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岑黛眸色微凛,李素茹抿嘴笑了笑,伸手引着岑黛往府内走:“莫在这处站着了,我带宓阳妹妹到屋里坐着说。”

    岑黛笑着颔首,挽住她的手臂与她同行:“好。”

    李府陈设古朴,庭中草木深重,并不多显贵气,却是气势庄重,颇有一番年代的沉重感。往来小厮婆子各个遵循礼数,对李素茹这位嫡女谦恭又疏离。

    这样的府邸,的的确确能够养出来李素茹这般沉稳温和的性子。岑黛如是想到。

    李素茹自己的院子也有那么几分庄重气,院落虽然并不算宽阔,却也是小巧精致。

    岑黛行过回廊往里走时,瞧见不远处庭中有人正在晾晒东西,忍不住问:“他们在做什么?”

    李素茹闻声朝那边瞥了一眼,笑道:“是在晒药。”

    她偏过头来,轻声道:“我母家本是出身杏林世家,只是到了母亲那一辈时,家中子辈竟然无一人肯承下衣钵,都说行医太苦不如为官行商。我自幼对那些药草感兴趣得很,只是天赋略有不足,成不了医。饶是如此,外祖父依旧传授了我些许本领,我觉着有趣,就一直学了下来。”

    她朝着岑黛笑笑,补充道:“十岁之前,我都是在南方老家同外祖父学习认药的。”

    岑黛眨眨眼睛,夸赞:“李姐姐的经历当真是丰富。”

    “什么经历丰富?”李素茹轻轻摇头,温声笑道:“我愚钝,学不了多少真功夫,不过只是多见了些世面,知道一些平时不常得见的事罢了。”

    话至此处,两人已经到了李素茹闺房的门前,提了裙摆往里头走。

    李素茹的闺房布置简约,房间内并没有多少其他闺秀房中能够见到的古玩奇珍,只在多宝格里堆了几本医书和草药纲目,并一些气味清新的干花药材。

    岑黛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布置,虽然觉着新奇,但是心里喜欢得很,觉得看着舒心。

    李素茹心里揣着事,直接将岑黛带到入自己的书房,取了摆在桌案上的一册书籍递予岑黛,面色凝重:“这是我母家代代相传的药典,因后辈雾刃学医,外祖父心灰意冷,在前几年故去之后,托人将这药典辗转送到我手里。”

    岑黛好奇接过那书册。

    书册很厚,但因为过于古朴脆弱,并不多重。

    其内的纸张已经泛黄褶皱,看上去古老不堪,但上头的字迹却仍是十分清晰的。不仅如此,书册的表皮的中间的装订线是崭新的,课件新近才换过,足见主人的珍惜。

    “我平素闲暇时,总会将这书册拿出来翻阅。”

    李素茹舒了口气,熟稔地将书册翻至之前用书签做了标记的页面,轻声道:“这里,我昨日在读书时,偶然发现了药典中记载多种时疫的部分。”

    “瘟疫的种类多样,祖辈们只记载了几样特殊性强的严重范例,发病原因都不相同。这回西南诸省爆发的疫病,恰巧上头有种类似的记载。”

    岑黛表情一凝,细细看了李素茹指出来的那一部分。

    的确是有些相似。

    同样出现在西南,致死率高、发病快,感染性也挺强。书中记载的案例中,那次疫病的爆发死了不少人,众医者无计可施,最后只能隔离了灾区。

    致死率高又感染性强的病症,若非是产生在人群密集处,其实是比较容易解决的——病患死得快,若是不能传染给其他人,那么只要等到这些病患全部死完了,这病自然也就没了。

    书中记载的隔离病区、任灾区内的病患自生自灭的方法,是最后实在没有办法的办法。

    那次的疫病死了不少人,整个朝代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喘过气来。待到病患死绝,民间医者们放火清除尸首和一切传染源之后,这才整装踏入西南灾区重地。

    幸而如此多的生命终究没有白白亡去,医者们发现了疫病出现的根源——源于西南沼泽湿地中的毒瘴。

    林中鸟雀等活物葬身在瘴气中,病气同瘴气混在一处形成毒瘴,经风一吹,直接袭击了山下的村落。

    幸而天道阴阳轮转,万物总归有相克之物。

    古时医者在沼泽附近寻到了依附毒瘴而生的药草,可解疫病。

    那时虽然毒瘴早已经散去,但是祖先医者们吞了那么一回血泪,再不敢小觑这疫病,遂小心翼翼地将这事记载了下来。

    只是后来王朝兴衰、时代更迭,这些民间的药典手札渐渐随着战火和民间杏林世家的断层而逐渐消失。

    想来,若非李素茹的外祖父将这药典传到了李素茹手中,只怕这份药典到如今也要流落不见。

    岑黛看得心惊,眸光却是渐渐地亮了起来,朗声:“若是这回的疫病也同这书上记载的同源,那么……”

