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嘿嘿乐道:“这几人很明显就是在假冒诏宣当今圣上口谕,即使圣上已然手不能提笔,也早已将余下皇权再度分化,分为票拟、批红、掌印三分部分,交由三省中内阁阁员分执!内阁阁员拟定对事情的处理意见,以蓝笔书写,然后还需呈上后请皇帝红笔审批;奏章经过批红以后,再由司礼监掌印太监再次审核,如经最终认可,方才会盖上公章,最后交内阁撰拟诏谕颁发。所谓口谕一说,早在三日前三分皇权拟定同时就已暂时废弃,何来另有口谕之说?一群笨蛋,毫不知情就盲动心机,灭一家老小算是轻的!”

    以丰肇为首的那几人,已经将李之所言一字不差听入耳中,尚未等丰肇做出何种反应,那位名叫张林的从二品奚官就一屁股跌坐在地,被李之嘲讽为弼马温现场并未有一人听得懂,《西游记》是在明代中后期才著作完成,与李之同样属于穿越之物。

    李怿直挑大指,“都言姐夫作为亲见者不为少数,均已深浅不可测称之谓,原本我还半信半疑,如今亲眼见识过了,从此在姐夫面前再无半点优越感。”

    前几年,他可是没少当着李之的面取笑于他,无外乎自己身强体壮,乡间野地就地玩耍,李之可是自从李怿懂事后就再也没赢过他。

    今日里李之所带给他惊鸿一瞥,使得李怿真的不敢再行出言贬低。

    李之不理他言中敬佩之意,转而向跌坐在地那人问及:“说吧,何人指使,目的何在,可免去你被株连九族!若是招供其言足够坦诚,我可以建议相关方面放过你家人!”

    这句话可比任何威胁话更管用,那人五体伏地,痛哭不已,稍倾方在李怿恶狠狠警告声里开口:“都是这位总管大人,不,都是他丰肇一人主使,我们各自身后并无旁人指派!盖因此人一向善于奉承巴结宫内几位娘娘,昨日间偶闻李先生这里又发明出来极精致细腻纸巾,便想着提前下手备下足量趸货,以便及时礼送宫内娘娘、嫔妃日常之用!于是,我等几人均由其连夜召集起来,紧急布设出相关策略。接下来他还要私下里恭请官居骠骑大将军、右神策中尉的几位好友,派驻军方势力驻守此间,以便乘当今圣上圣体濒危之际,早一些换得新君宠爱,也好日后就此飞黄腾达!”

    “你等不知假冒圣上口谕之罪大过了天?”

    “我等几人自是明白其中危险,可这人说了,圣上没几日可活,而派驻军方人手就是暂时封锁消息外泄,一等礼品送达,再请几位娘娘为他开罪便是!看似冒天下大不违之举着实恐怖,但这种精品纸巾可是珍贵到可比拟任何宝物的日常使用之物,尤其对女性尤为关键,再怂恿几位娘娘拿下此间掌控权,一切罪名也就化为虚无了!这人说富贵险中求,不冒此奇险,被他人夺去了首先奉供良机,我等几位朝中老人就再无出头之日,能勉强保留如今位置已是奇迹!我等几人愚钝,竟是被他一番言语给迷惑了,才犯下如此重罪,还请先生明鉴!”

    其余几人也是纷纷跪地叩首附和,人人指向那位丰肇丰阔海,而此人此时也自知大势已去,居然兀自跪在当场嚎啕大哭起来:“旁人不知我这个宫内内府大总管名不副实,竟连一个小小宫女也可以对我颐指气使,皆因其他总管身后都有宫内内眷扶持。小的我气不过,才心生狂想,意欲假借圣上口谕行些私事!”

    “回李先生,这人口中不实,宫内侍人及守护均知,此子一向在内府嚣张跋扈,欺压良善惯了,何来被宫女颐指气使之说?据我所知,此人就以胁迫数名宫女成为他外室宠卑,还曾扬言要凑足百人,较之太子王孙艳福也犹有不如他!这几位同仁均可为我作证!”

    余下之人于是众相应和,直气得那位丰肇忽然间嘶吼一声,口喷鲜血,靡顿在地!

    李之等人摇摇头,也知此类隐秘时不宜在如此大庭观众之下流传出来,在夏婆婆刻意提醒下,李之随之吩咐一众军方守护,将几人一一扣押,并及时快马汇报上去。

    早已被惊吓得远远离开的纸坊接待人员,此时却是心内忐忑不安,深知一切早被主家看在眼里,怕是从此不再被信任留用。

    李之当然不会因为此事而责怪众人,毕竟他们尽是些普通人家出身平民,但心内还是对独自一人处在前面的封行另眼相待。

    实际上封行也被吓得面庞失色,二品三品朝廷大员,又是口口声声身携当今圣上口谕而来,几乎在某一刻他也认定李之招揽下大祸灾,但凭借自内心深处对于老板的信任,他还是决意站在李之这一边。

    接下来一番局势演变,就彻底颠覆了他对李之本以为了解的认知,面对咄咄逼人危言恐吓,年轻主家自始至终从容面对,并极尽嘲讽一一揭破来人口中谎言,那种临危不乱淡定心态,一如传言中那般强势与自信。

