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树停止与孟焕晨谦让,起身出了门。

    “师父!”

    孟焕晨也扒着门框,探出头,“辛伯伯!”

    辛坦之尴尬一笑,望着云树吊在脖子上的手臂,“眉儿手臂,还好吗?”

    “好多了,让师父挂心了。”又道,“师父送给眉儿了礼物,眉儿很喜欢。”

    “辛伯伯送的礼物,晨儿也很喜欢!”孟焕晨“哧溜”又舔了一口糖人儿。

    “喜欢就好。是,是师父不好,你好好休息,好好养伤。”辛坦之脑袋颇重道。他本不擅长说些柔软贴心的话。

    “是眉儿技艺不精,以后更要勤加练习。师父不要自责。”云树从医者的角度看师父,今日的气色确实比昨日好许多,却不知道是义父给师父灌了药。

    辛坦之咧咧嘴角。

    “师父可要看书?这是我父亲的书房,师父可以选选看有喜欢的书不?”回京的这些日子,师父终日都在研究枪法,然而刀枪无眼,如今也没人陪师父练招了,看看书也是好的。

    辛坦之没有拂云树的好意,点点头,“好啊。”

    云树让开身子,辛坦之按按孟焕晨的小脑袋,进了书房。

    这一挑书,挑了半天,云树还吊着膀子在旁边介绍着,又不时与师父探讨一二,孟焕晨小跟屁虫一般跟在后面认真的舔糖人儿。

    云树与辛坦之一起进了饭厅时,严世真的眼睛亮了亮,无不讽刺道:“不错啊!不愧是深谙兵法,轻而易举就抓住关节点了。”

    义父话中有话,却是冲师父说的,师父没什么反应,云树也听不明白。她当然不知道,为了她,义父已经断了师父两顿饭!

    饭后,严世真又以试药之名灌了辛坦之一碗药。辛坦之早就看明白了,严世真就是心里气不顺,故意整他的!陪眉儿一起喝苦药,喝就喝了,一碗药而已!就让他耍耍医疯子的威风。

    不适宜运动的云树饭后窝在暖榻上看书。室内暖和,又点了熏香,云树没看多久就昏昏欲睡,索性歪在榻上睡了过去。借着养伤,她可以偷偷懒,不再总把神经绷的紧紧的,睁开眼就一堆的事,排好了队,等她去完成。

    黎歌来邀她看梅花的时候,她正睡的香甜,便轻轻在她身边坐下。她醒着的时候,不好意思总盯着她看,这会儿目光可在她面上肆意婆娑了。

    一双青眉英气的斜飞入鬓,睫毛浓长在眼睑上投下浅浅的暗影,清醒时这双眼睛神采飞扬,睡着时柔美如画。樱红色唇瓣,花朵一样,此刻放松下来,裂出一条窄小的唇缝,洁白的贝齿依稀可见。黎歌忽然好想用手指按一按她的唇瓣,嗯,还想,尝一尝味道……黎歌摇摇头,告诫自己,不要乱想!不要乱想!

    再看云树的面颊,瘦瘦的,颚骨有棱角感,这几年,她始终没能胖起来,越来越瘦。再往下看,他看到云树脖子上挂的白布,吃了一惊。悄悄退出去找焕梨。

    回来后便没了旖旎心思,只满心心疼的看着她。

    其后几天,黎歌推掉所有的应酬,在云宅陪着云树,黎远芬夫妇也带了礼物来看。

    中元节的灯会上一行人围着云树,唯恐人多再挤坏了云树的伤口,黎歌自然也被围在内。

    孟焕晨骑在孟管家的脖子上,童声清脆的说这个灯好看,那个玩意儿好看,云爷心情好,都给他买了下来。

    李维翰在观灯必经的酒楼包了雅间,推开窗子看灯景,他如愿看到了想看的人,可是他觉得心里更难受了。云树的言笑晏晏,一直,一直是对另一个人的。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是个傻子!

    申思尧走到李维翰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正看到云树一行。“那是谁家公子,竟这般俊俏!排场也不小,我怎么不知道京中还有这号纨绔?”云树这几年变化还是很大的,也难怪他认不出。

    没等李维翰张口,就听到孟焕晨朗脆的声音,“云爷,云爷,我要那个!”

    云树笑笑,看那走马灯确实很精致,“好,买!”朝云藏点点头。

    孟福成向骑在脖子上的小祖宗怪道:“陪云爷看花灯呢!不是陪你小子买东西的,再咋咋呼呼,你就下来自己走!”

