娇美的侍女赏给她的丈夫,司马婵大怒,大闹一场,直接导致动了胎气,若非卧床静养了三个多月,胎儿再难保住。生孩子的时候又遭遇难产,熬了一天一夜才生下儿子。

    司马婵得知自己生下儿子后气焰大涨,萧垣也不是个能忍让的,在月子里两人闹了数次,萧垣更是一怒之下收用了司马婵的贴身侍女,司马婵得知消息几乎要疯了,不顾自己还在坐月子,带人冲到萧垣房中,当着萧垣的面活活打杀了那名侍女,她自己也因为这次大动肝火彻底伤了身子,变成现在这副黄脸婆的样子。

    “哭什么,身体是你自己的,你不爱惜还指着别人不成!”华老先生冷着脸怒斥一声。做为一名大夫,他最恨的就是病人作贱自己的身体。

    “世叔说的极是,不知道我阿姐的身子可还能调理好?”司马昶赶紧问道。

    华老先生冷哼一声,“除非严格执行老夫的医嘱,否则再无一丝希望。”

    “华世叔,您说,我一定按您说的去做。”司马婵哭着说道。

    华老先生冷声道:“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做什么去了?老夫的医嘱,头一条便是修身养性,你看看你现在肝火旺的,再不医治,不出半年就能将你整个人熬干了。”

    司马婵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性情不好,只是知易行难,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怎么办。自从求嫁宇文恪不得,她心中便生了魔障,性情越发偏执,整个人象是生了浑身的尖刺,谁接近她,她便会气的对方遍体鳞伤。

    “我知道了,尽量改。”司马婵低下头,极没有信心的小声说道。

    华老先生哼一声,没再说话,只是提笔写下药方,便药僮去抓药。少时,药僮将一提药包送过来,华老先生方才说道,“这是十天的药,喝完再来复诊。若是这十天里依旧性情暴戾,就不必再来了,老夫不治一心求死之人。”

    司马婵讷讷称是,司马昶连声道谢,他见排队侯诊的病人很多,便也不多打扰华老先生,只笑着说道:“华世叔,您先忙着,小侄改日再来给您请安。”

    面对司马昶,华老先生还勉强有点儿笑模样,“去吧,你们府上近来也忙,没事不用过来。”

    司马昶道谢后与他阿姐一起原路返回,出了华府西便门,走回停车处,上了车子返回司马府。一路上,司马昶也没和他阿姐多说一句话,司马婵心中极不是个滋味儿,抽泣了一路。

    回到府中,司马老夫人一见女儿的眼睛肿的象两只桃儿,立刻黑着脸喝问:“阿昶,你怎么能让你阿姐受委屈,看她眼睛都哭肿了。”

    司马昶没好气的说道:“阿娘还是先问清楚再说吧。焉知阿姐不是后悔的哭。”

    司马婵赶紧说道:“阿娘,女儿哭和阿昶没有关系,是哭我自己。华世叔说,女儿若是再不好生调养,命都保不住了。”说罢,司马婵又哭了起来。

    “什么,怎么会这样!阿奴,你身子到底怎么了?”司马老夫人急的大叫起来。

    “其实也没阿姐说的那么严重,只要阿姐不再发脾气,好生修身养性,还是能调养过来的。阿姐哭,许是觉得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气吧。”司马昶冷冷的说道。

    “我没有,我是……阿娘,我的命怎么这样苦啊……您当初为什么生我……”司马婵越想越难过,伏到她阿娘身上号淘大哭。

    司马老夫人抱住女儿,陪她一起大哭,司马昶烦的额上青筋暴起,大喝一声:“若是哭能解决问题,你们就哭去吧。阿姐,别忘了华世叔的医嘱,若是再动辄发怒,你就不用再去求医了。”

    “什么,华伯安他敢!”司马老夫人蓦的直起身子,愤怒的大叫。

    司马昶真的不知道到底是谁给了他阿娘底气,不论面对任何人,她怎么都能摆出一付高高在上的派头。他可是听他阿兄说过的,当初先父在世之时,对华老先生都很敬重的,怎么到了他阿娘这里,便将华老先生看成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了。

    “华世叔有什么不敢的,他是当世神医,难道还会怕我们司马世家不成!阿娘和阿姐慢慢哭,儿子告退。”司马昶冷冷的丢下一句,转身便走,若是在这里再待下去,司马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烦的对他阿娘阿姐再说些什么伤人之语。

    “阿娘……阿昶怎么变成这样?从前他绝不会这样对您说话的。”司马婵哭着问道。

    司马老夫人茫然的摇了摇头,她哪里能知道是为什么,她只知道打从自己三月里从兰陵回府,她的小儿子就不再象从前那样贴心听话孝顺了。他的主意一天比一天大,人也一天比一天冷。

