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傍晚,竹叶青才恢复活力,嚷嚷着:“本姑娘迟早要咬死那只坏雕!”

    雷衡赶紧顺着她的话附和道:“我有办法让你变强,然后报了此仇。 不过……你得先帮我做一件事。”

    “咬谁?”竹叶青姑娘欢快的露出了两颗小毒牙,那兴奋劲看得雷衡心中又是一紧,忍不住又退后几步。

    “没种!”竹叶青鄙视的看了雷衡一眼,“都说了本姑娘不会咬你了,还这么怕西西的。”

    “那不是怕误伤嘛……怕姑娘顺便来上一口……”雷衡尴尬的解释着,“是想姑娘你去咬另外一个人……”

    “诶,人我还没咬过呢?公的母的?老的小的?”

    “算是公的,老的!”雷衡支支吾吾的继续说道,“只是……呃……他现在……呃……已经不会动了……那个睡着了……要睡很长很长一阵子了……”

    “那么多废话,就是去咬一个冬眠的老雄性动物嘛。”

    冬眠?好吧,你要这么理解也行。雷衡赶紧交待一些细节,又让大白鹅给她带路……

    ******************************

    翌日,张家一门老小、街坊邻居和雷衡、严舒又被带到了大堂之上。

    待严杰被押上堂来,雷肃一拍惊堂木,对张家二子和气地道:“张大张二,昨日本官当堂从你父身上搜出严家小姐的珍珠,张老掌柜见财起意,贪墨别人的珍珠,这事儿你二人可有异议?”

    “这……”,张大张二对视一眼,不知县尊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两兄弟互相递了个眼色,答道:“大人,家父与严杰发生争执时小的并不在身边,是否家父见利忘义,又或是严杰蓄意陷害,我兄弟二人委实不知。”

    严杰跪在堂上,怒气冲冲地道:“放屁,难道老子冤枉他不成?那老东西收了我妹子的珍珠便矢口否认拿过,蓄意骗取我家财物……”他转而又向雷肃禀道:“大人明鉴,那珍珠上刻有严舒二字,乃是家父年前赐给舍妹的生辰之物,不是他蓄意骗取,又如何会到这不相干之人身上。”

    “那必是你为洗脱杀人嫌疑,趁人不备塞进我父亲怀中。”张家兄弟也据理争辩。

    啪……雷肃一拍惊堂木,吩咐道:

    “肃静!张龙,你拿珍珠给张家兄弟,严杰,还有在场街坊一看。”

    “诺!”张龙答应一声,上前从专门存放证物的木盘中拿出珍珠,走到张家兄弟面前扬了几下,喝问道:“可是你家之物?”

    张大,张二面面相觑,不敢应声。

    “公堂问讯,不得迟疑!速速回答,这颗珍珠是否是你张家之物!”张龙面有不愉,再次厉声催促。

    张大一想,既是严杰言之凿凿,这珍珠上又刻有人家的名姓,赖在张家也没有凭据,不如大方承认,一口咬定是他为脱罪栽赃便可。

    “回老爷,不是我张家之物。定是这厮为洗脱杀人罪名栽赃陷害我父,还请大老爷明鉴!”

    张龙点点头,又将珍珠拿给严杰辨认。

    严杰翻来覆去找了好一阵,才找到妹子昨夜所说的刻字“严舒十四”。他赶紧又将珍珠呈给张龙:“大人请看,珍珠上刻有小妹闺名,以及年岁。”

    张龙接过珍珠,也像模像样的打量一番,才赞叹道:“嗯,果然有此刻字。看这印痕当有月余……”说完,又手捧着走到大堂门口,“请诸位父老也一并见证……”

    “好漂亮的珍珠啊,一看就价值不菲!”

    “对,是像有几个字。什么十四……”

    “应该是这小姑娘之物,八成……呵呵……”

    张龙等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品评一番后,收起珍珠,转身走到公堂中央,拱手禀道:“启禀县尊,相关人等业已过目,众人皆认可此珍珠并非张家之物,实为严家小姐所有。”

    “县尊大人明鉴啊,很有可能是他们故意所为,只为逃脱杀人嫌疑……”张二急急争辩道。

    雷肃啪地一拍惊堂木,喝道:“本官不曾向

    你问话,再敢胡乱插话,就掌你的嘴!”

