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肯定不知道……”关于自己到底是事先知道还是事后知道,左知琴没有任何迟疑的,如涵的话音刚落,她就进行了否定。

    如涵咬牙:“可你刚刚都说了,你知道丁家的事?”

    她是真没想到堂堂左家的大小姐,竟然能不要脸到了这样的程度。

    左知琴一口咬定:“我事后才知道的。”

    如涵继续问:“既然事后知道了,为何也不见大小姐救奴婢于水火?”

    左知琴顿了顿,“我、我也是才知道的,你、你不是都被救出来了吗?”

    如涵一声轻呵,“如玉被嫁到郑家那样的人家,负责安排的夫人说是不知情;奴婢被嫁到丁家那样的人家,一手造成结果的大小姐,也说不知情,这般的母女情深,当真是让奴婢好生大开眼界。不过,夫人说不知情,一切都是陈嬷嬷的所为,那大小姐准备推脱给谁呢?”

    关于左家人可能有的反应,其实云裳一早就大概给如涵同步过了,只是如涵始终有一种左家的人不应该是那样子的感觉,现今亲眼见识到,才知道有一些人表面上看上去光鲜亮丽,实际内里的芯子,肮脏不堪,连最下等的市井村妇,都比不上。

    认识到了这一点之后,如涵对左知琴说话也就越发的不客气了。

    左知琴却是被如涵这话问得愣住了。

    “大小姐,是还没想好推脱给谁吗?”如涵步步紧逼。

    “我没有……”

    “没有为何说不出来到底是谁给了你错误消息?”

    “我……”

    “大小姐在说话之前可得想仔细了,”如涵再度截断了左知琴的话头,看似提醒,实则威胁,“所有的信息,必然是人一层一层传递上来的,你若是随便说个人,结果那人却没有消息渠道知道丁家的事,那可能结果就有些尴尬了。”

    如涵这句话一说,让本想要随便说个身边不太看重的丫鬟名字的左知琴,霎时打消了念头。

    如涵这件事,她办得毕竟非常不光彩,所以在左知琴的身边,真正知道这件事情的,是她极为看重的心腹丫鬟,也就是她身边的大丫鬟秀月。

    这件事情,其实就是左知琴让秀月去办的。

    “大小姐还没想好吗?”如涵又催促了一声,顺便她还刻意地看了一眼左殇景,眼底的轻蔑与讽刺,都快满溢出来了。

    左殇景被她看得面皮一紧:原本在他心中颇为坚定的不相信左知琴会明知丁家真实情况还故意让如涵嫁过去,渐渐地开始迟疑了起来。

    可每当他真的认真去思考这一可能性的时候,就会有一种荒唐的感觉从自己的内心深处升腾起来:怎么可能呢?他知道左知琴肯定是有些任性胡闹的,但她绝对不会那样凶恶歹毒之人。

    这其中应该是存在什么误会的。

    不得不说,左相到底还是将左殇景保护得太好了,一直顺风顺水,又在所有人艳羡、仰慕中长大的左殇景,虽然知道人心险恶,不可度量,但理论跟实操之间的距离,仿佛就是一道天谴,尤其是将近二十年三观的塑造,想要打破,绝对不是任何人一两句话的问题。

    老实说,云裳在回忆南宫凤这一生的时候,对左殇景其实有一个非常好笑的评价,那就是“傻白甜”——看看左殇景现在对于如涵这事的反应,那不完全是傻白甜吗?

    对于这样的傻白甜,云裳很是期待当血淋淋的真相,剖在他面前的那一刻,左殇景的反应会是什么。

    “大小姐,不就是随便推个人出来,需要这么长的时间思考吗?”如涵再次催促左知琴。

    “是、是秀月,是秀月。”左知琴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推下去了,她张嘴,终于还是叫出来云裳跟如涵一早就猜到的那个名字。

