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进了十月,北地天气忽然转寒,已经连下了三四天大雪。宁江州本是辽国大城,这几日行人也是日渐稀少。

    这日宁江州街上闹事正中,忽然有泼皮叫嚷起来,但见一个皮货商吃人踢翻在地,担子里面皮毛散了一地。

    这人都爱热闹,有那好事的凑上去要看个究竟。只见中间立着一个年月三十许粗长大汉,身高一丈有余,腰阔十围。

    气恼非常,双目瞪得圆了,捏紧双拳,面皮通红。只是眼窝深陷,一看便是有病在身。他身旁一匹瘦马,却端的好精神。

    面前却是两个泼皮,也是汉人,正在叫嚷。

    “兀那汉子,这街地儿却是俺家兄弟两个看管的,你走街串巷,也不与个孝敬!”

    说完那泼皮见这汉子的马匹不错,眼睛一转,”今日便拿了你这匹马充数就是!”说罢,那泼皮便要去牵马,巧取豪夺,不外如是。

    这些北地的汉人,都是五代十国时在辽国讨生活的。如今百年过去,只当自己是辽人,处处欺压外来的汉人。

    那大汉忙忍住怒气,上前一步告求道:“此乃小人奔走效劳的脚力,如今穿州过府皆靠了它,如何卖的?但请抬手放过!”

    一听这话,泼皮满脸不豫,“好杀才,竟然想要钱么!”

    “呸,你这杀千刀的病涝胚子,若是再阻挡,当不得两拳打死了你,算是你倒运!”其中一泼皮怒道,“如今只叫你用马抵了,那地上毛皮都归你贩卖!”

    自己本想在北地讨个生活,不想刚来几日就遇到了地痞。这些皮毛本就是自己的,这泼皮说还了自己,好像天大恩情一般。

    那泼皮等得不耐烦了,忽地牵起马缰,便要行走。却听得那大汉怒喝一声,道:“却不要逼我!”

    “如今便是要逼你,你待如何?”其中一泼皮嘿嘿笑道,“看你这病涝模样,风也吹得倒,还要拦我不曾?”

    说罢对着身旁那牵马的泼皮道:“只管牵了去,俺拦着他就是!”

    另一个泼皮便大笑道:“哥哥你拦着,这病涝汉子,也莫用重拳打他,怕是要出了人命的,须不划算。”说罢牵了马,便要离去。

    那大汉见此,双拳赚得紧紧的,心道:大不了回转青州罢了!

    一见那泼皮牵马就走,大汉急了,慌忙要去拦他。怎地吃身旁这一泼皮拦着,抱住了他的腰身,不得动弹,不由情急起来,只管叫道:“还不松手,莫怪俺动手了!”

    “你倒是动手就是!”那泼皮嘿然笑着,只管箍住大汉的腰身。这样的莽汉他见得多了,只要把马匹弄到手还不老实。

    大汉眼见得那牵马的泼皮正要骑上马去,若是如此,哪里还赶得上?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从那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来,揪出那抱着自身腰身的泼皮,朝那心窝只一刀。但见得血便箭一般飚了出来,顿时染红了大汉前襟。那大汉也顾不得,抬腿便朝那骑上马的泼皮赶去。

    “杀人啦!”围观众人见那大汉手起刀落,生生将那泼皮一刀宰了,顿时大惊失色,一哄而散了,早有人望那衙门去报了官府。

    那骑马的泼皮见大汉行凶杀人,如何不惊慌失措,只管催着马匹快跑,岂知那马立在那里,纹丝不动,却是吃那大汉揪住了马尾,哪里动弹的了?

    “你……你……待要如何?”那泼皮回头见那大汉已然就在身后,不由慌了神,跌落马下,连滚带爬。

    “你这厮,若不是你这等逼迫,俺如何落得杀人地步?须吃俺一刀,方才解心头之恨!”那大汉说罢,只上前腾的一脚,踢在那泼皮的心窝。

    这一脚力甚大,只将那泼皮踢得在半空中大了几个转,“嘭”得一声落在地上。那大汉看也不看他,只管牵了马,翻身而上,望着那城门处飞奔而去。这北地待不得了,只能回转青州。

    那泼皮吃这一脚踢中,哇的吐出一口血来,想要挣扎起来,方抬起半截身子,那血便一口一口的吐将出来,慌忙用手接住,又不住的捂住嘴,想要堵住。

    却哪里堵得住?直至最后一口血飙起老高,只在空中洒了一篷血雨,喉间丝丝有声,半截昂起的身子,直挺挺的往后便倒,扑腾的几下,便不再动弹了。

    此时,衙门里来了人,问了四周街坊邻里,只道是外乡人做的,望城外而去了。慌慌张张的忙乱了半晌,方才要想起关闭城门,哪里知晓这大汉骑了马早已经离了城里,望小路一径儿奔了出去。

    大汉骑了马,慌不择路,在小路上奔跑了一阵,怎奈那马瘦弱,奔腾一阵后,便慢慢停了下来。那汉子亦累得不轻,喘息不止,病涝症眼见得就要发作起来。

    忽的,那大汉停住了,只见得前面立着一人一马,那人手中挽着朴刀,正冷眼看他,不由心下暗叫:“天亡俺也!”

