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我会记得您的好意,也替我谢谢您女儿的关心,预祝她十一岁生日快乐,波本男爵。”

    泰尔斯在座位上礼貌举杯,送走某位上来向他敬酒的宾客,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宴会的热闹嘈杂。

    事实证明,成功渡过了开头的尴尬之后,逐圣日宴会比泰尔斯预想得要轻松。

    在悠扬的乐曲中,不仅仅是宾客们享受飨宴,热切攀谈,闵迪思厅的仆人也一刻不停地来回上菜奉餐,许多宾客的侍从们更是穿梭在不同的长桌之间,或帮忙奉酒,或代主传话,完成一次次的服务与社交任务。

    宴会厅中央则跟埃克斯特一样留出空地,既是舞台也是舞池,吟游者、小丑、杂技人、演奏家、舞女,不同的表演者轮番上阵,各展所能。

    比如此时,一位吟游者抱琴踱步,已经开始了他的表演:

    “这曲乃鄙人数年间走访西荒,灵感迸发而得的新作,讲述的是十一年前,凯瑟尔王领军深入大漠,在祭坛战役斩杀敌酋的事迹……”

    这对泰尔斯而言倒是有股熟悉感,还是乞儿的时候,落日酒吧里常有这样的吟游者,可他们的衣装绝没有如此整洁,歌喉琴艺也参差不齐。

    在吟游者悠扬而大气的奏唱间,餐肴仍在不断更新,它们按照次序被端上长桌:

    不下五种的奶酪浓汤,蔬菜水果,大小奇特的烤鸟蛋,鲟鱼汤,燕麦粥,卖相欠佳的猪血肠,烟熏牛肉,酱汁烤鸡,炖鹿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家禽野味,生熟海贝,大得可怕的肉丸子,足足十几种不同风格的面包、煎饼、馅饼,还有各种连原材料都看不出来的神奇料理……

    当然,包括必不可少的各色酒水。

    该怎么说,他老爹真有钱?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

    好吧,星辰人确实对吃有一套,至少跟龙霄城里只会烤烤烤炖炖炖的北地人比起来……

    龙霄城。

    一想到这里,泰尔斯的心情就低落下来。

    “怎么,吃不惯?”

    旁边的伊丽丝姑姑注意到了他。

    “不是,只是选择太多……”泰尔斯看着一盘豆子,心不在焉:

    “无从下手。”

    伊丽丝公主优雅地分割着餐盘里的蔬菜,似有感慨:

    “您该去龙吻盆地看看,说起安伦佐的贵族们对菜肴的精细和苛刻程度……当然,他们的口味我也吃不惯就是了……习惯了一处地方之后,就很难适应他乡的美味……”

    泰尔斯勉强笑了笑,最终还是学着他姑姑,把魔爪伸向某盘看上去很是小清新的莴苣菜。

    有人戳了戳他。

    泰尔斯回头,发现是身后副桌上的多伊尔,他的腮帮子鼓得满满当当。

    “殿下,能把,”多伊尔用力咽下一口食物,不顾身旁哥洛佛的鄙视眼神,指着泰尔斯的桌子,小声道:

    “能把调味盐递给我一下吗,对了,包括你左手边那盘牛肉……”

    泰尔斯皱眉:

    “你的桌子上没有吗?”

    “有是有,但是嘛,总觉得从殿下您桌子上端来的,吃起来特别有感觉……”

    泰尔斯又叹了一口气。

    他环顾一圈,发现没人注意,这才悄无声息地前倾,顺势把那盘牛肉推到腋后,塞给多伊尔:

    “你还真是不客套……”

    多伊尔默契而熟练地接过王子给他送来的食物,谄媚一笑:

    “因为勋爵不在……咳咳,我是说,因为您是世界上最好最温柔的殿下嘛……”

    泰尔斯翻了个白眼,继续对付起他的莴苣菜。

    d.d把牛肉向哥洛佛的方向一送,但僵尸只是不屑地扭头,继续喝他的啤酒。

    多伊尔无所谓地耸耸肩,自己吃起来:

