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郎主,夫人,老夫人请您们去瑞萱堂。”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传进上房,传入司马昀夫妻的耳中。

    终于送走了所有的宾,司马昀夫妻刚刚松了一口气,回到连理休息一会儿,不想刚刚进房,便听到外头传来侍女的禀报之声。

    “阿欣,这几日你着实累的不轻,就留下来歇着吧,阿娘那里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了。”司马昀见妻子满面倦色,秀美的眼睛都失了往日的神情,立刻心疼的说道。

    “这……阿娘叫我们两个人过去,我不去不好吧!”于氏眉头蹙起,为难的说道。说实话她真是累的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了,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只想躺下好好歇一歇,可是婆婆相召,若不过去又有违孝道。

    “没事,有我呢,估计也没什么大事儿,你就安心歇着吧。碧月碧华,赶紧服侍夫人卸去钗环。阿欣,一定要用些汤羹再睡下,你这一天都没怎么正经吃东西,空着肚子睡会烧心的。”司马昀抬手将妻子头上最重的一枚赤金嵌宝牡丹花冠摘下来,为她减轻些负担。

    两名侍女屈膝称是,赶紧上前一人接过花冠,另一人扶着于氏在妆台前坐下,飞快的折散了她的发髻,如此一来,于氏便也不不再坚持去瑞萱堂了。

    司马昀出了边理院,一路疾行来到瑞萱堂,司马老夫人见儿子一个人来了,心中有些不快,毕竟她刚才命侍女传话,是让儿媳妇也一起过来的。

    “阿昀,你媳妇怎么没过来?”司马老夫人不悦的问道。

    “回阿娘的话,阿欣累着了,我让她在房里休息,阿娘有话吩咐儿子也是一样的。”司马昀毫不掩饰对妻子的怜爱,让司马老夫人心里极其不是个滋味儿。身为一个丧夫妇人,司马老夫人其实最见不得别人夫妻恩爱,特别那对恩爱夫妻是她的儿子儿媳妇。

    “哼,老身都不曾歇下,她倒是……”司马老夫人冷哼一声,好在她还记得是她娘家之人害了她的儿子,害得儿媳妇一直无法生养,这才没有继续说更难听的话。

    司马昀压根没将他阿娘的话放在心上,事实上类似的话,他阿娘在他面前说过好多次,司马昀早已经练出左耳入右耳出的本事了。

    说来也就是司马老夫人难得聪明一回,从来没在儿媳妇于氏面前说过类似的话,否则司马昀一准不会这般平静。

    “阿娘,您这两日也挺辛苦了,如何不早些歇息,唤儿子过来,不知有什么吩咐?”司马昀见他阿娘东拉西扯的不说正事儿,便直接开问。

    “哦,对了,阿昀,老身叫你们过来,是要商议阿昶的婚事。”司马老夫人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本意,立刻笑着说道。

    司马昀惊讶的问道:“阿娘,你前几日还说要想法子为阿昶求娶佳娘,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司马老夫人面色一沉,愤愤说道:“宇文信与元氏好不晓事,前日才阻了老身的面子,又当众宣布两家解除婚约。他们以为佳娘是天仙不成!离了她阿昶就娶不到媳妇儿了?哼!比佳娘好的小娘子有的是,阿昶娶谁都比娶她强!这两日老身见了不少小娘子,都很不错。原本叫你媳妇过来,就是让她一起商议,到底选谁最好。老身这几年不怎么出门,到底不如她更了解那些小娘子们。”

    司马昀心中一沉,急急说道:“阿娘,您忘记阿爷的遗愿了么,阿爷临终之时再三叮嘱,一定要阿昶娶佳娘为妻的。”