    张二哼了一声,气鼓鼓地不说话了。

    “仵作何在?”雷肃又朗声询问,“着你仔细勘验张老头尸体,结论如何?”

    话音刚落,堂下转来一名中年胥吏。他唱了个诺,然后招呼几名徒弟将张老头尸体抬到了公堂中央。

    “大人请看,张老头全身并无外伤淤痕,故此不能判定因殴致死。”仵作一一指着尸体各处向在场之人解释道,“凡受殴打者,身体发肤应有伤痕,可这张老头全身上下无一处伤痕,显然没有受过殴打。然而……”

    “然而……诸位请看,张老头脚踝处,有两颗牙印。以我多年勘验经验,当为毒蛇所咬导致。只是属下无能,不知是哪种毒蛇所咬……”

    雷肃点点头,示意仵作到此为此。他一拍惊堂木,朝着堂外听审乡邻喝道:“可有百姓识得这是何种毒蛇所咬,有识得者可速速讲来。若言之有理,本县赏二百钱。”

    赏钱二百啊,够普通人家吃喝一月有余了。堂外百姓听得,赶紧争抢着凑上来打量伤口。

    张龙一打眼色,早有衙役上前制止:“公堂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众人只能远远望着伤口,猜测是哪种毒蛇所咬,却没有一人敢上堂答话。

    “县尊大人,草民识得。”

    半刻钟过后,终于有一老头高声叫道。他一副游方郎中打扮,慈眉善目,很是让人觉得和蔼可亲。

    “老头姓吴,是一名游方郎中,行走在这巴蜀大地,见识过不少毒虫,自然也知晓不同毒蛇所咬伤痕的差异。”吴老头自我介绍一番后,走进了公堂。他仔细翻查了张老头的伤口,又取银针插入脚踝。

    “诸位请看,银针呈现黑色,可见死者当为中毒而死。”吴老头拿着前端变黑的银针给在场众人一一观看,又解释道,“本地有蛇数种,一曰黑眉锦蛇,俗称菜花蛇,此蛇虽然凶猛却无毒,应当不是。又曰翠青蛇,或名青竹标,更是脾气非常温顺的无毒蛇。再曰乌梢蛇,也无毒……除此以外,只余一种蛇,名竹叶青,乃是一种剧毒蛇。

    竹叶青外形颇似翠青蛇,有两处可以区别。第一看头。黑色大眼睛的是翠青蛇,黄眼睛的是竹叶青蛇;圆形脑袋的是翠青蛇,三角脑袋的是竹叶青。 第二看体侧。体侧无白线的是翠青蛇,有白线的是竹叶青蛇。

    张老头,正是被这竹叶青所咬!”

    “我想起来了,晚些时候我看见一条蛇从张家玉器店爬出。那样子,就和吴郎中说的竹叶青一模一样!”

    “嗯嗯,我也看见了。打更经过时,有一绿色小蛇从张家门边溜走,八成就是那条蛇咬的!”

    ……

    一时间堂外众人争先恐后的表示自己也看见了,有的甚至言之凿凿,表示自己还亲眼看见这蛇咬张老头的场景,让始作俑者雷衡苦笑不得。

    雷肃见效果达到,又拍惊堂木。

    “既是张老头为毒蛇所咬而中毒身亡,严杰殴打张老头致死当属无稽之谈。本县决定,严杰无罪开释。至于谋夺珍珠一事,一则是否为蓄意侵夺目前证据不足;再者,张老头已故,不宜再追究……”

    “县尊大人,律例有言,诬告者反坐。还请大人严惩张家兄弟……”严杰气不过牢房一夜,不顾一旁严舒的执意劝阻,出言要求雷肃惩治张家兄弟。

    这严杰戾气好重,雷衡心中有些不舒服了。帮你洗清嫌疑就够了,没必要反手将人家弄得家破人亡吧。

    雷衡缓步挪到严杰身边,小声嘀咕道:“适可而止,过犹不及!”

    一旁严舒也继续劝道:“哥哥,全赖雷公子相助方才有惊无险,莫要再生是非!”