    “你的损失。”

    随着时间流逝,乐曲奏了一轮又一轮,表演者换了一茬又一茬,宾客们的兴趣反倒高涨起来,宴会里的氛围越发热烈,离座敬酒主动攀谈的宾客们越来越多。

    但幸好,泰尔斯的负担还不是太重,因为大部分的人们都被分流到最高的桌子——他父亲那儿去了。

    十数年来难得一次的王室宴会,想借着这个非正式场合朝觐国王的客人不在少数。

    凯瑟尔王依旧表情淡定,但他能连贯用餐的时间基本上不超过一分钟——每每有不同背景不同阶层的宾客或拖朋带伴,或单枪匹马,恭谨又期待地上前来觐见国王,打断他可怜的休息时间,还连累了随侍左右的艾德里安卫队长和昆廷总管,包括基尔伯特和裘可·曼等王室重臣,也不得不频频赶来,帮腔敬酒,分流救驾。

    虽然铁腕王性子冷酷,但在这场合里,满脸写着无聊的他同样不得不频频举杯,颔首回应,不时贴上两句温言好话,一旁的柯雅王后倒是游刃有余,看得出年轻时娴熟有方,精于此道。

    短短半个小时,前来朝觐国王的宾客足足有二三十拨。

    看得泰尔斯啧啧称奇。

    “别笑,”伊丽丝姑姑淡然无波,一句话毁掉他的心情:

    “以后你也一样。”

    泰尔斯歪了歪唇角。

    心中有事的少年公爵难以安心享受餐点,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虐待他的莴苣菜,一边呼唤狱河之罪加强感官,注意起周遭。

    跟只有男性宾客在场,除了吃喝就是打操的北地贵族宴会比起来,星辰的场合要显得开放许多,非但不限男女(也因此显得文雅许多),酒酣之时,还常看到躁动不安跃跃欲试的男人们离开座位,向盛装打扮光彩照人的姑娘们祝酒献好。

    甚至有不少青春靓丽活泼好动的年轻女性也会主动离座,无视她们家族男性的白眼与敌视,离开他们的监视,与心仪的对象谈笑风生、交杯换盏、乃至在舞曲奏响时齐入舞池,共舞一曲。

    其乐融融,宾主尽欢。

    然而真是如此吗?

    泰尔斯心中一动,四面八方的交谈声通过地狱感官的过滤和加强,进入他的耳朵里。

    “哦,是吗?‘说服我父亲来提亲’?哼,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而你觉得你说了这话之后,我就会跟以前一样,晚上偷偷溜出来让你白操?顺便一句,我要订婚了,而我肚子里的不是你的!不是!”

    这显然是某对男女朋友——嗯,前男女朋友——的尴尬对话。

    “崖地的求亲?没错,对方家世高贵,但我只有瞎了眼才会把女儿嫁到那儿去。那帮守旧的山野蛮民,还信着一个叫群山之主的异教邪神,我前年拜访过一次,到现在都忘不了他们山里的某个小村落,那堪比原始人的篝火交配习俗……”

    这是中央领的某位本地贵族。

    泰尔斯维持着微笑,地狱感官在听觉里反馈给他的,大多是五花八门的王都八卦与社交攀谈,但不同的方向,不同的长桌上,宾客们交谈的内容还是颇有区别。

    “血色之年后,大家发现,一千金币从农田里拉来的两万农夫,还不如一千金币养起来的两百职业士兵管用,你还记得星湖公爵——哦,上一个星湖公爵——的两千军团把好几万叛军撵得漫山遍野的场面吗……”

    这是荣誉役兵们的长桌,他们的主题显得凌厉:

    “我就在想,既然王子也回来了,那咱们是不是该北上报仇了?要是打起仗,以你的资历,怎么也能做个卫队副将吧?要知道‘斩马者’迪拉退役之后,攀上了高枝,都混成堂堂警戒厅长了……”

    “我儿子在学文法和神学,以及数学,”这是隔壁桌的某位政务官僚,正忧心忡忡地跟同僚们聊子侄出路:

