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元年(184)酷夏,颍川郡长社城外。

    黄巾军俘虏营中。

    朱苛意识醒来的时候,身体还在沉睡,大脑中传来的刺痛,两段完全不一样的记忆在朱苛的大脑中汇聚起来。

    他是一个年方三十的老油条,在一家工厂试验部门混日子,全部的精力都是在东汉三国的历史书与野史内挥洒,在部门内部有工厂里的文学士之称,却因过年回家,在火车站帮美女与扒手抢钱包时意外被刺而亡。

    他是古代的官二代,是右中郎将朱儁的小儿子,这次跟随父亲朱儁持节平定波才所部黄巾军,奈何父亲朱儁兵败,流落在了黄巾军手中。

    这两段不同的记忆把朱苛折磨的如同正在收炮烙之刑,在囚笼里扭曲挣扎,最终朱苛明白,自己穿越了。

    身体六觉慢慢的恢复了,黄巾军中嘈杂哄乱的叫喊声也把朱苛的思绪完全的拉了回来,朱苛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一个囚笼里面。

    不过并不孤单,自己只是这一排排囚笼中间的一个人,还有很多跟自己一样的人也关在囚笼里,有的人已经被砍掉了脑袋;有的被砍掉了胳膊双腿;朱苛甚至怀疑自己在十八层地狱,这种血腥味让朱苛晕眩不己。

    还有远处来来往往头披黄巾者,有的拿着刀,有人拿着锄头,有人哭,有人闹。

    他低头扫囚笼外面,一张桌子旁边,正坐着一个年轻壮汉,腰间是一把刀,左手拿着一壶酒水在咕嘟咕嘟。

    朱苛干渴的喉咙和饥饿的肚子也伴随着这军士咕噜咕噜的声音而叫,却把这个头戴黄巾的汉子逗乐了。

    这壮汉咧嘴笑道:“你这官家子,难道还想来一口不?”

    朱苛双眼冒花,机械性的点头,却听到一声嬉笑:“哈哈,张丁,要是这官家子能够说上几句某爱听的话,就在他死之前赏他一口酒食又如何?”

    朱苛闻声,挣扎着扭头看去,说话的却是在他的旁边不远处,同样是头包黄巾的男子,身材干瘪,倚着一张桌子,手中拿着一本烂书翻来翻去。

    “白家哥哥,现在我黄巾力士十万之众围困长社两月余,再加上数月之前渠帅大破官军,官军一直畏缩在城中,而你说的渠帅在这里必败,谁人肯信?

    不杀你头已经是万幸。”

    这壮汉子笑着,沉浸在酒水中摇晃着脑袋。

    还别说,这两个头包黄巾的家伙,说话还算是文绉绉的,用的是标准的中原官话,跟不远处那动不动就大喊入娘贼,因为一口馍馍打的半死不活的不大相同。

    “官家子,你说。”

    瘦汉子倚着囚笼子站了起来,双手指着朱苛问道:“你们城中人会怎么对付渠帅?”

    什么?

    长社?

    渠帅?

    头包黄巾?

    这不就是那经典的长社之战吗?

    黄巾叛乱初期,渠帅波才带领黄巾军大败朱儁率领朝廷军队,把朱儁围困在长社,后来皇甫嵩支援长社。

    波才初次带兵,经验不足,被皇甫嵩抓住弱点,一次偷袭就把波才彻底打的奔溃。

    朱苛震惊,原来自己穿越到了东汉中平元年,那个乱世初始,马上就是比拼拳头的年代,马上就是人不如狗的战乱年代。

    耳边还是这壮汉和干瘪书生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嘲笑声、叹息声……朱苛皱着眉头,忍着要痛裂的脑袋,思考了一圈。

    这壮汉子,名叫张丁,仰慕西汉豪侠,练得一副好身手,本来可以进渠帅波才的亲兵,奈何见不得一丝龌龊事,被波才疏远排挤,到了看守俘虏地位。

    而这名干瘪书生,更是了不起,名叫白波,一开始渠帅波才能够大败朱儁,他当居首功,奈何不赞成波才围困长社,更言长社城下必败,亦被波才下放,看守俘虏。

    “波才若现在不带兵逃窜,必身死道消于此!”