    司马老夫人闻言一怔,她这两日只想着重新选个合自己心意的小儿媳妇,倒将她亡夫的临终叮嘱给忘记了。大儿子这么一说,司马老夫人才又想了起来。

    “人家摆明不肯许嫁佳娘,老身能怎么办!”司马老夫人拊掌叫道。

    司马昀被他阿娘堵的说不出话来,的确现在不是司马世家娶不娶的问题,而是宇文世家不肯许嫁,他总不能带着府兵去抢亲吧。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他带着府兵去抢亲,最多也只是与宇文世家的府兵拼个两败俱伤,绝对抢不到宇文悦。司马昀也是为弟弟急疯了,连抢亲这种不靠谱的法子都敢想。

    司马老夫人见大儿子被自己堵的说不出话来,心中突然有种莫名的痛快之感,从前她尽被儿子怼的哑口无言了。

    “阿昶若是能娶到佳娘,那自然再好不过的。可如今宇文信毁婚,难道还要阿昶一辈子不娶亲不成?阿昶都十五了,再不成亲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司马老夫人再接再厉的说道。

    司马昀心中暗道:你儿子可不就是非佳娘不娶,倘若娶不到佳娘,他就要削发出家,连家都不要了,还成什么亲!

    司马老夫人见儿子沉默不语,便默认他赞同自己的意见,接着说道:“老身也知道,这两日来贺寿的小娘子们,家世上都差了些,所以才想叫你媳妇过来,看看一等世家里有没有合适的小娘子。”

    “阿娘,您不用费这些心思了,阿昶不会答应娶其他小娘子的。”司马昀沉沉说道。

    “他敢!婚姻大事从来都要听父母之命,你们阿爷不在了,他就得听老身的。”司马老夫人勃然大怒,啪啪的拍着扶手大喝。

    “阿娘,阿昶自小就是个死心眼儿,凭他那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任何他不肯做的事情,谁都无法强逼于他。您若是逼的狠了,还不知道阿昶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司马昀极为无奈的说道。

    “你还说,你还有脸说,这不都是你们惯出来的!打小你们就拼命的惯着他,看看,把他惯成什么样子!”司马老夫人指着儿子愤怒的大叫。

    自司马昶出生之后,最惯着他的并非司马培夫妻,而是司马昀这个大哥,而在司马昀娶妻之后,于氏竟比丈夫还宠着小阿昶,以至于司马昶和兄嫂的感情远胜于和他爷娘的。司马老夫人的话他基本上不听,却很少违背兄嫂的意愿。

    “阿娘,阿昶哪里不好了?他品性高洁人材俊逸文武双全,您能找出一个比阿昶还优秀的小郎君么?”做为一个二十四孝好阿兄,司马昀不能容忍任何人说他弟弟不好,哪怕那个人是生他的阿娘也不行。司马昀瞪起眼睛愤怒的反问,吓了他阿娘一大跳。

    “阿昀……老身也没说阿昶不好……他总得娶妻生子吧!”司马老夫人被儿子怼的心里发毛,说话都没了方才的低气。

    “阿昶只想娶佳娘,我们只尽全力帮他达成心愿就好,至于娶其他小娘子,阿娘千万不要有这样的想法,您若逼急了阿昶,他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样让我们追悔莫及的事情。”司马昀真担心他阿娘又做出什么样的蠢事,赶紧说道。

    “哼,他还能做什么!”司马老夫人口中冷哼了一声,却在心里暂时收起另选一位小娘子做儿媳妇的心思。

    司马昀只听他阿娘的语气,便知道她也就是在嘴上说说罢了,暂时不会做什么逼迫他弟弟的事情,所以便也不去计较什么,只躬身问道:“阿娘还有别的吩咐么?”

    司马老夫人没好气的喝道:“你们一个个翅膀都硬了,老身还能有什么吩咐!”

    司马昀无奈的苦笑一下,疲倦的说道:“既然阿娘没有别的吩咐,那儿子就告退了,您早些歇着吧。”

    “走走走……就知道去陪你媳妇,反正也不能生养,还天天这么粘乎……也不知道好生保养身子……”司马老夫人低声嘟囔一句,以示心中不满。

    已经转过身子的司马昀突然转了过来,冷冷的看着他的阿娘,一句话都不说。

    司马老夫人被儿子看的浑身不自在,色厉内荏的叫道:“看什么看,你不是要走么!”