    “他心气高,想留在永星城,也许考个政务厅的文官,兴许想挣个爵位。但我倒希望他回老家求职,毕竟南岸领远离战乱,治理有方,翡翠城更是繁华安逸,更胜王都……”

    “真羡慕啊,我侄子是我的继承人,他铁了心要习武从戎,梦想成为正统的骑士。可你也知道,除非你出生就有个好姓氏,否则现在的骑士称号就是个笑话,哪有什么正统可言?看看三名帅吧,他们名义都是骑士,可一个北方佬,一个男人婆,还有一个靠脸吃饭的恶心男妓……”

    泰尔斯长呼一口气,实名同情那位据说能用脸统一西大陆的传说之翼。

    “对,埃克斯特手里没了人质,反而加剧了两国的战争风险,加上他们内斗不休,相信我,北方商路已经寿终正寝了。而未来的潜在生意全部集中在西边和南边,您若是有兴趣,我们不妨觅地详谈……”

    这是行首和商人们的长桌,谈话偏向实务和生意:

    “二十年了,新一轮的特许权售卖应该提上日程了,也许我们该找下一个替死鬼……”

    “……他必须这么做,他家族在王家银行的借款已经快到期了。如果不赌这一趟远航船队,那就只能转让封地,填补亏空……”

    泰尔斯没听太懂这些生意经,便把注意力转向中央政要们的桌子:

    “不,前几个月西荒边境的骚乱只是局部事件,不会影响王国的政策,当地贵族的反应只是他们的私自行为,王室和西荒的关系好得很……什么?不不,这当然不是外交司的官方表态,只是我的个人意见,虽然我确实在外交司工作……”

    这是基尔伯特。

    “有个领主下令解除了役务,要求领民以钱财相抵,否则必须出让土地……不不不,事实上,陛下没说什么……”

    这是财政大臣裘可·曼。

    “当然,所谓‘禁欲纯粹,方为神意’,那已经是过时旧见。相反,若您的封地市场繁荣,货品充沛,可以吸引更多的钱财,也就能做更多的惠政,想必也符合落日旨意……”

    这是斯蒂利亚尼德斯副主教。

    “是的,刀锋领的某位男爵死在瘟疫里,但他膝下只有一个非婚生子……那私生子许诺了一大笔钱,让女公爵承认他的继承权……而男爵的属下封臣们显然有不同意见,所以他们找到永星城,想请陛下定夺。到了这一步,门道就复杂了,没人敢接这个案子……”

    狱河之罪咆哮着,把越来越多的餐桌谈话送进他的耳朵里。

    泰尔斯心不在焉地听着,一边尝试着摸清宾客和王都圈子里关注的重点,一边努力从这些话语里摸索王国的近况,却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在龙霄城里,宴会也好,听政日也罢,大公也好,伯爵也罢,埃克斯特贵族们的私下闲谈总是一板一眼,有棱有角:

    封地、世仇、权力、婚姻、北地之道……

    往往沉郁厚重,寒意逼人,如乌云压顶。

    但在这里,在星辰……

    “什么时代了,还真有人相信一纸婚约,两姓合一,就能构建家族联盟?得了吧,以前,两个家族的结合意味着更大的领地和势力。现在?只会带来庞大的维持成本和天价的量地费和爵位承认费,以及家族内的分化斗争……”

    “男爵阁下,你还在想着盘剥农民,收税致富?落日啊,您真该开开眼了,好好学学南岸和东海领的同侪们,从同业公会到商会入股,从经营特许到市场垄断,善用我们的身份和权力,这个时代,我们有太多的方法既得利又得名了……”

    “少跟他说话……这家伙以前就又糙又笨,当上了领主脑子也没换,统治方式全是最原始、最土不拉几的那一套,我跟你说,不出两代就要没落的……”

    泰尔斯默默倾听,开始有所明悟。

    在永星城里,星辰贵族们的社交与谈话,是如此地……

    躁动。

    不安。

    火热。

    变动不休。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对星辰王国顿时有了更直观的理解。

    闵迪思厅。

    泰尔斯看着这个王室庄园,心中感慨:

    闵迪思。

    看看你做的好事儿。

    可未等他感慨完,豪尔赫的声音就钻进他的耳朵里:

    “卧槽我跟你们说啊,那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只见奄奄一息的天生之王一边抓住你们的北极星,一边抓住我们的小龙雏,把他俩的小手合在一起,临终托孤:‘唯有心心相印的真爱,才能唤来真龙降世,拯救此城!’”