    左知琴一直都非常看重秀月,而这个丫鬟也颇为有些机智,云裳一早也调查得很清楚了,如涵这件事情,就是秀月的手笔。

    也就是说,丁家,其实就是秀月给左知琴推荐的。

    这一次,云裳并不打算一脚就将左知琴踩死,但她也不想就这么让她过去,所以,让她大出血是有必要的,于是,秀月就成了非常好的牺牲对象。

    为此,云裳还特意做了一些安排,让作为左知琴贴身丫鬟,一直贴身伺候的秀月,没有出现在这个场合之中。

    一边说出秀月的名字,左知琴的眼珠子也在快速地转动,显然是在思考,接下来自己要怎么应对云裳或是如涵的提问。

    毕竟就在刚刚云裳以及如玉对刘氏的连番追问,甚至还把陈嬷嬷给宣了出来当面对质,左知琴也就不得不思考,若是等下见了秀月自己该怎么说。

    一方面,她相信,对自己忠心耿耿的秀月必然不会像是陈嬷嬷那般反水,不管自己说什么,秀月肯定都会认下来;但另外一方面,陈嬷嬷的表现又不得不让她怀疑秀月会不会也因为害怕而背叛自己,那到时候自己应该怎么办?

    但秀月应该不敢!

    她的卖身契,还有她一大家子的性命都握在她的手上呢。

    可,陈嬷嬷也是啊,她不也出卖刘氏了吗?

    这些念头说起来慢,但实际在左知琴的脑海里翻来覆去五六个来回,对现实的时间来说,也不过是转瞬而已。

    然后,就在下一刻,左知琴听到了云裳的吩咐:“去把秀月抓起来。”

    “是。”

    当场就有人领命离开了。

    看着离开之人的背影,左知琴的神色越发的复杂,隐隐地带着忐忑与紧张:她在思考若是秀月也像是陈嬷嬷那样的表现,该是如何。

    “你起来吧。”就在左知琴一团乱的时候,云裳突然对她说道。

    左知琴愕然抬头,她看了看左右,发现云裳就是在看自己,但她依旧有些不敢相信,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

    云裳深吸一口气,如果可以她是真的很想让左相亲眼看看自己这嫡女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这一晚上,左知琴在她面前自称“我”,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当然,大部分的时间,左知琴都能好好地自称“臣女”,但若是稍微一紧张或是一着急,亦或是太放松了,她的自称就会变成“我”,而这,是大不敬的罪过。

    不过转念又一想,这其实也不管左相什么事,左知琴的教育问题全部出自于刘氏之手,她变成现在这样,主要责任还是在刘氏的身上。

    反观左殇景,他就是左相教出来的,虽然恋爱脑,但在礼节礼仪方面,却是半点问题都没出过的——当然,这要除掉南宫凤在他面前卑微的那一段时间:在那一段时间里,大概是受到了刘氏左知琴母女的感染,左殇景对南宫凤其实也是有无数的失仪举动。

    要不是现在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云裳是真的很想再度好好地跟左知琴强调下礼仪的问题。

    但眼下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于是她就点了点头。

    看到云裳点头,左知琴发现自己没理解错,云裳是真的要自己起身。

    可、可不是还要当面对质吗?为何让她先站了起来?看样子怎么好像是要放过自己了?

    左知琴有些发蒙,她一边站起来,一边在心中猜测云裳此举的含义。

    云裳却没有要给她解释的意思,叫左知琴站起来之后,她再度说出了让在场的人,全部耳熟能详的话来:“如涵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我们再来见一位熟人吧。”

    话音落下的时候,左知琴傻眼,刘氏却是脸色陡变。

    左知琴傻眼的原因很简单,云裳不是要追究如涵的问题吗?她才说出了秀月的名字来,怎么事情就像是解决了似的?再说了,她不是让人去抓秀月了吗?抓来之后不应该审问吗?怎么如涵的事情就结束了呢?

    左知琴真的是被云裳弄得云里雾里,但转念一想,结束了不正好吗?然后心就安定下来。

    至于刘氏脸色为何会突变?

