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宝青微微攥紧了拳头。

    没想到,这事竟然还跟她哥哥有那么一点点关系。

    她从前就知道,眼下这个世道很多时候就没有王法的。

    姜宝青叹了口气,把那女摊主从地上扶起来,安慰道:“婶子,你说的那个姓姜的穷孩子,就是我哥哥。”

    女摊主猛的抬起头,反手紧紧攥住姜宝青的胳膊,她嘴唇微微颤着,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怪那个被欺辱的姜姓穷孩子吗?

    她心底最深处,是有些怨的。

    怨他退了学,那些达官子弟的愤恨无处发泄,只能找她儿子算账。

    可是,这又怎能怪人家?

    最该恨的,不是那些为非作歹无法无天的达官子弟吗?

    那个姜姓穷孩子跟她的儿子,又做错了什么?

    硬要说,就怨他们这些做爹娘的,没能给孩子一个不被人欺负的背景吧……思及此,女摊主又忍不住泣不成声。

    姜宝青长长的叹了口气。

    待到女摊主情绪稳定了,姜宝青才继续跟她攀谈起来。

    女摊主夫家姓高,家住县城的一条小巷子里。她男人去世快十年了,自己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儿子带到了这么大,其中的艰辛自不必说。

    高婶子有一手好绣活,家里还有个小门头,供着儿子高春海考上了县学,按说也算是前途可期了。

    因着家离县学不算近,高春海是走读,每天都按时下学回家。前天高婶子等了许久不见高春海回来,她急的不行,一直待到天黑,隔了几条街的儿子同窗才偷偷摸摸背着人过来,告知她,高春海因为替别人说话,惹到了县学里的达官子弟,被他们推搡着关了起来。

    高婶子急得不行,然而跑去县学,却根本毫无头绪,没有任何人能帮她。

    后来还是有个达官子弟勉强开了口,说要二十两就答应替高春海说说好话,让别人放了他。

    走投无路的高婶子只得回来凑钱。

    她家巷子里头那个小门头,因着地理位置不太好,她卖的又匆忙,被人压了价,最后只卖了六两银子。

    高婶子掏空了家底也不过才凑出了几两碎银子,加上卖门头的钱,加起来也不过才堪堪十二两。

    还差整整八两银子。

    为了这八两银子,高婶子是各处求人借钱,往日里关系还算不错的邻里,也大都是些穷苦人家,你几十文我几十文的凑一凑,也不过才凑了一两银子,是再也借不出来了。

    高婶子这两天,就只啃了半块馒头。

    她恨不得把家里那间破屋子也给卖了凑钱。

    可是她不能。

    那是他们高家的祖屋,她男人死前拉着她的手,就嘱咐了两件事。一是把孩子养大成人,二是再难也不能卖祖屋。

    高婶子说到这,抹了把泪:“儿子都快保不住了,我还管那死鬼怎么吩咐的!回去就把屋子卖了,能凑一点是一点。”

    姜宝青摩挲着从高婶子那买的麻鞋的鞋底,针线又密又整齐,给人一种很是坚韧的感觉。

    “卖了屋子,钱就能凑齐了吗?”姜宝青缓缓道,“哪怕是想尽办法凑齐了钱,等你儿子回来,你们母子俩住在哪?”

    高婶子拿着有些干枯的手背擦了擦泪:“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怎么也先得把春海保下来……这都两天了,再过几天,怕是春海……”

    高婶子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姜宝青把那两双麻鞋放到随身的小包袱里,她起身:“高婶子,你先别急着卖房子。县学我去过,我过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你家高春海。”

    高婶子眼里蓦然放出了光彩,然而一瞬间那光彩就黯淡下去。高婶子摇了摇头:“小姑娘,你是好孩子,但对方家里头都是有权有势的,你可斗不过,不然你哥哥也不会被欺负的退学了。你要是出个什么事,我这良心是说什么都过意不去的。”

    姜宝青摆了摆手,笑道:“高婶子放心,要是真有什么危险,我肯定也会先保全自己。我就是过去看看。”

    高婶子咬了咬唇,想说什么,又颤颤的住了口。

    她不敢对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姑娘报以什么期望,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可是,她又想去相信这个瘦弱的小姑娘。

    绝望之中,她太需要一点点光了。

    ……

    姜宝青记路记得清楚,她门儿清的摸去了县学。

    这会儿县学正是上学的日子,高高的大门紧闭着,里头书声琅琅,从高高的围墙上传了出来。

    姜宝青绕着县学大门几丈远的地方来回走了几步,一边想着对策。

    她该怎么进去呢?

    说她哥哥有东西落在县学里头她过来取,这种话肯定行不通。

    正当这会儿,姜宝青就见着一个大夫背着药箱,带着个小童,在县学大门前扣了几下门。

    门房开了角门,打量一下:“你是?”

    那大夫便自报家门:“我是慈心堂的大夫,贵院有几名学生都身染风寒不能起身,贵院便让我来上门诊治。”

    那门房神态立马都恭敬了不少:“失敬失敬,原来是慈心堂的大夫,麻烦您这边请。”

    门房引着大夫进去了。

    姜宝青眼前一亮。

    两刻钟后,县学的大门又被敲响了。

    门房打开角门,一看,有些发愣,怎么又是个大夫?

    那大夫生得有些稚嫩,上唇处生了一圈小胡子,看着总算是成熟了些。他身边跟着个背了药箱的小药童,小药童一身小厮打扮,头发都塞到了帽子里,大概是年龄小,看上去样貌有些雌雄莫辩。

    门房嘟囔道:“咋又来了个大夫?”

    大夫一脸的肃然:“我是康宁堂的大夫。你们这有人说是学生得了风寒,请我来出诊。”

    门房有些懵了:“刚才已经有别的大夫来过了啊?”

    大夫微微蹙起了眉头:“风寒可大可小,或是你们院士担心学生安危,特特多请了几个大夫过来吧。你莫要拦着,学生之事无小事,万一你在这阻拦,耽搁了救治,学生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你担得起责任吗?”

    门房被这大夫说的浑身一颤。

    眼下县学里头大多都是达官贵人子弟,无论哪个出了事,他都背不起这个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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