    李素茹依旧紧皱眉头,轻轻颔首:“这书册我昨日就交予父亲母亲看了,父母同样惊喜,本意欲今日上交朝廷,只是后来思及这两回疫病万一并不同源,怕是要好心办坏事,父亲谨慎,没有贸然交出去。”

    她咬了咬下唇,试探地看向岑黛:“且……我昨日听闻太子殿下在朝上并不遂意。昨日下午更是只闻内阁功德,太子殿下反而没有被提及名字。”

    李素茹轻叹一声:“我想着,这份药典若是能够交予太子殿下、让他转交,想来能够比直接上交朝廷更好。说不定……能够帮到殿下些许。”

    岑黛眼角抽了抽。

    心里高呼真爱啊!这样紧张的时候,李素茹竟然还能这么快地想到杨承君,想要为他分忧,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李素茹继续道:“只是我与殿下并没有联络的法子,且我如今正在闺阁中待嫁,没法儿给一位陌生男子……嗯,传消息……”

    岑黛眉眼弯弯:“李姐姐放心,我与表哥有联络的法子。我可以借故邀表哥出宫,届时姐姐同表兄好好说说。”

    “我?”李素茹微愕:“宓阳妹妹……让我如同殿下说?”

    这样大的功劳和讨好太子的机会,她以为岑黛不会舍得交予别人的。

    岑黛蹙眉:“姐姐说的什么话?本就是姐姐的药典,我什么都不懂,没法同表兄解释什么,当然要引荐给姐姐啦。”

    对上岑黛温和纯澈的目光,李素茹眼中惊诧这才散去。是她一时想岔了,岑黛根本就不是那样自私的人。

    “劳烦妹妹了。”李素茹愧疚于方才的想法,脸颊微红。

    岑黛只当不知道,笑道:“捎口信儿的事,说什么谢?”

    李素茹抿唇笑了笑,心里更加欢喜她一份,突然笑意微敛,迟疑道:“若是万一这药典记载的疫病同如今的并不一致……万一好心办了坏事,会不会更害了殿下?”

    岑黛眉宇微蹙,而后又舒展开:“现在实在没有法子了,能有一线曙光已经是难得,便是没有用也不会更糟糕了。”

    “况且……”她朝着李素茹眨眨眼睛:“表兄仁慈,只要有一点的希望就不会放弃,他只会感谢李姐姐。姐姐要相信表兄的为人呀。”

    思及那个龙章凤姿的温和太子,李素茹耳尖微红:“嗯……我始终相信他。”

    岑黛抿着嘴笑。

    时不待人,岑黛同李素茹做好了准备,当即就命人传信宫中寻杨承君,让他立刻来长公主府一趟,又领着李素茹归家。

    杨承君同豫安本就有亲缘,是以出入长公主府并无太多不妥,长公主府也安全得很,是以岑黛才挑了这么一个地方。

    这几日杨承君义愤难平,不愿掺和进内阁的动作里,只将自己关在东宫,联系多方医者,想要找寻解决的法子。

    没曾想医者们的消息没穿来,自己表妹的花笺倒是传来了。

    杨承君正忙得焦头烂额,但幸而脑中清明,看出了岑黛字里行间的严肃,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打算去长公主府一趟。

    因岑黛与李素茹心下也不大肯定药典一定有用,便没有告知豫安知晓。

    午后先是瞧见岑黛带了李家嫡女进了家门,只以为是闺阁姐妹之间要交流感情。

    谁晓得没过一会儿杨承君也过来了,只随意地同自己这个做姑母的应付说了几句话,而后撩了袍子直奔栖梧园。

    低头喝茶的豫安:?

    思及栖梧园里现在坐了两个姑娘和一个成年男子,豫安吓得差点摔了手里的官窑青花茶盏,连忙让张妈妈待人候在园子外头,生怕出了事。

    她的宝贝闺女这是要要干什么唷!

    “表兄!”

    坐在院子里的岑黛见着来人,忙站起身迎了上去,毫不意外地在杨承君身后瞧见了豫安的一堆耳目,使了眼色命冬葵一一打发了。

    张妈妈心里急得慌,在太子面前又不敢造次,被拦下来的时候扬声高呼:“郡主您清醒点儿!莫要做了错事啊!”

    岑黛茫然脸:她的娘亲可能想歪了什么。

    身后的李素茹袅袅婷婷地行至杨承君跟前,虽是礼仪俱全神情庄重,但耳尖依旧难掩绯红:“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杨承君一见李素茹,耳尖也有点发烫,掩唇微咳一声,温声道:“李小姐免礼。”

    夹在中间的岑黛左看看这个“情哥哥”,右看看那个“情妹妹”,突然意会过来:难怪豫安会想歪了。

    她可能把自己的闺女当成了媒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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