    朱苛把已经干渴发麻的舌头稍动了动,抬头瞄了一下酷热的天空,搅动着双唇卖了个关子道:“若我为皇甫嵩,不出十日,波才必败!”

    这两个人这些天一直都在争论长社战局的走势,跟前世的朱苛一样,过着穷diao丝的命,操着领导人的心。

    他喜欢读三国,对于长社之战,自然是专门找过资料钻研过,这是以少胜多,奇兵制胜的典范。

    这一场大战,虽然在历史书中之后寥寥几笔,但其中的惊险之处则是被所有是好兵法着津津乐道,尤其是以少胜多的事情,可谓是秦汉三国之最为之先。

    这战争发生在豫州颍川郡,地处中原腹地,在东汉那个年代,是除了京师洛阳之外最繁华的地方。

    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它距离洛阳就隔着一个虎牢关,这一把火相当于烧在了天子的屁股上,士大夫的脸上。

    波才在颍川汇聚起十万百姓,在颍川,汝南,陈郡三地起事,头顶黄布,大喊:“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这一顿猛如虎的操作,强烈的震撼到了京师洛阳。

    相比较之下,在冀州的大贤良师张角顶多算是一个小小的脚气。

    因此这一次的平叛黄巾过程,自然是从颍川开始,首先派遣的就是中郎将朱儁,率领朝廷的精锐大军南下平叛。

    可是朱儁实在是不争气,率领的朝廷大军被波才这个才起兵两个月左右的黄巾军击败,朱儁退守长社,要不是皇甫嵩率军支援,要不是朝廷援军源源不断的朝着长社支援,朱儁或许会埋身长社城下。

    波才当时跟着朝廷的军队对峙在长社,在虎牢关之前,让黄巾大军在豫州这个沃野纵横,收获颇丰。

    黄巾更大的的想法就是拿下豫州和荆州这等平原殷富之地,到时候呼应冀州的大贤良师一下子就能够把朝廷逼迫在虎牢关以西,便可以跟东汉朝廷有角逐天下的机会。

    所以这波才战略性的死磕在长社,并不是表面上的因为波才战胜了朱儁才膨胀了的缘故。

    张丁和白波惊讶的抬起头看着这个囚笼上官家子,这个囚笼上的小娃娃,这几天除了哭就是哭,没想到现在能说出这番话。

    “你说你这官家子,是不是着急着死呢?”

    张丁把酒壶挂在腰上,猛地站起来盯着朱苛道:“看到了吗?

    旁边那个缺胳膊的,也是一个官家子,看到那血粼粼的断臂了吗?”

    随着张丁所指,一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蜷缩在囚笼的角落,齐肩而断的胳膊还在滴着血。

    想象中这个小娃娃的哭哭啼啼没有出现,白波也放下了手中的书,目光扫了过来。

    “官家子,你说渠帅必败,何由?”

    朱苛嗤开干裂的嘴唇笑问道:“请问现在渠帅大人围城多久了?”

    “这都两个多月了官家子,你也在这两个月多了,要不是你可能是个大官家的孩子,现在说不定骨头都找不到了。”

    张丁指着旁边那些破烂的囚笼和一节一节的碎骨头,脸上全是坏笑。

    朱苛双腿颤抖了下,哆哆嗦嗦的给白波和张丁算了一账:“你们颍川黄巾有十万大军,一天人吃马嚼,最少恐怕要消耗两千石的粮草,这已经两个月多了,最少也怕有十五万石粮食消耗在这长社城外了吧!虽说豫州富有,颍川为最,恐怕也经不住这么折腾。”

    “再说,长社身后就是虎牢关,朝廷有源源不断的粮草和军队从虎牢关之内补充过来,这拖下去,此消彼长,是不是朝廷只要托住,就已经赢了?”