    司马昀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冷森森的说道:“阿娘,方才的话,我希望是第一次听到,也是最后一次听到。我们为何不能生养自己的骨肉,阿娘比我心里更清楚。你不要逼我报仇!”

    说罢,司马昀转身便走,如一阵风似的冲出瑞萱堂。站在合抱粗的玉兰树下,司马昀无法抑制心中的悲愤,一拳一拳的砸向树干,连砸了十数拳,司马昀的双手已是鲜血淋淋,他的小厮顺清扑来拼命阻拦,却被司马昀一脚踹开,疼的顺清脸色都白了。

    见自己拦不住郎主,顺清赶紧跑去升龙居禀报,他心里清楚,郎主一般不发怒,他若是发怒,府里除了二郎君之外,再没任何人能劝的好。

    司马昶一听说阿兄在院中砸树,惊的连披风也顾不上穿,跳起来便往外跑,顺清只是眨了眨眼,眼前便失去了二郎君的踪影,他赶紧追了出去。

    “顺清,你怎么来了?”手里拿着一块蜜三刀,从茶房里走出来的于瑾看到顺清,惊讶的问道。

    “回小舅爷,郎主命小的来请二郎君,有要事相商。”顺清不愧不司马昀身边第一等得力小厮,他立刻压下心中的着急,笑嘻嘻的说道。

    “姐夫也真是的,有什么事这么着急,就不能明天再说了,这两日忙得象陀螺似的,他不累啊!”于瑾也没多想,拿着蜜三刀走进房中。

    顺清轻吁一口气,赶紧一溜烟儿的跑了。

    “阿兄,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快停下来,让我帮你包扎伤口……”司马昶赶到玉兰树下,见他阿兄双拳鲜血淋淋,还在一拳快过一拳的砸向树干,赶紧跃上前攥住他阿兄的手腕,急切的大叫。

    “阿昶,别拦着我,让我发泄……”司马昀拼命挣扎,却无法挣开他弟弟铁一般的双手,只得悲声大叫。

    “阿兄,你别这样,谁让你受气了?是阿娘,一定是阿娘,她又要做什么,走,我们去她理论!”身为司马世家的家主,能让他受委屈的,除了他们的阿娘,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司马昶愤怒极了,恨声大叫。

    “阿昶,别说了……陪阿兄喝酒……”司马昀心中痛极,无力的垂下头,颤声说道。

    “好,我听阿兄的,顺清,赶紧去升龙居拿金创药,让厨下多备些酒菜,送到清响轩去。”司马昶抬头四下看看,见不远处正是和鸣轩,便沉声吩咐顺清。

    顺清应了一声赶紧跑开了。司马昶见他阿兄双手上沾满了树皮碎屑,不清洗没法包扎,便不由分说将他阿兄背起来,向清响轩飞奔而去。

    “阿昶,放我下来,我的腿没受伤。”司马昀不想让弟弟受累,在他背上急急说道。

    “阿兄别乱动,仔细手出血。”司马昶简单说了句,脚下加快速度,司马昀只觉得耳畔风声呼啸,两旁的景致都连成了线,可见他弟弟跑的有多快。

    不过盏茶功夫,司马昶便已经背着他阿兄跑到了清响轩,轩中当值的小厮见府里的郎主和二郎君竟然在此时来了清响居,惊的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司马昶不耐烦的喝道:“还不快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帕子……”

    那名小厮才如梦初醒一般,赶紧跑下去准备。

    “阿昶,不要着急,阿兄没事,只是擦破皮儿。”在司马昀心里,弟弟永远是那个要他呵护的小阿昶,那怕他现在双手极疼,司马昀也要先安抚弟弟。

    “阿兄,阿娘是不是为了我的事为难你,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司马昶低声捧着他阿兄血淋淋的双手,痛心的问道。

