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慈不耐道:“之前还对人家百般羞辱,现在又求人拜你为师,老乌龟你还真是越活越不要脸!”

    五通先生置之不理,和颜悦色对白易行道:“小子,本座年轻时遍谒名师,博采众长,精通儒,道,法,兵,医五学,更兼书画双绝,金石纂刻之术更是天下第一,只要你拜我为师,我定然倾囊所授,而你只须学上我一点皮毛便注定能名留青史,这样死赚不赔的买卖,你做是不做?”

    白易行歉意一笑,刚要张口,便被五通先生打断话头:“年轻人想事情总喜欢凭着一股意气,所谓不蒸馒头,争口气,本座也从年轻时来过,自然懂得。”说罢,微微一笑道,“说实话,你的资质在我百年生涯所遇到的年轻人里并非最好,多少天赋异禀的少年英杰哭着喊着要求我收徒,我都未尝对他们假以辞色,你可知道为何偏偏对你青眼相加?”

    正慈翻了个白眼道:“还不是因为白公子跟浣儿有缘分,你以后想借着机会多跟冲灵仙子走动走动,呸,老色胚!”

    白羽茗柳眉倒竖,厉声道:“老贼秃,你再嘴巴里不干不净,我可要对你不气了!”说罢转身宠溺得摸了摸粉衫少女的头,温和道:“好孩子,别听那秃驴胡说八道!”

    少女一脸懵懂得看看一旁神色尴尬地五通先生,又看看白羽茗,突然伸出手来比划了一通,白羽茗俏脸上立即浮起一层红晕,轻轻拧住爱徒耳朵,啐道:“问这作甚?快把老贼秃的话忘掉!”

    少女委屈巴巴撅了撅嘴,点点头。

    正慈促狭得抿了抿嘴角,不再说话,五通先生轻咳一声接着道:“一来,自然因为你本身就是华山弟子,刘文都那老小子一辈子修道没修出个什么大出息,但是看人还是颇有一套,他既然选中你作华山派仅剩的独苗,我自然信得过。二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若是早上几年见到我,哪怕是你跪在地上把头磕碎,我也不会有半点收徒的心思,偏偏就在最近,我刚刚领悟龙脉运行之妙,而你恰好又经脉枯萎,浑身真气郁结腹内,这等缘分说不是上天安排的,我自己都不信。”

    说到此处,五通先生脸上浮现出一层落寞萧索:“眼看着我也一百多岁了,虽然修为精深却无飞升之念,这一身学识本领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若是没有个传人传承下去,于人于己都不免是个遗憾……”

    正慈又道:“老乌龟,你骗谁呢,就凭你自创的留光丹,你少说还能再活个两三百年!”

    五通先生扭头道:“放你娘的狗臭屁,老秃驴你再打岔,信不信我拆了你的大慈恩寺?”

    正慈悻悻得吐了口气,低头含含糊糊嘟囔了几句,五通先生假装没有听见,继续对白易行道:“留光丹虽能助我常葆青春,但是留得住年轻的样貌,却留不住心性的衰老。白小子,按照年龄来算,我做你爷爷都还嫌小,难道叫我一声师傅都不愿意么?”

    白易行还没说话,却感觉身旁少女攥住自己袖子的手握得愈发紧了,侧头看去,却见少女泪水沥沥而下,竟是已经被五通先生一番情真意切的话感动得哭了起来,一时间心底也是一阵不忍,心念百转之下,拒绝的话就在嘴边打转偏偏就是说不出口。

    白羽茗不耐道:“眼看酉初将过,你们再这么罗里吧嗦,商量不出来一个子丑寅卯来,我可要把这小子带走了!”

    五通先生看了看白易行为难的脸色,点头道:“不急回答,我们先来疗伤!”

    正慈拍手道:“这才对嘛,先干正事要紧!老乌龟真是难得分清主次一次。”

    白易行眉尖一颤,突然抱臂对五通先生深深做了一个揖,然后跪倒在地,砰砰砰磕了九个响头,强忍着周身刺痛大声道:“小子白易行幼失怙恃,为华山派抚养成人,养育之恩,教诲之惠一刻不敢或忘,早已暗暗立下誓言,白易行此生,生为华山派弟子,死为华山派山鬼,宁死不敢改换门庭。辜负五通先生错爱,还望先生原谅!”