    泰尔斯表情一黑,放眼望去。

    只见在国外来宾的偏席里,麋鹿城的豪尔赫喝得酒酣胸坦,说得唾沫飞溅:

    “国王溘然长逝,小龙雏气得浑身发抖,怒不可遏,只见她面向灾祸,仰天长啸:‘龙霄不灭,沃尔顿必报此仇!’北极星与她挽手并立,视死如归:‘你若决心一战,璨星必生死相随!’下一刻,只听砰地一声,你猜怎么着?哇,他们唤来了一头真龙!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真龙从天上一屁股砸下来,当场坐死了灾祸……”

    该死。

    泰尔斯阴着脸听了一会儿,只觉心情更差了,干脆转过一个方向听。

    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在许多的对话里,他自己都是主角。

    “我倒觉得,应该要选一位出身不那么高的王子妃,就像柯雅王后一样,最好对平民们有点亲和力,毕竟现在不比以前,泰尔斯王子也不是当年的米迪尔……”

    “我听走北边的商人说,泰尔斯王子可是敢跟北方佬硬撼的人,小小年纪就敢跟五位大公决斗……”

    “所以他亲历了灾祸袭击?还活下来了?”

    “不,不是灾祸,我有小道消息,其实当年啊,是一个秘密邪教团的暗中阴谋,试图操控政局,颠覆埃克斯特……”

    “别信这些小道消息!我有内线在龙霄城,还算比较了解,这里先把结论摆出来:那就是一场大地震,灾后,北方佬的上层们想要转移焦点,逃避众口悠悠,就编了个灾祸入侵的借口。”

    “那巨龙怎么说?”

    “也是编的!提振士气,收拢人心。想想看,巨龙降世的时机,埃克斯特国王去世的时机,伦巴称王的时机,以及他们扣押王子的举动,诶,这么一品,真相呼之欲出了吧?什么真相?嘿嘿,我不能再往下说了,自己细品,懂的自然懂。总之一句话,我们看问题不能孤立片面地看,要看逼格屁扯,你懂吗,逼格屁扯,大局观!在国家战略的逼格屁扯里,所有事情都是连在一起的……”

    “原来如此,还是大人您高瞻远瞩,懂得逼格屁扯,不愧是专业的……”

    “哪里哪里……谢谢邀请,我之前人在埃克斯特,刚下马车,这不,一来就被你们问到了嘛……”

    泰尔斯只能在心底里轻哼一声。

    “但我怎么觉得王子和伦巴像是一伙儿的?你看,他们在北地人中挑拨离间,先做掉了烽照大公,再联手搞掉努恩王?我敢打包票,我们的秘科绝对有份……”

    泰尔斯脸色一变。

    “嘘,莫谈国事……想一想都知道,我们星辰王国是什么存在,每天多少事情都忙不过来,会去干这种事情?两个词:不值。”

    “我倒是听说,王子把龙霄城的女大公勾得五迷三道,为了他要死要活的……哈,想想也是,那婆娘认识的都是北边的臭糙汉,一见到我们这些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又有学识有风度的星辰男人,嘿嘿嘿,那还不立马惊为天人,不可自拔,非他不嫁?”

    嗯。

    听到这里,泰尔斯脸颊抽搐。

    兴许星辰王国和埃克斯特,它们的共同点……

    比想象的要多。

    但是,塞尔玛……

    泰尔斯捏紧拳头。

    “你不喝酒?”