    因为她已经猜到云裳所谓的下一位熟人会是谁了。

    其实在如涵出现的时候,她的内心就有一种隐隐的猜测了,只是她自己很快将这种猜测给否定了。

    一直到云裳刚刚说“下一位熟人”之前,她都在努力地告诉自己,如若是不可能回来的,她怎么可能回来呢?如果她真的回来了,刚刚就应该跟如玉一起出现啊。

    要知道云裳身边这三个丫鬟,其中如玉跟如若都是刘氏一手安排的,所以,只有如玉出现,没有如若出现的时候,刘氏还在心中庆幸,那个时候她甚至还在想,以防万一,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了,她得想办法去解决一下如若的问题。

    可现在,如若竟然就这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没错,云裳所谓的下一位熟人,就是如若。

    “如若给公主请安。”如若盈盈拜礼。

    云裳点点头,等如若站好了,她才看向刘氏,问道:“刘氏,现在你来解释下如若的事吧。”

    经历过如玉跟如涵的事情,有了“经验”之后,刘氏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了,她在云裳问话的时候,迅速地装出了无辜的神色来:“回禀公主,臣妇冤枉啊,臣妇也是尽心地给如若姑娘挑选的好人家。”

    这戏就有些太过了,云裳摇摇头,意味深长地问刘氏:“刘氏,本宫也没说如若嫁的就不好,你叫的是什么冤枉?”

    刘氏:“……”

    “看来你是知道如若嫁的也不好了?”

    刘氏:“……”

    “既然如此,那你就来说说看吧,你哪里受到了冤枉?”

    刘氏只能硬起头皮:“陈嬷嬷此人用心歹毒,她已经害过了如玉,臣妇认为她只怕也不会放过如若。”

    听着刘氏解释的话,颇为是有那么几分的道理在,但这么就想要打发云裳,未免过于小瞧了她。

    “你这意思,如若的亲事也是陈嬷嬷安排的?”云裳问道。

    刘氏这话,显然是打算再让陈嬷嬷背一口锅。

    这也是正常人的选择,反正都是死罪了,再死一次,也没什么损失。

    但她想得美好,也得要云裳成全才行。

    云裳会成全她吗?

    当然不会。

    刘氏点头。

    云裳勾唇,确认问道:“你确定吗?”

    刘氏正要再点头,一边的左殇景开口了:“母亲,你可想清楚再回答。”

    左殇景算是看清楚了,今夜显然云裳是有备而来,既然是有备而来,那么她连续问刘氏两次,足见其中只怕存在一些猫腻。

    虽然左殇景也认为如若的事情也是陈嬷嬷处理的概率很高——差不多同样的事情,他不认为刘氏会安排不同的人去处理——但今夜里发生的所有事情,走向全部都是按照云裳那边来的,所以哪怕是他的心中很确定刘氏说的实话,以防万一,他依旧还是开口让刘氏认真想一想。

    左殇景若是没开口的话,刘氏这个点头也就点下去了,但他开了口,刘氏就有那么一点迟疑了。

    因为她知道,如若的事情并不是陈嬷嬷办的,甚至连如玉的事情,也都不是她办的。

    可也正是同样的道理,如玉的事情,陈嬷嬷都背了锅,这如若的事情,再栽赃到她的身上,不该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这么一想之后,刘氏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云裳就笑了,然后她破天荒地再问了刘氏一遍:“刘氏我念在你年纪大了,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如若的事情,真的是陈嬷嬷处理的吗?”

    “母亲,”这一次,左殇景再度抢在了刘氏说话之前,“你再好好想想,你应该是记错了。”

    这一次,左殇景就差直接告诉刘氏,不是陈嬷嬷了。

    因为云裳这话也已经说得很明显了,她既然能问三遍这句话,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但刘氏还是坚定地点点头,“是陈嬷嬷。”

    然后,云裳就笑了。

    看到她这样的笑容,左殇景的心被不安笼罩。

    刘氏也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安,但她还是稳住了自己的情绪。

    而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云裳对青果说道,“宣朱家的人。”

    这一句话,刘氏没怎么明白意思,但下一句话,她就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刘氏,既然你说是陈嬷嬷安排的,那朱家的人,不可能不认识陈嬷嬷吧?”——云裳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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