    山林寂静,风吹过隙,白易行将脸深深埋入尘埃,耳边只能听到微微风声和篝火中木柴焦裂的噼啪轻响,良久,五通先生长叹一声道:“你既有此番心意,我又怎能强人所难?起来吧,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正慈抢上一步,凑到五通先生身前,正色道:“老乌龟,虽然我现在很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毕竟第一次开口要收人为徒就被人断然拒绝确实是一件很伤面子的事,但是呢,该治伤还是要治伤,可不能藏私!”

    五通先生破口骂道:“这还用得着你说,本座做事向来是要么不做,要么做好,什么时候瞎来过?”

    白羽茗也道:“这小子,我还要带走去风铃谷面壁思过的,你要是将他治得半死不活,好不透彻,我可跟你没完!”

    五通先生摊手道:“怎得连羽茗你也如此看我,罢了罢了,我不仅将他伤给治好,龙脉运气之法也一并传他,这样总好了吧!”

    正慈拍手笑道:“如此最好!”说罢,将白易行从地上拉起,帮他拍了拍膝上尘土道:“白公子啊,老乌龟既然答应传你龙脉运气之法,虽无师徒之名,却也有了传道授业之实,你哪怕不愿意叫他一声师傅,称呼一声先生总还是要的吧!”

    白易行福至心灵,连忙躬身座椅道:“请先生……”

    白羽茗不耐道:“我们修行之人干嘛要学儒家弟子那一套,没有传道授业之前,这小子不就一口一个五通先生得叫着,图着虚名作甚。”顿了顿又道,“况且九个响头落地生根,既然不肯叫师傅,便叫一声义父又有何不可?”

    五通先生眉峰一颤,白易行也跟着呆了一呆,白羽茗见众人无语,纳闷儿道:“五通你不愿意?”

    五通先生神色古怪,胡须簌簌发抖。

    白羽茗又扭头对白易行道:“小子,你刚刚说自己幼失怙恃,难道还不肯认个干爹么?”

    白易行心头如有鼓槌锤击,一股热流从胸口涌起直冲眼眶,忍不住双膝一软便跪在地上,哽咽着喊了一声:“义父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五通先生愣愣怔怔,半晌才回过神来,却发现两颊已被泪痕打湿,当即哈哈大笑道:“好,我五通今日也有了传人了!”

    说罢,跨前一步一把将白易行扶起,双手如铁闸一般紧紧捏住白易行肩膀,笑道:“好孩子,走,为父替你疗伤去。”

    说着便将白易行拉起,向着一片空旷草地走去,行走间先是步履昂扬,几次差点跌倒,后来又一步一步极为小心,生怕重伤在身的白易行不小心跌倒。

    正慈摸了摸胡子,叹道:“跟老乌龟相识多年,倒是头一次见他如此失态。”

    说罢扭头看向白羽茗,却见师徒两人相偎相依,都是一副热泪盈眶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你们师徒俩又激动个什么儿劲儿?”

    白羽茗冷哼一声,小心翼翼替徒弟擦去眼泪,又抬袖抹去自己的眼泪,狠狠道:“我自激动我的,管你老贼秃何事?”

    正慈正色道:“冲灵仙子,老衲其实不是很明白,虽然你看出来了白公子身负龙气,乃是当朝皇家血脉,但你本就不是扶龙修士,沾染龙气的多寡与你修行完全无碍。又何必非要淌这一滩浑水,把他拉进风铃谷呢?”

    白羽茗冷哼一声:“我的事,用得着你管?”

    正慈摇头道:“管是管不着,但是白公子一人之身实在牵系太多,稍有不慎,便会引出大祸,实在由不得老衲多思多想多看。”

    白羽茗道:“皇帝封你金身罗汉,你就真的当自己是罗汉转世了?咸吃萝卜淡操心,天下乱不乱,有没有大祸跟你又有何干?”

    正慈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我佛门弟子慈悲为怀,能力所能及的做一些事便不能袖手旁观。”

    白羽茗不耐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放心,我让白小子进我的风铃谷虽然确有缘由,却于天下大势无碍!”说罢,牵起粉衫少女的手,柔声道:“走吧浣儿,明日再来接这小子去思过崖。”

    少女一脸茫然,冲着师傅比比划划,白羽茗爱恋的摸摸她的脑袋,笑道:“就你心最善,放心吧,那小子没事。”

    少女这才对正慈躬身行礼,牵起师傅的手,一步三回头走进树林深处。

    正慈叹口气,转身望向远处草地上相对而坐的五通先生与白易行,眸光闪动,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如此甚好,甚好!”说罢,从袖中掏出一根炫彩斑斓的牵山索,轻声呢喃道:“属于白公子的历练已经开始了,只是圆清啊,你还不知道吧,属于你的历练也要开始了!”

    ps:第三更,热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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