    孟焕晨看中的花灯,玩意儿,几乎人人手中都替他拿了一个。

    孟焕晨被老爹训斥,委屈的撇嘴,看向云树的眼神楚楚可怜。

    云树松了披风,抬手接过云藏买来的走马灯,递给孟焕晨,又对孟管家玩笑道:“孟管家可要好好努力,我看焕晨有做公子哥儿的潜质。”

    李维翰目光敏锐的看到云树胸前挂着的手臂,裹着白布,心一紧:她受伤了?!!怎么受伤了?以她的身手,怎么会受伤?这几日是出了什么事?

    又一想,为什么她那师父、义父、小厮都跟着,唯独没见她那个哥哥?是了,自她进京就没见过,出了什么事?

    李维翰立即就想招人过来,吩咐去调查这件事,可他忍住了。雅间还有别的人……

    “哪个纨绔?”屋里又转出来一个英挺冷峻的年轻男子,雍容华贵的气度与威严让身边的人忍不住低头。

    申思尧抬抬手,指向云树那边,“喏,就那个!”

    云树所处的是众星捧月的位置,一身白衣在灯影中也抢眼。果然是个极漂亮的少年,可是并没有常见纨绔气,而是,比一般的世家公子的气度还要超拔,忽然生出一丝好奇。“你认识吗?维翰。”

    李维翰正要回答,云树察觉到灌注在身上的目光压力,便抬头向酒楼上望去,看到李维翰,微微一怔,想起那封信,虽说避免再打交道,可是看到了,总不能装作看不到。

    便微微一笑,冲李维翰点点头,抬眸又看他一眼,便继续往前走了。

    “他认识你,维翰!”申思尧惊道。三人并立阳台,其中还有一个最尊贵的人,三人却都感觉的出来,云树的目光只是一扫而过,熠熠有神的眸中,只有李维翰一人。

    虽然那一眼让李维翰心跳加快,他还是尽量

    平静道:“以前的一个朋友罢了。”

    冷峻的青年男子微微眯起眼睛,缓缓道:“朕记得,几年前,在你家门外,也有一个着白衣的孩子去找你,那孩子当时,好像也是这般与你打招呼的。”虽然是数年前的一瞥,不自觉的就与今日的这个白衣少年重叠了起来。

    圣上的记性太好了!李维翰心里一个秃噜,只得道:“陛下明见,确是,同一个人。”

    冷峻男子又望望那个白色身影,今日他没有事情急着去做,又莫名多出些好奇,“他是谁?”

    “她,她就是云树。”李维翰实在不想介绍云树,她所要遮掩的女儿身,说了不好,不说,欺君,只能不问不答,尽量少答。

    虽然去年李维翰并没有向其余三个兄弟透露挨打的原因,却也暗示所收的云树送来的东西要低调。于是,云树再送礼物来时,那三个按照之前的商议定的,不再收了,见李维翰也没收,也没怪他们,他们便知道什么意思了。可如今这情形,两人似乎还有牵连。申思尧暗自揣度。

    “云树,云树,”冷面男子重复念道,“这个名字,和前年济阳那边呈报的,那个贡献稼蔷之术的云家家主的名字是一样的。”事关田产粮赋,小皇帝还是印象比较深刻的。

    李维翰无奈道:“正是她。”

    “是他?他竟这么小?”

    “是的。”

    “这么说你是早就认识他,还替他,在朕面前说了那么多好话!”脑筋转了一圈的小皇帝,面色忽然冷起来。

    李维翰惶恐道:“臣所言、所报句句属实,绝无欺瞒,陛下若心有疑虑,可着人再详查。”

    小皇帝皱皱眉,“你去把他叫上来,朕倒要看看他几斤几两,能得你那般夸赞。”

    虽说之前呈报的都是实情,李维翰仍然忍不住冒冷汗。早知道就说是云姝了,可云进同的孤女,女扮男装去见他,云树的名声可就坏到天庭了,且再提当年的事情,错综复杂的关系,皇帝怕更加不悦。

    李维翰只觉一颗心被无形中的压力攥的紧紧的。“是,臣这就去。”

    就不该出来,就不该盯着她不放,就应该早些放下!希望这与她,并不是祸事。

    李维翰看看走出不远的云树,转身快步下楼。

    小皇帝远望着李维翰与云树一行人打交道,冷声道:“你与维翰一向交好,他的这个朋友,你也该是认识的吧?”

    申思尧好端端的看灯,只觉得飞来一只锅要顶,想皇帝此番微服,一会云树来了,一番介绍还是要露底,不如坦白,“以前确实认识,不过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她了,刚才我都没认出来。”

    “为什么好几年未见?他又怎么跑去济阳种地去了?”小皇帝更好奇了。单成的呈报是清河县地主云氏云树,贡献稼蔷之术!

    “她,她回济阳守孝去了,便断了联系。”

    小皇帝不耐烦一句,一句的问了,“把你知道的都讲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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