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8.农民工涌进了派出所

    当傅树山带领着那几十号在长喜广场打工的气势汹汹的农民工涌进东山派出所的时候,正是派出所国庆节处于最空闲的安逸时候。

    几辆警车很随便的停在洒满阳光的小楼前,除了高高的旗杆上鲜艳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派出所的小院里看不见一个人影,那些男警察都躲在楼上的值班室里打牌,这也是劳逸结合,国庆节不能和家人团聚,稍稍放松一下心情无可厚非吧?有的女警察在看电视剧,有的在上网写微博,有的抱着那本都市系列长篇小说第一部津津有味地看着。

    当傅树山带领着那几十号怒气冲天的农民工涌进东山派出所的时候,路茉莉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收拾东西,局里的调令已经下来了,国庆以后就要到局政治部去报到,在这个派出所一蹲就是上十年,总有些属于自己私人的东西需要带走的,也是有一些恋恋不舍的。

    这是她最后一次作为这个派出所的指导员在国庆节值班。办公室对面的房门紧锁着,新来的所长打了个电话说了声"到下面转转"就不见了,现在的年轻干部都这个样,不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天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好在一切太平,就是遇到突发事件,了不起就是引咎辞职,鱼有鱼路,虾有虾路,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官复原职,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了,从上到下都这么干。

    路茉莉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女人,按照最新的年龄划分,四十岁不过就是刚刚度过花季岁月,女人的那些魅力和成熟的韵味才刚刚显露呢。她有一双大大的、**的眼睛,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那是这个长得不算漂亮的女人最传神的地方,可警长却偏偏认为是路指的那一对温润的嘴唇,大家就感到好奇,杨大妈就问过究竟:"警长的眼光怎么和别人不一样?"

    "要能一样那才怪呢?"舒云翔牵着老虎去给这条牧羊犬洗澡,碰巧听到这个问题,就笑了起来:"我们家那个痕检专家说过,感觉分很多种: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还有一种到现在找不到科学依据的第六感觉。您不过就是视觉而已,和路姐有过触觉吗?……也就是**、亲嘴,肯定没有吧?人家警长是干什么的?不亲手试一试就不会妄下结论的。"

    有人就会笑起来,可是路茉莉从来都是听之任之,虽然和小姑娘似的红着脸,却坚持不承认也不否认,大帅哥不是好惹的,除了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还有一大帮人做后盾,那可是厉害着呢。

    路茉莉是个性格刚毅、外柔内刚而且爱憎分明的女人。因为是个单身女人,就以派出所为家,成天都穿着那套很**、很正规的警服,就是下了班、回到家里,换上衣服和所有女人一样到超市买东西,满世界的人都还是认识她就是那个东山派出所英姿飒爽的指导员,那一头整齐的短发就是她的职业和性格的最好解释。

    虽然路指长得不像廖璐那样***的弱不示风,也没有小公主那么好看,可一身熨烫得很整齐的警服还是增添了她女性的精神。都是人到中年了,没有那种中年妇女发胖的腰间赘肉,也没有近四十岁的女人发酵般**的下巴,眼角没有那种悄然而生的鱼尾纹,**也没有变成大象,依然是*脯**、**翘翘,加上本身肌肤很白,虽然不像有些中年女人把脸画得像白骨精似的,可素面朝人还是很有女人味的。

    当傅树山带领着那几十号在长喜广场打工的失望到了极点的农民工涌进东山派出所的时候,路茉莉正从一个很陈旧的工作笔记里找到一张保存得很好,几乎还是和当年一样崭新的生日贺卡,里面一个字也没有,却夹着一朵很好看的***。因为年代久远,那朵***已经完全风干了,**的洁白也变成了淡淡的明黄,她不敢用手**,只是贴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些很淡很淡的香味就流进了路指导员的心扉,就有了些心旷神怡的感觉。

    她不知道那个送给她这朵***的那个男人今天上午刚刚和王氏兄弟一起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搏斗,不知道她与那个大男人之间几乎经历一场生死之隔,不知道在几十公里之外的黄*镇发生了惊天动地的爆炸,不知道那个叫警长的警察忙得一塌糊涂。她只是想起了一个似乎很久远、很令人浮想联翩的往事。路茉莉开始给那个给她送这朵花的男人打电话,电话里一个女声不厌其烦的在说:"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了,请稍后再拨。"

    路茉莉一点也不生气。

    那个打不通电话的那一头的那个男人如今是个大忙人,许多人都说警长如今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可他却忙得几乎看不见人影,连二十四号楼的那四大天王都开始有些抱怨的时候,他不容易在一个半夜三更的时候出现在她的家里。董胜开什么也不说,就在自己的公文包里翻来翻去,直到找到那张王大力和朴顺珠的婚宴请帖才长舒一口气:还在不停的叫苦:"真是邪了门,这样的事谁都能做,为什么偏偏要我做?打一个电话你不就屁颠屁颠的自己跑去拿了吗?"

