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那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大鱼身上。纹娘突然的异常,并不曾有人瞧见。

    “好家伙,还真挺吓人。”容喜瞧的连连赞叹。

    “你是不知道,这玩意在水里面力气大的吓人,又皮糙肉厚。若不是先被大公子一剑重伤,怕是我们这么些人都奈何不了它呢。”

    君青蓝的目光从不曾离开地上的大鱼,最终落在了它的头部上。那鱼的头也比正常的鱼大了许多倍,同样遍布了伤痕。

    但它头部的伤痕却与别处都不相同,呈现出一条条规则排列的竖纹,每一条竖纹均有成人拇指粗细。

    君青蓝脑中忽有灵光一闪,抬头瞧向唐影:“你们是在哪里将它抓获?”

    “这事要说起来就真有些奇怪了。”唐影搓着手说道:“您若不问,卑职原本便也准备要说呢。”

    “这鱼受了重伤之后并不恋战,一路只顾逃窜。原本,它若是一心下潜藏入河底去,或许我们便也就放弃了,即便兄弟们的水性再厉害,到底也是比不过鱼的,更何况水深变故多,越往水下去对大家越不利。然而,怪就怪在,那鱼逃窜的时候却并不往河底去,反倒朝着河岸边疯狂的游了去。这么一来,我们还哪里能够放弃?”

    君青蓝眯了眯眼,这到真是奇了怪了。大鱼莫非是被这么些人给吓得傻了?这是逃命呢,居然慌不择路的往岸边去?

    那不是找死么!

    “我们起先以为那鱼是疯了,才会赶着要往岸边去作死。结果,您猜怎么着?”

    君青蓝默默瞧一眼眉飞色舞的唐影半垂了眼眸。这人才同姜羽凡一同办了几次差,怎么好的东西不曾学会,倒学会了他一惊一乍的夸大其词。

    “原来,河岸边藏着暗道。暗道有两尺见方,边缘以极粗的铁条封锁了。那鱼俨然是想要冲入暗道中去,也顾不得暗道口的铁条,只管一味的大力撞击,这不就在头上撞出了那么些伤痕来么?要说那封锁暗道的铁条也是真结实,被那大鱼死命撞击了那么久,也就些微有些弯曲。要说今天,我们也算是捡了大便宜,若不是那鱼被铁条给撞的卸了大半的力道,大约还不能这么容易被我们斩杀呢。”

    密道?铁条?

    君青蓝眼眸狠狠一缩,猛然瞧向李从尧。却见那高岭之花般的男子也在同一时刻瞧着自己,头颅几不可见的点了一点,君青蓝的眼眸便一分分变得凝重了。

    “暗道在哪里,还能找到么?”

    “当然。”唐影点头:“卑职瞧着那暗道古怪的很,便留了心,在暗处做了标记,找起来并不困难。”

    君青蓝吸了口气:“带我过去,我想瞧瞧。”

    “你就不必去了,这事交给唐影去办吧。”李从尧毫无征兆开了口,却是毫不犹豫拒绝了君青蓝的请求。

    “是。”唐影应声说道。

    “此事须得慎重。”君青蓝郑重说道:“万万不可大意,而且……不可对外声张。”

    “……恩?”君青蓝这态度,倒叫唐影有那么几分意外了。

    不是偶然间发现的地道?怎么忽然这么郑重其事?

    “管州府地下水

    道的事情,你还记得吧。”君青蓝压低了声音,只能他们两个听到。

    唐影的眼睛一亮:“卑职明白了!”

    “你说密道口被铁条封锁,连那大鱼都无法撞破,有法子应对么?”

    “当然。”唐影眨眨眼:“再坚固的大门,总得有锁不是?只要有门锁,卑职便有的是法子。”

    到底是飞贼出身,若是连个门锁都对付不了,就实在有些丢人了。

    君青蓝的唇线终于有了片刻的松动:“辛苦了。”

    “不辛苦。”唐影笑嘻嘻瞧着地上的大鱼,作势吞了吞口水:“这么大的一条鱼,又膘肥体壮的,等拖回去了,还不知得吃上几顿呢。便请两位主子赏了兄弟们美美吃上一顿吧。”

    “这鱼只怕……。”君青蓝瞧着鱼,略一沉吟说道:“只怕吃不得呢。”

    唐影一愣:“这是为何?”

    “这鱼虽然个子大,但瞧它长相分明与塘虱鱼一般无二。这种鱼生性喜腥臭,大多靠泔水、动物内脏和腐尸为生。塘虱鱼的生命力很顽强,在极其肮脏的环境中亦能生存,甚至连排泄物也能成为促进它们生长的食物。这种鱼,实在脏的很。”

    唐影虽然听得腻味,却并不死心:“这鱼是从贾鲁河中抓来的,该是没有那么腌吧。”

    “这我就不大清楚了。”君青蓝耸耸肩:“你若想吃便只管拖回去吃,反正我是不吃。”

    唐影呼吸一凝,瞧了眼地下黑漆漆,滑溜溜的大鱼,终究只是吞了吞口水迅速别开了眼。

    “算了,我也不缺这口吃的。”

    那一头,暗卫已经将纹娘和奸夫装进了马车里,大队人马喜气洋洋朝着城内赶去。从始至终君青蓝再不曾瞧过纹娘半眼,似乎已经将那人给彻底忘记了。

    中途有人来报告说那奸夫忽然起了高热,纹娘磕头如捣蒜的要求见君青蓝,君青蓝只佯装不知,吩咐暗卫不必理会。

    李从尧半倚在软榻上,玉色肌肤在马车昏暗的光线之下仍旧熠熠生辉。男人狭长凤眸扫过君青蓝,神色淡淡的,无半分喜怒。

    “特意救了人上来,就这么扔下不管了?”