    泰尔斯回过神,发现是旁边的伊丽丝公主,只见这位容色殊丽的姑姑正晃着手里的酒杯,歪着头,玩味地看着他。

    喝酒。

    他看着手边的新酒杯,想起某位邀请过他喝酒的大公,心中一堵。

    星湖公爵略略走神:

    “小孩子不……我是说,我不喜欢喝酒。”

    伊丽丝面露了然。

    “多少喝一点,呡几口也好。”

    公主的面上有着几丝红晕,显然特别享受杯中之物:

    “按照规矩,王室成员们,进食的习惯最好别让人看出规律……”

    “是啊,我听说了。”

    泰尔斯头疼地道,环视气氛热烈的宴会厅:

    “幸好,我们坐得高,没人在看我。”

    伊丽丝轻笑一声,凝视着杯子里的酒。

    “对,没人在看,”公主晃着杯子,声音有些变调,目光显得深邃:

    “但我敢打赌,到了明天,你会觉得所有人都在看你。”

    泰尔斯看出他姑姑的些许醉意,笑了笑,并不作答。

    “还习惯吗?”

    伊丽丝打量着他:

    “你归国后的第一个宴会,嗯,大概也是十几年来王室正经举办的第一个,大家都要感谢你呢。”

    泰尔斯顿了一下。

    他看着越发热闹的宴会场景,勾了勾嘴角。

    “我觉得挺好的。”

    “平安无事,一派祥和。”

    泰尔斯缓缓舒出一口气。

    “既没有几十个贵族异口同声地指认,你是私生子野种。”

    “也没有一个该死的国王逼着你,去找杀他儿子的凶手。”

    “或一群穷凶极恶的北方大汉聒噪着,要把你大卸八块。”

    泰尔斯稍稍有些出神:

    “如果略去见面和寒暄的部分……”

    “这样和平喜庆的贵族聚会,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了。”

    泰尔斯沉默了。

    他突觉手腕一热。

    “没事的,泰尔斯,”泰尔斯回过神来,发觉是伊丽丝姑姑在桌子下按住他的手腕,柔声道:

    “没事的。”

    公主静静地凝望着他,眼神里的温柔怜悯让泰尔斯有些承受不住。

    就在此时,马略斯出现在了他们旁边。

    “公主殿下,”守望人俯下身子,悄声道:

    “您该走了。”

    伊丽丝松开泰尔斯的手,皱眉道:

    “勋爵阁下?”

    只见马略斯压低声音:

    “王后需要回宫,现在。”

    “她……”伊丽丝转向王后的方向,随即反应过来:

    “哦。”

    泰尔斯眯起眼睛:国王的身侧,柯雅王后脸色苍白,口中喃喃,她被姬妮紧紧地抓着一只手腕,而身侧的女仆们有条不紊地整装待发。

    泰尔斯随即从地狱感官里听见那边的声音:“我的孩子们呢?卢瑟还小,他要换尿布……”

    他心中一黯。

    某些宾客注意到了王后,但大多数人都撇开眼神,视若无睹。

    马略斯点点头:

    “王后需要您的帮助。”

    伊丽丝公主缓缓叹息,她向泰尔斯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随即起身。

    马略斯贴心地为她披上斗篷。

    泰尔斯也只能向她道别。

    但就在转身离去的时候,公主突然发话。

    “托蒙德。”

    听见自己的名字,马略斯顿时一滞。

    伊丽丝看着王后,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却幽幽道:

    “你后悔过吗?”

    听见这句话的泰尔斯眉头一皱,正在扒拉莴苣菜的手一僵。

    马略斯皱起眉头,他顿了一下,重复道:

    “王后需要您,殿下。”

    “我知道。”

    伊丽丝笑了笑,瞥了瞥了守望人,眼神朦胧而凄清:

    “我后悔过。”

    马略斯一怔。

    下一秒,伊丽丝飘然远去,加入王后的队伍。

    一秒。

    两秒。

    无比尴尬的沉默中,泰尔斯清了清嗓子,看着站得无比僵硬的亲卫队长背影,试探道:“那个,你和姑姑她……”

    “别问。”