    母女俩抱头痛哭一场,司马老夫人才细细的询问此次看病的情形。听罢,司马老夫人沉沉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阿奴,华伯安的医术当世无双,你还是要听话的。再不敢发脾气了,阿奴啊,如今你阿兄阿弟都变了,阿娘只有你了啊……”想到两个儿子如今对自己仿佛都只是面子情儿,司马老夫人悲从中来,又抱着女儿接着哭。

    若是没有华老先生的医嘱,司马婵听了她阿娘的话,铁定会气的暴跳如雷,指不定还得张牙舞爪的去找司马昀他们算帐,可听了华老先生的医嘱,她真的怕了,她的脾气再大,也大不过对死亡的恐惧。活不过半年的诊断,彻底吓住了司马婵。

    “阿娘,你别哭了,我看阿兄他们对您也没不孝顺,这不还给您操办寿诞么。”司马婵违心的说道。

    司马老夫人哭声一滞,然后便哭的更加伤心了。

    司马昶出了瑞萱堂,正碰上急匆匆走来的司马昀。“阿昶,阿奴的情况怎么样?”

    司马昶忙道:“阿兄,我们去书斋,边走边说,你……还是先别进去了。阿娘和阿姐正哭着,哭的我头都涨了。”

    司马昀看了看瑞萱堂,叹了口气道:“难为你了,走吧,去书斋。”

    兄弟二人边走边说,没多一会儿便将事情说清楚了,司马昀长叹一声:“唉,造化弄人……若不是当初……阿奴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兰陵萧家,到底不是良配。”

    司马昶却摇头说道:“阿兄,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只因一点不如意便放纵自己,阿姐是自寻死路。”

    司马昀叹了口气,缓声道:“话虽如此,可阿奴到底是我们的姐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样下去,你说让她和离大归,其实未尝不可,只是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有没有这个念头。若是没有,咱们也不能强求。若是有,便与萧家好生谈谈,既是怨偶,何不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司马昶道:“阿兄说的是,不过也不急于一时,等过了阿娘的寿诞再说吧。况且这事我看与萧垣谈也无用,他们家的事情,怕是都得老夫人做主。”

    “你说的也是,只是可怜三个孩子了。”司马昀叹息道。

    司马昶笑笑说道:“阿兄也别这么说,就算阿姐和离大归,蕙蕙芳芳藏儿都是兰陵萧氏长房嫡出的孩子,就算萧垣再娶,生下的孩子也比他们低一头,若是兰陵萧氏敢亏待他们三个,咱们司马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每年都接他们来洛京住几个月,在娶娶之事上把好关,三个孩子的一生也就无虞了。”

    “嗯,倒是可以这样行事,反正咱们也不怕得罪萧家。阿昶,你是不是早就想过了。”司马昀问道。

    司马昶点点头道:“我是想过,阿姐脾气再坏,再不会做人,也是我的亲姐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吧。”

    话说到这里,便已经不必再多说什么,司马昀沉沉的点了点头,彻底认同了弟弟的意见。

    得了华老先生的医嘱,司马婵真不敢再乱发脾气,从她阿娘处讨了个主意,干脆将萧垣撵到引凤居的书房去住,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三个孩子都在连理院养着,也不用司马婵费半点儿心思,如此一来,她倒是能安心养病。只吃了五天天的汤药,气色就明显比先前好多了。

    十日后复诊,华老先生见司马婵的脉相好了许多,对她才略略有了几分好脸色,仔细诊了脉,调换了方子,又细细叮嘱一番,让她过十日再来诊脉,如是调养上三个月,便能调养的差不多了。

    自从出了月子便不爱照镜子的司马婵这日突然想照镜子,她揽镜自照,见脸上的黄褐斑明显淡了许多,臃肿的腰身也明显纤细许多,曾经失去的美丽容貌,已然恢复了四五分。

    司马婵越发有信心了,暗想再调理几个月,自己一定能美丽如初,再与萧垣和离回到娘家,说不定还能……想到美处,司马婵双颊绯红,眼中含春,竟有了几分新妇的娇羞之态。让服侍她的侍女们无不暗自惊讶。

    就在司马婵揽镜自照之时,独居书房已经有半个月的萧垣摸了进来,一看到娇羞如新婚之时的妻子,萧垣不由看直了眼,再加上自初来那日与侍女偷情之后,萧垣便再没沾过任何女人的边儿。在司马世家,司马昀和于氏还能由着他胡来不成。

    萧垣向侍女们使了眼色,侍女们赶紧都退了下去,他走到司马婵身边,涎着脸笑道:“阿奴,你身子看来是好多了……”