    君青蓝抿了抿唇,眼底带着几分促黠:“那纹娘就像一颗铜豌豆,蒸不烂煮不熟。只能晾着在太阳底下晒着,等晒的够了时候,一捻就碎了。”

    李从尧瞧了她半晌,才将唇角勾了一勾:“她若是真的碎了,怕是你会不大高兴。”

    “自然不能叫她真的碎。”君青蓝的眸色渐渐深沉:“我瞧着纹娘对那叫景春的奸夫,感情似乎非常不一般。”

    她半眯了眼眸:“每每一提到奸夫,纹娘的情绪就特别激动,甚至完全悖离了她原本的性格。人只有在极致的愤怒之时,才会有如此表现。”

    “但是……。”

    “她这样的表现,说与景春没有关系,实在难以叫人信服。”

    纹娘处处维护景春,为了他甚至可以放弃尊严。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何止是不简单?然而现在景春昏迷,无法从他口中获取更加有利的消息,唯一的突破口就只剩下纹娘。

    既然她这么关心在意景春,

    便也怨不得旁人要拿景春的性命来威胁她了。

    “关于那条鱼,你似乎还有许多未尽之言。”

    李从尧的话让君青蓝再度陷入了沉思,她并没有立即回话,沉吟了许久方才开了口。

    “那鱼的身长极其罕见,我平生也只见了一次。但它的粗细却与身长不成比例,加上它身上那许多旧伤痕……”

    君青蓝的声音略略顿了一顿,再度思考了片刻。

    “它身上那些旧伤痕呈片状不规则分布,我想到过许多的器物均无法造成那样的伤痕。当然,也不像是在水中与其它鱼类相争所留。思来想去,那样的伤痕应该是在石头或是什么坚硬之物上反复摩擦所致。”

    “身上有摩擦造成的伤痕,且身体细瘦。只能说明它生前所处的生活环境有限,非常狭窄。所以,我大约能够断定,贾鲁河并非那塘虱鱼成长之处。但我始终想不出它到底生长于什么地方,直到……。”

    李从尧眯了眯眼:“是唐影发现的铁条给了你答案吧。”

    “是的。”君青蓝点头:“无论是塘虱鱼还是人,在几近绝望的将死之时,最先想到的便是叶落归根,回到自己最熟悉的环境中去,只有家乡才能叫自己感受到安全和温暖。所以,在穷途末路之下,那条塘虱鱼所去的地方,定然就是它生长的地方。”

    管州府的地下水道!

    若非亲眼所见,君青蓝怎么都不能够想到。在那利国利民的大工程之中,居然滋生出这样的怪物出来。

    塘虱鱼喜黑怕光,生命力顽强。尤其喜欢腐烂肮脏腥臭的东西为食,加上它的身躯瘦弱狭长,一切似乎都与地下水道的生活环境相吻合。

    但……

    “水道深入地下,却是为了引贾鲁河水入城饮用。再怎样,也该始终保持水质的清洁干净,万万达不到塘虱鱼生长时所需要的肮脏环境。”

    君青蓝点点头,李从尧方才所言也正是她无法想通的地方。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却又存在着不可忽视的矛盾。

    管州府中的一切皆是如此。看起来分明就要真相大白,实际上却始终扑朔迷离,处处相悖。

    “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猜测,最终还需要唐影想法子亲自到地下水道中去走一走,才能得出最终的结论。”

    在这一天的晚上,景春的病情再度恶化。这人除了被冰冷的河水激了一下,更多的则是因为惊吓。君青蓝不知道景春从前的来历,但从他的面相来看,这人之前该是并没有受过多大的苦楚,应该是被浸猪笼给深深的刺激到了,陷入到了自己的噩梦中,怎么都无法醒来。

    暗卫们始终记着君青蓝的吩咐,将那一对男女扔在了客房里就不再理会了。

    景春发病的时候,先是听到纹娘哭了一阵,接下来便听见她使劲的砸门,要求见君青蓝。她大约是真的急了,已然哭喊的声嘶力竭,几乎不成语调。

    这一番折腾过了许久,纹娘的希望便如天上的太阳一般,随着太阳的落山,一点一点的沉入到了黑暗之中。

    就在她即将崩溃绝望的当口,屋门咣当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纤细而窈窕的身姿逆光而站。纹娘抬起一双泪眼,将那人面容瞧了个真切。眼看着,她的眼底飞快生出了一抹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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