    "警长,这是你应该做的。"她当然会很高兴,就会冲到董盛开的面前:"说说看,你这个大局长能给我多少时间?"

    "我得赶到江城去,省厅有个会,师傅要我去接他。"他看了一下手表,沉*了一下:"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路姐,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也知道你想要我做什么,可我今天的确没有时间。"

    "一刻钟,给我一刻钟,这个要求不为过吧?"她一点也不让步:"我得让你见识一下本人屁颠屁颠的样子。"

    有一天下午,路指导员到大堰小区转了转,自然会到二十四号楼看看。她可是这里的老熟人,只要一进天官牌坊,老年人就会叫她"路指,"成年人就会叫她"路姐,"小孩子就会叫她"路姨,"那就是一个荣誉。要知道现在的廖解放可是峡州的公安局长,又是鬓发斑白、威名远扬,可是在这栋大楼里,一些年长的住户还是叫他廖户籍,因为最开始他就是那条已经不存在的南正街的户籍警察。

    "今天怎么就路指一个人?"肖外长有些奇怪:"警长呢?那个家伙答应给老虎带的心肺怎么没带来?"

    "这不是吗?"路茉莉从塑料袋里提出几个猪心肺在老虎面前晃悠着:"您怎么忘记了?人家不是调到黄*分局当局长去了吗?不在咱们派出所工作了,可还记得答应老虎的事,不过就是要别人帮他完成。"

    "男人忙碌才能证明他的价值。"这可是杨大爹说的,他抬头想了一会儿敲着程耀东的头问着:"姜文的那部既好看又卖座的电影叫什么名字?"

    "《让子弹飞》。"懒*有些吃惊:"大爹,不会您也看过吧?"

    "你们看得,我为什么就看不得?"杨大爹淡淡一笑:"路指,胜开就是那颗子弹,让他多飞一会儿,飞远一点无所谓!"

    路茉莉从来就是对杨大爹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就是一点小事,一两句话,就把这个中年妇女的心思猜得一清二楚,而且还能用一两句话就让这个将自己的情感藏得严严实实、而有些忐忑不安的女人如释重负,这就是神仙的魅力。

    当傅树山带领着几十号在长喜广场打工的面色铁青的农民工**东山派出所的时候,完全打了那些一时没有回过神来、没有明白过来的警察一个措手不及,一时间,双方就形成了那种两军对垒的局面,双方都有敌意,也有戒心,还有警惕,现在的人民大众仇富、仇官、仇警是不争的事实。

    本来就是的,平时派出所里来个办身份证、迁移户口的不过就是一两个人;接到报警电话,开车出警也不过就是邻里之间的磕磕碰碰、喝醉了酒的小混混闹事之类的小事,前者做做调解工作,后者训斥几句,不过也就是三五个人的事;就是全市统一行动,出动打击黄赌毒,治理脏乱差,带回所里协助调查的也不过上十个人,关上几天也就老老实实的上交罚款了。谁会想到这一下涌进来几十号人,而且都是大男人,还怒气冲冲、满腔怒火、怨声载道的,不仅站满了那个不大的东山派出所的小院,而且把那个接待大厅挤得满满的。

    "这是干什么?"一个高个子刑警第一个清醒过来,大声的叫道:"这里是派出所,不是社保局,也不是民政局,更不是**局,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走错了门,都给我出去!"

    "派出所怎么了?派出所就不能来吗?你们不是人民警察吗?口口声声说的不也是为人民大众**的吗?"有一个大胡子的男人在针锋相对,派出所的警察没一个人知道他叫常大炮:"警官,对我们客气一点,今天是国庆节,没事谁会跑到这里来玩,我们是来报警的!"

    "就是,别一看有人来就把人往外推。"傅树山的声音不大,可是说起来很有威慑力:"我们这些人吃了亏、受了骗、上了当,投诉无门,不找你们警察还能找谁?不帮老百姓排忧解难,要你们这些警察有什么用?"

    人群中就有了些**。

    "你是干什么的?"有一个刑警大声的在叫喊:"你们这帮人究竟想干什么?是不是想聚众闹事?是不是想破坏国庆**?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警官,你可是警察,是人民警察,你是不是把情况了解清楚一点再说?"傅树山的声音里满是嘲讽,当然会针锋相对:"是我们的那个包工头鲍祖昌偷偷地跑了,把我们大家的血汗钱也卷跑了,我们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这才决定到派出所报警!是鲍祖昌那个王八蛋破坏了国庆**!谁活得不耐烦了?找派出所报警也叫聚众闹事吗?是不是不愿意让我们找你们?"

