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皇上宠幸了夏答应,合宫内都弥散着一种悲痛的气息。



    我与宁儿姐姐一同合着被子躺在咸福宫里,宁儿姐姐叹气道:“君王也不容易啊……”



    我点点头,心下也觉得很不舒服:“皇上是那么完美的一个皇上,怎么能与这等女子屈就呢?”



    宁儿姐姐听了我这话,突然笑起来:“怎么,看来你很喜欢皇上嘛。”



    我有些害羞,用被子捂着半边脸:“我……我是皇上的嫔妃侍妾,喜欢他有什么奇怪的。”



    “没什么奇怪没什么奇怪。”宁儿姐姐调侃道:“那你不会吃我们姐妹的醋吧。”



    “怎么会呢。”我道:“我又不是妒妇,我只是不喜欢那个夏浮光,觉得她不像是好人。”



    宁儿姐姐道:“何止不会是个好人,明天早上,皇后怕是有话对我们说呢。”



    第二天上午早请,皇后果然有话对我们讲。



    所有人都早早的到了,正襟危坐的做了一排,唯独缺了新晋的夏浮光。就连平日里笑笑闹闹的愉嫔也正经着一张脸,就等着皇后发话。



    “昨天的事,大家都知道了。”皇后转过头,先问了问慧嫔:“慧嫔,二公主怎么样了?”



    慧嫔脸色带着憔悴之色,但并没有了那般悲苦之相,道:“谢皇后关怀,昨日皇上不顾圣体去看望了二公主,现下烧已经退了。”



    皇后点点头:“现下于你而言,公主的病情要紧。我已经着珠夏带着嬷嬷将二公主接到你宫里去教养,对外就说……”



    “说我思子心切。”慧嫔道。



    皇后满意的点点头:“也好,你近来多注意二公主,其他事,就不牢你费心了。”



    皇后端起茶碗,轻轻尝了一口,我们都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正等着那些话。



    “既然姐妹们都知道情况,那我少些话语。新入宫女子的是恭肃亲王所赠,汉女,名叫夏浮光,婉贵人见过,是个怎样的人?”皇后问道。



    我微微施了个礼,答道:“声音如莺啼雀转,容颜明艳不可方物,是个上上等的绝色女子。”



    “性子如何?”皇后问。



    “说话间眼波流转,即使被轻慢了也言笑晏晏,看似温顺柔和,但有许多我看不破的地方。”我如实回答:“年岁的话,似乎与我相当。”



    皇后点点头,放下了茶碗,茶碗在桌子上碰出一声轻响。我还头一次见着这么安静的坤宁宫。



    “这夏浮光,是个歌女。”皇后道:“我着人去查过了,她并非生长边疆,应当是自京中养大,或者说,自恭肃亲王府里养大的汉家女子。无论姿色、容貌、行为还是才学,都是按皇上的喜好来养的。”



    她说完,我听见愉嫔倒吸了口气,嘟囔了半句:“恭肃亲王这是要……”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荣贵妃冷冷一笑,拽紧了手上的帕子:“这是要在皇上身侧插自己的人?”



    皇后微微一笑:“看来各位姐妹都看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了,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我低着眼睛,忍不住说了一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说得好。”皇后满意一笑,“但是,我们皇上是千古仁君,不是曹操这种奸雄。”



    “皇上是君子,不便出手,可我们女子是小人。”宁儿姐姐补充道。



    一直没开口的容妃缓缓抬起眼睛,说了一句话:“后宫的事情,自然有后宫的规矩办法。我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诸位姐妹想做什么,我也能保证出不了什么大的岔子。”



    容妃此话一讲,大家的心全然安定了下来。



    皇后脸上笑意更甚:“皇上的意思,想必各位已经揣摩的差不多了。今日皇上留了夏答应在养心殿侍驾,诸位姐妹,哪个宫中愿意接下这个人?”



    宁儿姐姐探着头想举手,我抬头说道:“最好是没有子嗣,毕竟恭肃亲王……”



    我话说一半,大家都已经明了,皇后也微微点头。



    此时,一项跟在荣贵妃下边的如妃突然开口:“让我来吧。”



    我们所有人都有些讶异的看着她,她如此主动的站在第一位,倒还是头一次。



    如妃扶着自己额头的步摇,看了看手上的护甲,姿容秀丽亦是不遑多让:“我永和宫向来安静,缺少一位姐妹,方才婉妹妹也说,这个夏答应明艳不可方物,我倒是要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的艳冠六宫。”



    她说这话,笑得张扬,明丽之时,确实无人可比。



    皇后点点头道:“不过皇上有一个意思,想让婉贵人也在其中帮衬。婉贵人,方便迁居永和宫吗?”



