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郗城的脸直视在她的脸上,半晌没有移开,好一会儿才说道:“然后呢?你就慈悲心泛滥了?然后……便经常去看她?”

    “……”倾颜蹙了下眉,“你怎么会这么说?她是你的母亲啊!是不是……我这么说,都没办法让你相信,她曾经应该是有苦衷的!而且……你难道不觉得她很可怜吗?”

    “……”江郗城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复杂中亦有着一抹淡淡的凌厉,随即略有些沙哑地说道:“可怜!是的,的确可怜,可是……你大概忘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一切……不都是她自己做下的吗?”

    “可是……你怎么知道,她就不是情非得已呢?”倾颜反问:短暂地停顿后,她凝视着他,“我不相信,这一生,你就没有什么事……是迫于无奈的!”

    江郗城一愣,直直地看着她,那一瞬间,脸上闪过复杂而难平的情绪,好似乎很苦楚,但转眼即逝,很快说道:“迫于无奈?你是母亲,我很想知道,一个母亲,究竟是什么事,让她迫于我奈地抛弃自己的孩子,去跟别的男人搞在一起?你……能给我一个答案吗?”

    倾颜顿觉尴尬,但还是说道:“这……这不可能!我觉得惠姨她……”

    “够了,我不想听!我有眼睛,我会看,我也有判断的思维,我会去推理,所以……你为她辩解的那些,我一个字不想再听,我只知道,她抛弃了我,背弃了我的父亲,让他几十年如一日郁郁寡欢,最后……含恨而终!颜颜,你不会明白,这几十年来,我和父亲所经历的生活!如果你经历了,你就不会这么说!”

    “……”倾颜沉默片刻,“好吧!我不再说服你,但我始终相信,那是一个误会!如果你肯去了解的话,就会发现,我说的,是对的!”

    “你凭什么这么说?难道你亲历了?”江郗城冷笑。

    “我自然是没有亲历,不过……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倾颜相信自己的判断。

    “直觉?你是不是太自信了?”江郗城不屑地笑道。

    “是我太自信,还是你不敢直面事实?”倾颜看着他,“你敢去面对惠姨吗?你敢向她问出真相吗?你大概是没有那个勇气吧?”

    “你说什么?”江郗城皱眉,“我为什么没有勇气?我不过是不屑罢了!”

    “呵……真的是这样吗?”倾颜笑了笑,“你恨了惠姨几十年,只怕是……害怕知道,万一真相不是你和你父亲看到的那样,你会承受不住吧?几十年来恨的人,到最后,却是发现错恨了她!那种感觉……一定很懊悔,很自责,很痛楚吧!”

    “你……你说什么?哪里的懊悔,自责,痛楚?沈倾颜,你还真是自以为是,那种可能,不会发生!”江郗城冷冷回道。

    “是吗?”倾颜微微笑了下,“既然如此……那就去见见惠姨,既然你什么都不怕,你这么相信你自己,就去见她啊!”

    “呵……你这是在用激将法?”江郗城淡淡一笑,“你觉得……这样,我就会去见她吗?”

    “你不去?”倾颜蹙眉,“她心心念念了你那么多年,你竟然不去见她?无论如何,她始终是你的母亲啊,你怎么可以……如此心狠?”

    “是吗?是我心狠还是她心狠?”江郗城显得非常固执。

    “你……”倾颜自知道他的脾气,向来倔强,他决定的事,没有人可以轻易改变,即使她说得再多,不再得会改变他的想法,与其这样,不如让他自己好好考虑一下。

    “好吧!我不劝你了,去不去看惠姨,那是你的事!误会已经让你的父亲含恨九泉了,你仍然执迷不悟,那就这样下去好了,惠姨毕竟也是上了年纪的人,而且……她各种疾病缠身,你以为……她过得好吗?既然她一心想要找的儿子都不认她,那她活着也没我大意思!改天,我就会去告诉她,根本找不到她的儿子,干脆让她死了这条心。”

    听了倾颜的话,江郗城眉头一紧,“沈倾颜,你是故意的吗?你觉得……这样说,我就会在乎?你告诉她又如何?让我知道又怎样?对我说来,我的母亲早就已经不在了!随着她背离我们开始,就已经不在了!她的美好,只留存在我的幼年,以后的印象里,没有‘母亲’二字!”

    “你误会了,我真的没有什么意思,去不去……那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也不会再干涉!”倾颜看了他一眼,“我去陪言言,我想……今晚你需要自己冷静一下!”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江郗城看着那扇打开又关上的房门,他微微皱紧眉头,双手下意识地握紧,只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无处发泄。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再见到那个人。几十年了,他不是没有试图寻找过,虽然心里有各种芥蒂,但是,关于幼年记忆里,她对他的疼爱,却是那样的清晰。他记得,她是一个极美的人,虽然父亲毁了她所有的照片,但是……无法毁掉她在他的心里记忆,因而,刚刚在电视里一看到那张照片,他便立刻傻了。尽管她从来没有见过这张照片,但是,只是一眼,他就那样清晰地认出了她,立刻和记忆中的重合,他感觉到了什么叫做震惊。

    而让他更惊讶的是,登出这则广告的策划人竟然是倾颜,他怎么都想不通,倾颜怎么会认识她?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无论如何,她和她,都不该相识的!难道,这真的是一种冥冥注定。

    可是,眼前,他要怎么办?这个突然出现的母亲,他要如何面对?到底要不要像沈倾颜说的那样,去和她见面。

    多年来,他不是没有想念过她,期待过她的出现,那终归是他的母亲,不管她做了什么,可从前美好的记忆却无法抹去。他始终想知道,这些年,她在哪里?离开了他和父亲,她投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是不是真的会过得很幸福?

    如果幸福,他也就释然了,证明,她不爱父亲,而爱另一个男人,为他生子,陪他到老,那样的话,他会躲得远远的,一辈子也不会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免得打扰了她的幸福。因为,即使他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怕也是早就忘了他,因为对她来说,他是一个并不受欢迎的人,只怕是,她大概不愿意让人知道,她曾经还有他这样一个儿子吧!

    可是……倾颜却告诉他,她过得并不好!这些年,她一直很悲惨,甚至得了精神病,住在精神病院里。

    这就让他不能理解了!当年,她那么绝然地离开他们,不就是因为和那个男人相爱吗?怎么最后会落得这个下场?那个爱她的男人呢?那个她大腹便便怀着的孩子呢?难道不应该跟她生活在一起吗?为什么……她竟落魄到这种程度,听倾颜的意思,她完全没有什么亲人,否则……也不会被慈善机构救助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这一切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本以为她幸福,他知道也就安心了;可哪里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那毕竟是给了他生命的人,他要如何毫无顾及,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不行,他做不到!

    可是,要让他去面对她,他要如何说服自己?再见……他真的能有这份勇气吗?他真的怕,见到她的时候,会忍不住心软,那样……他要如何对得起已经逝去的父亲。如果不是她,父亲不会那么早逝,如果不是她,他们一家三口会过得很好,他的人生更不会那样坎坷,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母亲。如今,要让他如何去面对她?

    另一个房间里,倾颜坐在言言的床边,凝视着小家伙的睡颜,亦是心中思绪万千。她做梦都没有想到,惠姨的儿子居然就是江郗城,自己曾经的丈夫,她孩子的爸爸,如今……还天天相对的人!

    她根本不会知道,当初一时不忍的一个善举,竟然帮助的会是曾经的婆婆。只可惜的是,她们似乎没有婆媳缘份。她和江郗城婚姻结束的时候,遇到了她,而现在知道了她的身份,她和江郗城之间的关系……却依然不明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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