    司马婵正专心想着自己的隐秘心事,忽听萧垣声音在耳畔响起,吓的她身子一抖,光灿灿的铜镜啪的一下摔到地上。“你……你怎么来了……”

    “阿奴,许久没见我,你必是想我了吧……”萧垣见妻子媚眼含春,只道她心里想房中之事了,做了五年夫妻,萧垣知道司马婵的需求很旺盛,两人虽然平时吵闹的极凶,可房中之事却特别和谐,两人都特别放的开……

    萧垣一把把将妻子抱起,边低头亲她的双唇,边往帷幕后的床榻走去。

    司马婵起初使劲儿挣扎,可渐渐被亲的软了身子,只见她媚眼儿如丝,双臂勾住萧垣的脖颈,萧垣被刺激的越发情动……没过多一会儿,数件外袍小衣尽数被扔到地上,帷幕内响起了令屋外侍女们面红心热的声音。

    可巧正在此时,于氏带着萧蕙等三个孩子过来,她是一片好心,总觉得不能一直不让孩子们见母亲,刚巧今日有点儿时间,便带着孩子们过来,却不想见侍女们面红耳赤的在屋外候着。于氏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屋内发生了什么。她不免皱起眉头,不悦的吩咐一声“我们回去”,便带着三个孩子回了连理院。

    回到房中,于氏心中暗恼,在天水那边,女儿女婿回娘家,是不能在娘家同床的,相传这样对娘家很不吉利。洛京城虽然没有这种说法,可于氏心里到底觉得别扭,只是这份别扭,她又无法诉诸于口,只能暗暗记在心中。

    沉溺于欲望之中的司马婵并不知道自己又得罪了长嫂一回,事实上就算是她知道了,也未必会在意,从前未出阁之时,她对长嫂于氏便不怎么敬重,上眼药穿小鞋之类的事情可没少做。于氏不知道受了小姑子多少暗气,那些都是司马昀不知道的。为了一家和睦,于氏全都忍了下来。

    司马婵只图一时痛快,却不知道将长嫂得罪狠了,会绝了娘家为自己撑腰的后路,毕竟于氏才是司马氏的宗妇与女主人。

    晚间,司马昀和于氏提及有意让妹妹和离大归之事,于氏却冷冷说道:“昀郎,依我看阿奴和妹夫好的很,你就不要白做恶人了。”

    司马昀惊讶问道:“阿欣,何出此言,阿奴和萧垣闹成那样,你也是知道的啊?”

    于氏红着脸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司马昀眉头皱了起来,他陪于氏回过娘家,知道在天水那边忌讳出嫁女儿和女婿在娘家同床,他妻子必是心里不得劲儿。便揽着妻子说道:“阿欣,她们能过下去自然不会和离,等过了阿娘的寿诞便打发他们回去,你别太往心里去。”

    于氏低叹一声,轻声说道:“咱们洛京不讲究那个,倒也不怪他们,只是这响晴白日的,到底……万幸孩子们都不在跟前,真不知道他们俩心里到底有没有孩子,蕙蕙她们三个在我们这里住了十来天,阿奴和萧垣竟没来看过一次,我真是替孩子们不值,怎么还有这样做爷娘的!”

    司马昀能说什么,他是哑口无言。司马昀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妹妹活脱脱随了他的阿娘,最是自私自利不过的,眼下孩子们都小,并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荣耀,自私如司马婵,又怎么会对孩子们有多么的上心。而那萧垣,更是个贪花好色之徒,但凡他还有点儿能力,也不至于让萧老夫人对他失望透顶,转而一力扶持萧垣的幼弟萧楚。如今世人提起兰陵萧氏,想到的便是世家四美之一的萧楚,绝非萧氏嫡长公子萧垣。

    “阿欣,我又让你受委屈了。”握着妻子的手,司马昀内疚的说道。

    于氏赶紧抽出手掩住丈夫的口,轻声嗔道:“昀郎,你别这么说,阿奴和萧垣如何,又不是你的约束的,她夫妻若肯听人劝,也不会闹的那般沸反盈天的,我不过白说说罢了。什么都不看,我也要看着三个孩子的,蕙蕙芳芳藏儿都是好孩子,阿娘还说藏儿脾气大,我看也不尽然。藏儿在咱们这里就没哭闹过一回,好带的很。”

    “是阿欣你心细温柔,哪个孩子不喜欢你的。”司马昀紧紧搂着妻子轻声赞美,倒让于氏羞红了脸。

    “阿欣,时候不早了,咱们也早些安置吧。”司马昀抱紧妻子,身体的热度透出他的心思。夫妻二人同入罗帐共谱鸳梦,满室皆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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