    马略斯头也不回,在王子的身边轻轻坐下:

    “你就还是我最喜欢的公爵殿下。”

    他语气恭谨,不露表情。

    可泰尔斯却没来由地心中一寒。

    幸好,有人及时出现了。

    “真倒霉啊。”

    身后,上完厕所回来的多伊尔拍了拍哥洛佛的肩膀,大咧咧地坐下:

    “身为王子的亲卫,我们必须提前垫肚子,不能下场去参与宴会,不能跟姑娘们跳舞,不能……老天,好无聊啊,我真怀念以前。”

    多伊尔打了个哈欠。

    “你可以的,”守望人从位子上回过头,淡淡瞥视着d.d:

    “你完全可以像以前一样。”

    “下去加入你父亲的桌子,加入宴会,跟姑娘们跳舞调笑。”

    多伊尔猛地一抖!

    在哥洛佛和泰尔斯双双同情的眼神下,他这才僵硬地发现,在原本伊丽丝公主的座位上坐着的是——他的上司。

    “勋……勋爵?”

    多伊尔意识到大难临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马略斯冷哼一声:

    “你知道,我能让符拉腾上来替你的班,好让你去享,受,宴,会。”

    多伊尔颤巍巍地道:

    “替——替班?”

    “是啊,你不知道吗?”马略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闵迪思厅里,无论何时何地,我总能找到人替你的班。”

    “无论是今天。”

    “还是你的余生。”

    马略斯阴恻恻地道:

    “总能。”

    “还想去宴会吗?”

    多伊尔惊恐看向哥洛佛和泰尔斯,但他们都怜悯地向他摇了摇头:

    这不是你的错,孩子。

    d.d咽了一口唾沫,随即反应过来,他一抖脑袋,抖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不不不,长官,您这话就不对了。”

    马略斯挑起眉毛:

    “什么?”

    只见多伊尔昂首抱臂,凛然慷慨:

    “此身或葬于御座息处,或埋骨皇命半途,别无所终。”

    多伊尔一脸正气道:

    “宴会什么的……身为王室卫队,我们自当尽忠职守,岂可自私自利?”

    哥洛佛鄙视地看着他。

    泰尔斯则噗嗤一笑:

    “真的?但今夜可是来了不少名媛贵女,许多不错的未婚姑娘……”

    “噫,此话休要再提,”多伊尔大手一挥,神色坚毅不为所动:“既然有泰尔斯殿下您在我身边……”

    “……我还要什么姑娘?”

    泰尔斯刚从餐盘里优雅地扒拉出一块莴苣,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马略斯勾了勾嘴角,他正想说点什么,却微微一颤。

    下一秒,马略斯猛地扭头,看向大厅!

    那一刻,泰尔斯打了个寒颤。

    他突然有种错觉:眼前的守望人,变成了一把利刃。

    只见马略斯死死盯着整个宴会厅,冷冷道:

    “多伊尔,你马上去宴会里,混进宾客中,多加留意,尤其是神色拘谨和动作僵硬的人……”

    多伊尔依旧板着脸:

    “不!我要在这里护卫殿下……”

    但马略斯回过头,神情一肃:

    “我是认真的!”

    他的样子让三人都吓了一跳:

    “哥洛佛,你去通知艾德里安队长,让他悄然卫护陛下离开,然后召集人手。”

    “长官,”哥洛佛疑惑地看着对方:

    “怎么了?”

    悠扬轻盈的乐曲中,马略斯重新看向下方热闹非凡的宴会,眼神警惕:

    “刚刚,有人从下向上望了一眼。”

    望了一眼?

    泰尔斯有些莫名其妙:

    “谁?所以呢?”

    “不知道,”马略斯摇了摇头:

    “但我认得那个眼神,那是视死如归的愤恨和绝望……”

    泰尔斯一怔。

    视死如归。

    愤恨和……绝望?

    什么意思?

    “今晚的宴会里。”

    在三人惊疑的目光下,马略斯缓缓按住腰间的长剑,面无表情地道出结论:

    “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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