    “阿娘没说什么。阿昶,阿娘正为你的婚事心里不痛快,你别再去惹她。”尽管满心悲痛,司马昀还是将弟弟的事放在最前头。

    正说话间,于瑾猛地闯了进来,手中拎着一只一尺见方的红木小药箱。

    “姐夫,谁伤了你的手!”于瑾闯进门,看到他姐夫双手鲜血淋漓,立刻愤怒的大叫。

    “阿瑾,你怎么来了?没有人伤我,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你不要大呼小叫。”司马昀见小舅子闯了进来,满脸无奈的说道。

    “阿瑾,把药箱给我,我先给阿兄清洗伤口上药。”司马昶沉沉的说道。

    于瑾应了一声,将药箱打开放在司马昶身边,这时小厮将烧好的热水送进来,司马昶先用水仔细清洗伤口,冲去每一丝木屑,然后才伤口处厚厚的洒上一层金创药,再用干净的帕子严严实实的包扎起来。

    在司马昶清洗包扎的过程中,于瑾真没开口说话,只是不错眼珠子的盯着他姐夫的伤口,一双圆圆的眼睛中充满了愤怒。

    于瑾是习武之人,又常常被他阿爷鞭打,对于各种伤痕的形成原因还是有些心得的,只看他姐夫的伤处在双手手背,而且还冲洗出那么多树皮木屑,于瑾便知道这是他姐夫用拳头砸树造成的伤痕。

    “阿瑾,姐夫没事儿,别为姐夫担心,时候不早了,快回去歇着吧。”司马昀不想让小舅子知道自家的糟心事,便打发他回去。

    可于瑾哪里肯走,他猛的坐在他姐夫身边,愤怒的叫道:“我不走,姐夫,谁把你气成这样,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阿瑾,姐夫真没事。”司马昀此时最不能见的就是于氏和于瑾,这会让他心中的愧疚之意越发沉重。

    “阿瑾,听我的,你先回去,日后我会告诉你的。”司马昶按住几乎要暴跳起来的于瑾,盯着他的眼睛,沉稳的说道。

    “我……好吧,阿昶,你说话算数!”被司马昶不错眼珠子的盯着,于瑾突然就泄了劲儿,没奈何的低声嘟囔一句,耷拉着脑袋,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出去。

    于瑾刚走,四名厨下的小厮抬着两个极大的食盒来到清响轩,司马昶命他们摆好酒菜便立刻退下,就连顺清和追到这里的回心也被撵了出去,清响轩上房之中,只有司马昀和司马昶兄弟二人。

    看看自己那双几乎被裹着球的手,司马昀苦笑道:“阿昶,别往杯子里倒酒了,阿兄还是直接用壶吧。”

    司马昶皱着眉头迟疑片刻,才将鎏金舞马衔杯纹银壶旋开壶盖,放到了他阿兄的面前。

    司马昀用双手夹起银壶送到唇边,仰头喝了好大一口,被呛的咳嗽起来,许是咳的有些厉害,眼泪甚至都被咳了出来。

    “阿兄,吃点菜压一压。”司马昶心中极其难过,还敢让他阿兄看出来,只夹起一片胭脂鹅脯送到他阿兄的口中。

    司马昀大口嚼着鹅脯,强自笑道:“咱们家的鹅脯还是挺好吃的,阿昶,你也吃……”

    “阿兄……好,我也吃,你再吃点烟薰松鸡。”司马昶胡乱将一片胭脂鹅脯塞进口中,便又夹起一块去了骨的鸡腿送到他阿兄的唇边。

    司马昀没有吃鸡腿,又抱起酒壶,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酒,这回他没有再被呛的咳嗽起来了。咽下酒浆之后,司马昀才咬住鸡腿,重重的咀嚼起来……

    就这么喝一大口酒,吃一口弟弟夹的菜,不过小半个时辰,司马昀便已经喝光了满满一大壶酒,眼神不复平时的清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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