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功夫,是母亲传授的,我自小便是单亲家庭。”杨懿悠然说道,“这门功夫,舅舅也会,而且功力境界,比我母亲更高,小时候也常常得他指点。所以我就一直以为是杨家的家传绝学。但奇怪的是,外公却是个纯粹的商人,半点不会武功。你这么一说,我原本也很怀疑,母亲与舅舅,可能就是那范南江的师弟师妹。可是,我母亲不叫杨莹莹,叫杨西琼;舅舅也不叫杨继军,叫杨宗穆。”

    这样一说,尽管林初一心中无数疑窦,却也不便刨根问底了。是与不是,真真假假,那都是别人的家事,自己只是个带话的,却不是来盘查的。

    杨懿见他神色冷落下来,心中也有点不安,歉然道:“其实我们家的状况,跟你说的法门拳杨氏兄妹实在太过相似,对你而言,这里面肯定也有很多疑点。只是我自小生长在这环境之中,没有多想过。无论如何,回头我都会把你的话,带给母亲的。”

    林初一微微一笑道:“谢谢,其实我也是带个话而已,若是好事,自然希望玉成。若然不是好事,或者说根本并无相关,其实也没什么。就算误会一场,也是种缘分。”

    杨懿见他恢复自然,也开心起来;却转移了话题道:“我听小玲说过你,说是以武入道的修士。我自小练武,母亲和舅舅都只告诉我,目的只是强身健体;况且女孩子家,若以后跟随母舅从商,总得有些防身技能,所以练拳就从不敢松懈。只是这种健身功夫,杀人法门,又怎么能入道呢?我不了解道修,但耳濡目染所知,那是清静无为的修行;跟武道实在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

    林初一道:“对于道修的途径,我也所知不多。但也清楚并非只有静修一途,以武入道,以术入道,炼丹成道,修仙得道;万法千家,师父都跟我简略说过一些。各有各的修行秘法,但殊途同归,都是逆天行事,纳天地灵气,启先天灵力,以证长生之法。你现在的境界,应该已是武道的练气境入门,这练气境能修到圆满,据说便是一眼窥见了大道门槛的人了。只不过圆满二字,世间武夫,往往是终其一生都求之不得的。没到那个境界,我也说不清楚。”

    对方既然有这一问,这样解释一番也无妨。只是他的话并没有全盘托出,自己目前已是金丹阶,而且正在历妄心劫。在金丹阶能够开始历劫,那就意味着,只要历劫出关,修为就更进一层了。后面如果能进入魔境劫,出关之时,便是圆满之日。

    饶是如此,杨懿对此入道种种,都是闻所未闻,十分好奇。至于修为之法,自然不敢多问,毕竟各家都自有师门秘传,窥探这种隐秘,是江湖大忌。

    林初一提醒道:“所谓入道,虽然是逆天,却又十分崇尚自然,这之中诸多矛盾,也遍布关劫。所以一些江湖宗派,也有借助神器法力,或者灵丹妙药之类的,拔苗助长,走歪门捷径,都不可取,轻则走火入魔,重则身受天谴,万劫不复。就算是最终有幸证道长生,出尘脱俗,最终下场,也会十分凄惨。所以大道之上,既不能妄自菲薄,也不可好高骛远,勉为其难。”

    杨懿托腮静听,悄然出神,直至林初一话音停了很久,才恍然省悟道:“谢谢你,说得这么详细。可是,明知我未必是你哪位江湖朋友的同门,为什么还跟我说那么多?”