    这种威势可不只是来自于事件本身所有依仗,还有对于处理紧急事态时的关机阖开,雷厉风行,以及果决旋乾转坤的赫人气势。

    而此类果断魄力的大刀阔斧、碾压一切的声势猛烈,全都基于一身胆气不知畏惧而造就,要知道堂堂大内总管可不会是毫无根基可言的官场浮萍。

    忽而,李之向封行遥遥招手,神智久滞几乎当机的后者,忙快步走上前去,满脸绽放出胜利后的喜悦。

    “浩阔兄,你很不错,敢于勇敢站出来,不怕大难临头,这份忠诚是我目前最需要的!但那老几位做的也没错,他们绝非出于明哲保身心理而试图躲避,任何人面对官府大人物,瞬间所由生畏惧感可是发自骨子里,他们没有做错什么!这样,方才一切只不过是个小插曲而已,一切均按照原有形式按部就班即可!但我要你最快速度交给我名单,是何人在如此重压之下,依旧坚持听取我一人之命行事,这样的人我会重用无疑!”

    听着李之说着,封行也在极短时间冷静下来,他笑着回答:“不用另行拉列名单,所有纸坊原有工人,无一人在没有常雨伯直接命令下擅自行事,包括最普通择料、制浆最底层工人,都停下手中活计,集中到一起,静待常雨伯被释放出来!”

    “怎么,常雨伯受到暴力欺压了?”李之脸色大变。

    “那倒没有,或许这些人还未来得及,目前仅把常雨伯单独关押,自然是因为他不肯违悖李先生的意愿行事!”

    “那就快快恭迎常雨伯,是哪一方军人在负责看护?我们这边的人吗?”

    “李先生稍安勿躁,既使如此那两名军士也没有错,毕竟来人里可是有位号称军部之人,军人以遵守上峰军令为首要职责,他们也是无奈!”

    李之随之冷静下来,“浩阔兄说得很对,走,我们一起去释放常雨伯!”

    他二人刚刚迈出几步,就见常雨伯自老远快步赶来,脸上毫无受惊吓异色显现,嘴角一抹笑意,已在近身之时展开了:“厉百长一直在暗中关照我,他手下两名步卒也是暗领其命,关键时刻会出手相助的,毕竟在一起也有一月了,相互间关系处得极好!”

    善良的常雨伯,第一时间不是向李之倾吐冤屈,而是首先张口替他人脱罪,很令李之感触颇深。

    “请原谅,常雨伯,要您老人家担惊受怕了!”李之面色有些尴尬。

    常雨伯微笑着摇手:“在接下来李先生对我的指派后,我就已经意识到这个位置的风险,事后也曾有人婉言劝告于我,但谁让我就一门心思喜爱这个行业呢!”

    他有如此顾虑也属正常,李之自身并无多深厚官府底蕴,算上临淮郡王也只是一名郡王级别而已,至多算是李姓皇族旁系里具有一定资历之人,相比长安城几乎随处可见高门大户直系皇族,实在算不得什么。

    而宣纸研制又是开创造纸先河的巨大人类功绩事件,将独家神奇工艺配方视作传世国宝之人大有人在,显然李之事先让出绝大部分股份就是自保举措,此乃人人共知之事,其中风险不言自明。

    李之点点头,“出现此事的确不稀罕,本在我预料之中,但绝没想到会有人胆敢假传圣旨前来制造乱势!好在当初我多了个心眼,为产品出厂自己给自己设下重重羁绊,才能第一时间找出其中破绽!”

    常雨伯深以为然,“此等出其不意手段,也正是旁人绝难猜测出来之事,看似令手续繁琐许多,实则也给厂子安全布下一层保护网,反正利润大头在朝廷手里,他们若刻意给我们设下重重障碍,无异于相当于给自己找麻烦!”

    “呵呵,没想到平时只知埋头钻研的常雨伯,也能深悉其中奥妙!”

    “原本我也没反应过来,就在刚刚你一番训斥我那里也能听到,那时心里才对其中缘由有更深层理解!”

    “好了,今日虽遭遇莫名仗势欺人之事,可笑的是,来者却是一群愚蠢至极之辈,这也给我提了醒,尽快完善对于我们厂子的安全防护才是首要!再者,因为此事我也算是真正体会到咱们的工人以厂为家朴实作风,虽说我是他们的生活保障,但面对朝廷高官威胁,不曾有一人意图巴结奉承,做出有违纸坊利益作为,才是我最大惊喜!我看这样,以我个人名义,今日在场之人,包括驻守军方,咱们的工人,都将领取铜钱二百文,米面各五斤!个别表现突出者,另有一两纹银奖赏,今日就兑现出来!”

    常雨伯上前一步低声道:“是不是奖励范围太大了?单是军人就有上百人之数,现场工人们也有七、八十名。”

    李之摇头笑道:“就是今日付出银子千两我也心甘情愿,何况这些折损我会从那几人身上无数倍讨回来!就这样吧,你先去吩咐此事落实,再回来我们商议一下具体生产事项!”

    深叹一声,常雨伯领命而去,他很感慨李之如此笼络人心之举,其中自然有他本心良善之处,但更多此举目的就是广宣众人,只要以厂为家忠实者,就会得到更多切身利益,这种商业手段,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够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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