    几十个人就有了一些同样的共鸣。

    "报警就报警,来这么多人干什么?我看你们就是想闹事!"那个高个子刑警气势汹汹的大声叫着:"谁是领头的?我警告你们,别在这里闹事,该干嘛干嘛去!冲击公安执法机关、有意制造事端、造成**影响知道是什么罪名吗?关你们几天是小意思……"

    "住口!都给我住口!"路茉莉出现的恰到好处,她的脸色十分严肃,警服一尘不染,连警帽也戴得端端正正,声音不高而很有威慑力:"这位工人师傅说的对,这么多的工人朋友找到派出所一定是遇到了难事、而且是天大的难事!当然不是什么聚众闹事!咱们警察不就是为民众排忧解难吗?快把会议室打开,让大家进去休息一下,喝点水,有话慢慢说。"

    傅树山*佩服这个被人称作路指的女警察的当机立断和灵活处置的,不过就是*身而出、不过就是飒爽英姿、不过就是一句话,就把那些警察的鄙视、怀疑和敌对情绪给控制住了,也把那些农民工怒发冲冠、一触即发和逆反情绪给消除了,这才叫高明,这才叫艺术,把剑拔弩张对立的双方在一瞬间拉开了距离,化解了矛盾,谁都能感觉到那个肤色很白、身材不错的女警官的领导能力。

    这些来自农村的建筑工人,几乎都有各自不同的打工生涯,可是阴差阳错,到最后都是属于鲍祖昌的管辖范围,都是跟着那个包工头做事,都是到了那座长喜广场,为了给这座城市增砖添瓦,给自己挣一份比在家乡更多的辛苦钱。受苦受累是当然的,起早睡晚也是肯定的,不过想着存在鲍祖昌手里的那厚厚的一摞钞票,想着回家后女人和孩子的笑脸,也就苦为乐呢。

    可是谁能想到那个对每一个工人都笑脸相迎、没开口说话就先是香烟递过来了,和大家说话一样的乡音、讲的内容一样的放肆的包工头会卷铺盖开溜,

    那天晚上和大家商量加班的时候,鲍祖昌还抱来几瓶酒,和大家一起就着小菜和几片猪头肉喝酒,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又不是在家里,回去*上有人等着,外面竹林里还有野婆娘候着,不累得筋疲力尽自己也不好意思。在这里不加班加点多挣点钱留着力气干什么?妈的,力气是奴才,用了还会来,加班加点也是一种锻炼,这样回去以后才能和吃了**一样力大无穷,把女人干的求饶!"

    "鲍老板,你这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常大炮皱着眉头在抱怨:"我们可是好几个月都不知道女人滋味了!"

    "拿着。"鲍祖昌眼睛都不眨的在那个大个子的工作服里塞了一张百元大钞:"峡州城里到处都找得到小姐,不就可以轻松一下吗?好好去搞一回!不过,公安部现在已经把小姐改为失足妇女,那我们这些找失足妇女快活的男人又叫什么呢?该不是也叫失足男人吧?不过失去的可不是足,而是给那些女人灌的米汤。"

    谁都和女人做过男女之间的那点事,谁都听得懂鲍祖昌的话,也懂得他的话里的含义,大家就全都被他的话逗笑了,就毫无怨言的走向施工现场,去继续工作,去加班加点,去挣自己的血汗钱。那首无论谁都会唱的歌里不是这样说的吗:"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日工作忙,嘿,每天每日工作忙,盖成了高楼大厦,修起了铁路煤矿,改造得世界变呀嘛变了样……"

    直到今天清晨,莫狗子的那声带着哭腔的叫喊才把大家从国庆的睡梦中惊醒,那个美好的愿望原来不过就是一个大大的肥皂泡,那些关怀、承诺和热情原来不过就是那件皇帝的新衣,那一大摞想在收拾自己的行囊回家带走的钞票原本不过就是建在沙滩的楼阁,一个排浪卷来就土崩瓦解。

    傅树山并没有替大家着急,也不是为自己的那些工钱付诸东流而痛心疾首,而是因为鲍祖昌欺骗了他的眼睛。他一直很自负,认为自己终究会是人上人,也会像鲍祖昌一样经过奋斗成为城里人。可就是这样一个被自己当做榜样、立为奋斗目标的人物把自己当猴无情的耍了一次,这才是他最不能原谅的,不管是对那个卷款潜逃的包工头,还是对自己的判断彻底失误。

    那个高个子的刑警根本不知道,他刚才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又回到人间的。几十号农民工先后在工商、劳动、社保、建设和区政府都碰了软钉子,吃了闭门羹,被当做皮球踢来踢去,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也越来越怒火中烧,就自然而然的有些情绪失控,当时如果不是那个路指*身而出,如果不是那个女警察喝住了那个刑警的威胁和恐吓,也许下一秒他就会被愤怒的工人撕得粉碎,可是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傅树山看到了,所以他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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