    林初一笑道:“既然你说过不用客气,那就不客气吧。大道寂寞,有多留一份机缘的可能,那便多说几句,也无所谓的。但现在我却要告辞了。明天还得赶车。”

    因为之前已经说过了他回去江西范家帮忙的事,所以杨懿尽管意犹未尽,却不便挽留。

    从东莞到丰城,除了飞机,最快的方式就是从广州坐高铁到宜春,再转火车到丰城。早上从广州出发,中午的时候,就上了宜春转丰城的火车。现在的高铁和火车,管理都十分到位,车厢洁净,秩序井然。

    范南江感慨良多,早十年出门,火车厢中,火车站内,都是人潮汹涌,拥挤脏乱;也是江湖人物聚集,龙蛇混杂的地方。车上无事,他便跟林初一闲聊道:“说句倚老卖老的话,你们现在这一代,可能是没见过了。以前坐车出门,像我们一介武夫还好,本身警觉敏锐,有自保之力,一般的骗子蟊贼,不敢轻举妄动。但普通人出门,就必须万分小心了,很多时候,小心都小心不过来。各种意外,该遇上的还是逃不掉。”

    对此林初一深信不疑。车厢里的座位并不满,估计是客运淡季的原因,但他一直十分警觉;现在已经形成习惯,每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总要展开神识查探一番,看有无异常。

    正因如此,上车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一个很可疑的迹象。

    身后一个略显瘦弱的男子,走在上车的人群中,便似有意隐匿一样,即便是身边走过的人,都不容易注意到他的存在。似乎是无意为之,又或者是生性使然,让他在人群中显得特别普通。

    这人看起来年纪比范朝贵大不了多少,一副竹竿似的躯体,显然是后天营养不良所致;加上男子容貌朴实,衣着大众,背上一个旧的有点褪色的杂牌双肩包;在人们眼里,正是一但步入人海就被淹没的那种普罗大众。

    但是林初一心知肚明,这人之所以如此,除了身怀十分高明的隐匿之术,还有一种连自身生机气息都敛藏的滴水不漏的玄妙修为。但其气机律动,却又不似法力高强的修士,更不可能有武道修为。

    这种敛藏生息的法门,极其高明,若非林初一已经开启神识,即便是当初灵觉修行圆满的阶段,也未必查探得出。

    走入车门之前,乘警要验视每个乘客的车票,林初一特意走在那年轻人身后,极其隐秘地偷看了他车票上的名字:笔三浪。笔这个姓,还真没见过,百家姓中,好像也没有。

    那年轻人看似神情木讷,但林初一如此隐秘的举动,却好像已经引起了他的警觉。笔三浪走进通道时,趁一个避让行人的时机,侧身过来,眼光有意无意地瞟了林初一一眼。那原本散乱的目光,扫过他脸上的时候瞬间凝聚清澈,但随即恢复如初。

    正因如此,林初一在车上一直以神识严密监视这个年轻人。凑巧的是,那笔三浪的座位,正好在林初一身后。

    一路无事,但两人肯定都各怀心思,只不过范南江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丰城站历史悠久,却不大,上世纪30年代就已投入运营,是上海~昆明线上一个重要节点。当然,如今的站台站楼,都是新时代的建筑了。

    范南江和林初一两人,是下午三点左右到的丰城。出了站楼,外面并没有像样的站前广场,正对车站的是一条断头马路,只通到站楼外面。也许是这时属于客运淡季,站前马路上人影寥寥,真正的旅客更少;路边闲散停着一些搭客拉货的各式车辆,都没什么生意。整条路空空旷旷的,一人一物,都无所遁形。

    那笔三浪本来有意放慢脚步,走在后面。但林初一既然有意关注,便没有怎么敛藏神识气机;对方虽然并没有这种修为,却似乎对别人的关注特别敏锐,十分警惕。只不过笔三浪并未作出什么反应,只是一路盯着手机,大拇指在屏幕上翻飞不停。

    路边一个小巷子中,另一个身着运动装的年轻男子,像个在校的大学生,一路埋头打着手机,旁若无人地走了过来。这人明显是在撩某个女孩,对着话筒口舌如簧,妙语连珠。

    范南江看他走路的样子,刻意让了一下,却还是被那男子碰了一下肩膀。这人连忙回头,一脸歉意,摆手示意;然后继续匆匆而去,电话却并无中断。

    “小子,敢计算我。”范南江突然冷冷的说了一句,拔步追去。那运动装男子此时已在十数步开外,收起手机,把腿就跑。那速度,竟不输一身武道修为的范南江!