    白波心中满满的都是震撼,这是兵法中的知识庙算,眼前的这个官家子感觉跟以往不一样了。

    “哈哈,白家哥哥,这官家子是不是说对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

    张丁看到发呆的白波,心中震撼。

    白波目光如炬,稍一琢磨,顿时如丧考妣。

    虽被波才驱逐,可白波一颗心还是在波才的这边,不然不会这么贴心的照顾着这个官家子以为后手。

    “是啊,老张,渠帅带领我们黄巾军有十万之众,跟整个朝廷在这里耗下去必然……”白波垂头丧气,不知所以。

    张丁拔出腰间的长刀,指着囚笼里面的朱苛:“白家哥哥,你别被这官家子蛊惑,他刚才可是说的十日必破俺们黄巾大军,现在这不……”张丁的一番话,就像是黑夜里的一颗星。

    “是啊,你说说十日必破是怎么回事?

    俺十万大军,他皇甫嵩怎么能够十日必破,就是给他砍头,他也不能……”白波的话说的很清楚,这十万人就是跪下给你砍,三五天也砍杀不了,还别说这是曾今大败朱儁率领朝廷精锐的黄巾大军。

    这个已经被渴成了狗的朱苛一脸讪笑:“两位大哥,我说了的话,能不能给我口水喝呀!”

    正在兴头上,张丁和白波谁也没有想到突然给这官家子来了这么一出,白波是被掉了胃口,张丁却一脸的怒气。

    “你这官家子,是不想活了吗?”

    白波却温和了很多,笑着朝地上的酒水努了努嘴。

    朱苛一看有戏,这一下子感觉口唇也不怎么干了,说道:“这两月余渠帅只是围城,丝毫未打算拼死攻城,可知颍川黄巾大军的粮草尚足。

    可是围城两月有余,渠帅率领大军必然松懈,若皇甫嵩派出一精锐敢死队,偷袭辎重大营,大军如何不败?”

    白波越听越惊奇,朱苛说罢,眼神涣散,慌忙的举目四扫。

    这波才的辎重大营,哪里还有一丁点的军队的样子,全部的人都在喝酒吹牛打架抢饭吃,要不是营寨的大门处有拿着大刀站岗的人,肯定怀疑这是难民营。

    两个月之前那种大破官军朱儁大军的一点军威都不存。

    “皇甫嵩大人,原谅我,希望您还能偷袭成功,我真的太渴了,就得罪了?”

    朱儁在内心祈祷。

    白波慌里慌张的扫视了一下营寨,把酒水丢给了张丁,慌慌张张的跑了。

    “张大哥,酒水,酒水!”

    朱苛没理会已经跑远了的白波,而对着张丁恳求道。

    让朱苛抓狂的是,张丁这个东汉豪侠,竟然也当起了无奈,只听得他说:“官家子,你先告诉我,你家是这洛阳城中的哪一个大户?

    我就给你!”

    “张大哥,这刚刚白大哥不是……”“唉唉,打住,打住。

    那姓白的书生可是没有说话,皇天厚土,均可作证!”

    “张丁,你……”张丁举起拳头,朝着朱苛威胁两下。

    “你这小娃娃,你张大爷的名号,岂是你直呼的?”

    朱苛怂了,那碗口大的拳头,那拳头上一层层厚厚的肉茧,可知道这张丁练武是多么的刻苦。

    “张大侠,张大侠,要不咱们打个赌,打个赌可好?”

    朱苛看着张丁的拳头怂了。

    “打赌?

    官家子,你用什么赌?”

    被称为张大侠的张丁嘴角偷笑了笑。

    朱苛扫视了一下自己的囚笼,发现什么都没有,是的,自己没有赌资。

    “小娃娃,只要你能拿出平等的赌资,我把我这户酒水也给你,还有,还有给你一只鸡腿。”

    张丁是笃定了朱苛什么都拿不出来,便把自己每天晚上由兄弟孝敬的鸡腿也拿出来说。

    “张大侠,我有,我有赌资,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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