    “打蛇不死,后患无穷。”严杰沉声答道,“我也并非要他们性命相抵。不过,既已敌对,就不可心软!至少不可让张家再留临江!”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雷衡也赞同,他咬咬牙,冲不远处侍立的赵虎点点头。赵虎会意,冲堂外使了个眼色……

    一名三十来岁的妇人推开人群冲到张老头尸体上,开始嚎啕大哭。

    “你这是何苦啊……为了送我一颗珍珠把命都给丢了……你让我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见此情形,雷肃勃然大怒:“堂下何人,竟敢扰乱公堂!左右,与我拿下!”

    两名衙役赶紧上前,将妇人架到公堂中央,让她朝雷肃叩拜申诉。

    “妇人原姓丁,与这张老头……有些关系……”

    有些关系,这欲说还休的说词让堂外乡邻顿时议论纷纷。

    “没看出来啊,这张老头还有这么段经历。”

    “他家那口死了十多年了,家中又有点小钱,自然有些想法了。”

    ……

    张家兄弟可受不了被人如此指指点点,连忙跳起来争辩道:“你胡扯,我们弟兄从未见过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疯婆娘,竟然来污蔑我张家!”

    “他将我藏匿得紧,你们自然不识得我。”妇人委屈道,“他左腹上有颗痣,右腿根有个伤疤,是他小时候顽皮留下的……”

    丁妇人一连说了好几处张老头私密之处的身体特征,非某些关系之人绝对无从得知。

    张龙不待众人反应,径直上去脱掉张老头剩余衣物,一一对应验证。

    “启禀大人,此人所言句句属实!”

    雷肃点点头,道:“既如此,你可速速讲明诸事缘由,不可有一丝隐瞒。”

    “半年前,我逃难来到临江,与他相识。他将我安置在一僻静处,不时前来相会。我曾戏言,欲求一上品珍珠,他当时满口答应。不想,竟是贪昧他人钱财,终遭受此报应……”

    丁氏话终,满堂惊愕失色。

    “没想到张老头竟是这样的人,哎……”

    “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张家兄弟叫嚷着报官,八成也是想敲诈勒索……”

    “以后离张家远些!”

    ……

    张家上下低拉着头,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雷肃见火候已到,再拍惊堂木,厉声道:“张家欺诈在先,诬告于后,实属罪恶昭彰,本县依大汉律例……”

    “县尊大人,且慢。”严杰起身叫住雷肃,又朝堂内堂外众人施上数礼,方才继续道,“我严家祖籍临江,此次归来亦是为了祭扫先人坟墓。不愿因此多生事端,甘为张家求情,求县尊大人轻判!”

    大汉律例,诬告者反坐,意思是假设诬告罪名成立,诬告一方就要承担同等处罚。又杀人者抵命,如此说来,张家可要以命相赔了。

    起初堂外众人还多少有些为张家惋惜,认为如此严厉的反坐太过残忍,毕竟几十年的乡里相邻情谊。这会儿见严杰如此大度,不计前嫌为张家求情,两家顿时高下立判。一下子对张家又少了同情,多了鄙夷畏惧。

    雷肃满意的点点头,问道:“你是苦主,依你看该如何‘轻判’?”

    “不如将张家驱逐出县,永世不得再踏入临江!”

    “张家兄弟,你们可服气?”雷肃又转头询问张家。

    “服气!我等愿举家外迁,今生不再归返!”

    “如此,本县宣判……”

    ******************************

    数日后,张家灰溜溜的举家搬离了临江县。

    一切就像是没有发生过。除了临别,严舒小丫头悄悄塞给自己的荷包,兀自证明这一切确实发生过。

    回到别院,雷衡打开荷包,里面竟然放着一颗珍珠,正是被张老头昧下的那颗。

    雷肃以证物之名扣下后,又于分别之时令雷衡送还严舒。想不到,她借机又以这种方式给了自己。

    闻着荷包上残留的香味,雷衡苦笑一声,猛然想到一句诗词。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你已嫁人了么?这算是给我的酬谢?你我二人就此作罢?

    罢了。

    罢了。

    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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