    林初一心知有异,追随而去。只不过他并不需要拔腿狂奔,看起来只是快步而行,却不一会便截住了那运动装男子的去路。他不急着出手,只是希望对方知难而退,向范南江交代清楚。

    江湖行走,萍水相逢,没必要事事较真,多开仇口。

    但那男子却似乎不吃这一套,身法滑溜,一偏向继续往前斜插,便出了路口,跑到外面的主街道上。

    主街道上人也不多,那男子便专门朝摆放凌乱,有廊柱和遮阳棚的旧街小巷跑去,身法奇快。林初一和范南江心下大奇,有意看他施展,便总不紧不慢地围追堵截。

    那运动小子跑了半天,步履变形,满头大汗,早已支撑不住,仗着地形熟悉,好不容易甩掉了那追来的两人;他一手支膝,一手扶着狂跳的心口,半蹲在一处窄巷老宅下,不停地喘着气。

    巷子外转弯处,另一个年轻男子一路小跑而来,看那满脸通红,气喘急促的样子,这一路走得也不轻松。来人正是被林初一在火车上紧紧盯着的笔三浪!

    笔三浪跑到那运动男子身边,一边有节奏地给对方拍着胸背,一边开口道:“游师哥,幸亏你及时赶来引开他们,要不遇上这样的高手,我是实在不懂该怎样脱身了。”

    那兀自没缓过劲来的游师哥,对他摆了摆手,半晌才说出话来:“这一次,得手没有?”

    笔三浪对这位游师哥,十分恭敬,见他问话,连忙俯下身子,凑到跟他差不多的高度道:“得手了,在地产商那边,根本没引起他们注意;小果师姐出马,都没废什么劲,就被那经理带去了办公室。话说那里的保安查得也真严,小果师姐独自出门,人家都要看过包包。好在咱们棋高一着,之前我就一直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一边扫地一边等着,她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就把东西交给了我。我也是使了好多手段,才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东西安全转移出来了。本来我还打算,事成之后,再去那保洁公司,正正当当辞工的,一点尾巴都不留。没想到,人家竟已经发现了,还派了这么两位高手追来……”

    笔三浪毕竟是少年心性,一说开便竹筒倒豆子,没完没了。游师哥已经缓过口气,没心思听他??拢?硖寤故侵?グ攵鬃牛?瓷斐隽肆硪恢皇值溃骸澳美础!?/p>

    笔三浪只好停了话头,把身上哪只旧背包解下来,帮游师哥挎在背上。

    “师哥,你说这么干了,就真能把这帮地产商给玩死?”东西给了师哥,笔三浪仍是忍不住心中好奇问道,“咱们燕子门的老屋,能要回来不?”

    游师哥直起身来,摸摸少年的头,一副挺老成持重的样子,叹口气道:“老屋是要不回来了,早拆干净了。地产商扳不扳得倒,管他呢,咱恶心死他们。”

    笔三浪本来兴致极高,师哥的话便似一盘冷水当头泼下,瞬间蔫了下来。

    其实游师哥比那健谈少年,也大不了多少,若仔细端详,便会发现那风尘之色遮盖之下,仍是略带稚嫩的一副嘴脸。

    游师哥顺手把一只黑色钱包丢给笔三浪,拍拍他的肩头,交代道:“无论如何,你这一趟,功劳不小。老习惯,我们还是分开走。到师父家碰头。点子烫手,这东西也不得动里面的一分一毫,先报告师父再说。”

    笔三浪恢复了几分神气,把那薄得能贴上后背的胸脯拍得“噗噗”作响道:“师哥放心,咱都是老江湖了,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游师哥抓停了他的手,淡淡道:“别拍扁了,老江湖。再扁就没得胸膛了。”

    “好咧,”笔三浪讪讪一笑,“那我先走了,师哥保重。”

    “滚。”游师哥一脸嫌弃,对着师弟摆了摆手。

    笔三浪原路返回,脚步很快。游师哥便一直站在原地,看着那双肩斜斜下削的萧瑟背影,穿过破旧的巷子,直至消失在远处的转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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