    我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一层,转头看向了宁儿姐姐。



    皇后也知道我与宁儿姐姐情谊难分,笑言道:“你们两个呀,迟早有还住在一道的时候。不过婉贵人办完这桩事,从永和宫里再迁出来,只是不知道还会不会回你咸福宫呢。”



    “总而言之。”皇后总结道:“皇上与本宫的意思,就是让你们针对她,往死里针对她,知道了吗?”



    我们这群后妃的声音还从没这么整齐过:“知道了。”



    皇后将事情定的差不多了,我便要与如妃回永和宫去。



    我与宁儿姐姐十天有八天都宿在一处,就这么分开,倒还怪舍不得。好在这宫里说大也不大,虽然分居东西两宫,但要相见也绝非难事,便仔仔细细的道了别,她还将她一项最喜欢的金玉掐丝手镯赠予了我,我还了一对翡翠耳环与她当做信物。



    宫内办事向来妥帖迅速,不消一个时辰我的东西便井井有条的搬了个干净。



    永和宫属东宫,于荣贵妃的延禧宫之北,在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平贵人之南,夹在这两宫之间,旁边还住着每天快快乐乐性子却火爆的愉嫔,我想夏答应的深宫生涯不会太过寂寞。



    我进了永和宫,安住在东配殿朝华殿内,如妃与我商议,将西配殿益康斋让与那夏答应住。



    答应按例宫女两人太监一人,太监小全子是李德宝的徒弟,大宫女是皇后宫里差过来的琳秋,小宫女是如妃原本贴身的琉璃。如妃站在正殿前的台阶上训话,很有一股美艳妃子该有的小家子气。



    她说道:“方才皇上皇后应该已经指点过你们了,但他们位高权重,有些话难以启齿,本宫就不一样了,可以直白的跟你们说。之所以让你们去照顾夏答应,就是让你们千万不要好好照顾。”



    “千万要好好照顾?”琉璃这丫头长得有如妃七分好看,但脑子也只有她七分好转:“可主子不喜欢的人,我也不喜欢。”



    “我说的就是不要好好照顾。”如妃说道:“只要不违反宫规,你们尽量去擦那个下限。”



    “有……有比如吗?”小全子小心翼翼的开口。



    “比如说啊。”如妃想了想,道:“这是夏天了,这夏天的冰敬,你们就不会能少拿点?那每月发的缎子,你们就不能挑旧点儿的?”



    “哦哦哦,奴才明白。”小全子一点就透,抬头补充:“奴才见益康斋里帘子旧了,屋子里怕是过于亮堂,奴才想去内务府拿一两卷遮光的帘子来,免得灼了夏答应的眼睛。”



    “去吧,就你机灵。”如妃很满意的点点头,她转头看向我,十分兴奋的说道:“婉妹妹,不瞒你说,我从小长相就十分美艳,准备入宫时,同选秀的表姐妹嫉妒我,还说我有妲己之貌,狐媚君上才得了入选。可惜你姐姐我脸皮虽然生的好,脑子却不怎么灵光,这下子,可给我一个发挥的机会了。”



    我有些困惑的看着她:“发挥什么?”



    “发挥一个美艳后妃应有的恶毒心肠。”她认真道。



    我仔细想是不是永和宫离景阳宫太近了,她是不是受了点什么不良影响。还是这个东六宫本来风水就有点问题,容易让人产生一点别样的理想。



    毕竟愉嫔驯鹿那事儿现在皇后都耿耿于怀呢。



    “可你不是不喜欢别人叫你妲己么?”我问。



    “我是不喜欢妲己,我比较喜欢赵飞燕。”



    “那有什么区别吗……”



    “管他赵飞燕还是妲己呢,总之,到时候我做得不够好的地方,你多提醒我。”她对我一眨眼睛:“我觉着这宫里就属你鬼灵精。”



    “这个……”我仔细想想,不管是当妲己还是当赵飞燕我也没什么特别的经验,但被她这么一问,我只能点点头:“好。”



    她笑的开心,问道“有什么想说的么?”



    “到是没特别的想说了,只是我与你一道唱黑脸,总有一个得唱白脸吧。”我思考道。



    如妃也点点头道:“妹妹说得有理,那你觉得应当是谁?”



    我抬头,看见了不远处景阳宫里冒出头的那株海棠树:“我想到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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