    大汉强自镇定,便也立住不动,只对那人道:“无那汉子,你如何要挡住俺的出路?”

    那人不动声色,只是淡然道:“我家哥哥要见你!”

    大汉转头看时,那雪地里不是正骑马端坐一人!

    再凝眼看他,真个英秀丰美,溢彩流光,就生出十成十的好感来,都忍不住心底赞叹几声“好人物,好风采。”

    何以见得,但见:玉面温润,煦笑和春风。丹凤双瞳凛炯,眉秀彩、卧睡苍龙。悬胆下,口正贝亮,轮廓自分明。凌云直松,摩天青峰。奔走虓虎形,烟卷雾腾。养济万人心怀,四海志,藏纳襟胸。八尺身,钟灵毓秀,丰神好英雄。

    此人非等闲,有如渊似岳的巍峨气质。立定似雄狮,行动如飞龙。肃静那里,正气迸发,自然一股豪意;微笑时又温润如玉,彬彬君子模样。提起这人,那是大大有名,四海皆知——济州王伦是也!

    却说那日在会宁与曾头市冲突,最后到跑了曾涂等人。王伦本有意收纳段景住,不料段景住志不在此,独自去了。后来等到杨林伤好,兀珠也替王伦选好了战马,王伦等人便启程回转。

    这日到了宁安州歇息,正好看到那大汉行凶。王伦心下好奇,便打发鲁智深、杨林先行,自己和山士奇一看究竟。

    王伦有心试探那大汉一二,冷笑道:“你这汉子,当街行凶杀人,却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何不将你姓名道来,俺也要拿了你的人头请赏。”

    一听王伦这话,大汉悲愤不已,恨声道:“你这厮却是何那泼皮一路么?”停顿了下又道,“俺杀得不过是辽地汉人罢了,干卿何事?”

    王伦故作高深,只是不答,山士奇也定定看着大汉。

    “大丈夫行的端做得正,不怕告诉你真名!”那大汉冲着王伦眼睛一瞪,说道,“俺险道神郁保四是也!”

    原来是他!难怪如此身量。王伦不由点头而笑,心中暗道:此乃天赐此人与我,如今他杀了人,又没个投处,故此俺也好收拢他。

    正在王伦深思死后,郁保四却是等不及了,只当王伦要抓他。抽了朴刀在手,大叫道:“你们与泼皮一丘之貉,想要我束手就擒却是不能!”说着就要拼个鱼死网破。

    山士奇见郁保四要动手,急忙拦下他。“你把我哥哥当做什么人!”

    王伦看着郁保四微微一笑,抱拳道:“好汉莫要见怪,在下王伦有礼!”

    看着王伦和山士奇模样,郁保四意识到刚刚是两人与自己玩笑。再一听王伦大名,不由倒吸一口气。“阿耶!可是九现神龙王伦英雄么!”

    王伦淡然一笑,冲着郁保四点点头。

    郁保四撇了朴刀,抱拳道:“失礼失礼!”

    看着昂然而立的郁保四,王伦又道:“怎奈英雄也有末路时,不知好汉要往哪里去?”

    听闻王伦这般说话,郁保四不由神色黯然道:“如今俺杀了人,却也没有个出处。幸好外出时有同乡几次相请,要去一处富户家做护院,想来也只好如此了!”

    王伦本是随口一问,好为招揽郁保四埋下伏笔,不想这郁保四真有去处。见此,王伦只好开门见山,“实不相瞒,在下如今在梁山扎营安寨,正缺少好汉这般人物,不知好汉怎可屈尊!”

    要说梁山好汉不在少数,王伦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抬高郁保四罢了。再则郁保四贩马相马的本事也只在段景住之下,与杨林、邓飞仿佛,王伦也是诚心招揽。

    “多谢兄台好意,只是小弟贯在闹事,不喜山林,怕是不能如兄台所愿了!”郁保四一抱拳,婉拒了王伦的招揽。

    正说话间,远处忽有呼喝声传来。郁保四只当是官府差人捉拿,飞身上马,摇摇冲着王伦一礼。

    “官兵追捕甚急,后会有期!”说罢,打马就走。

    王伦看着郁保四远去的身影,轻叹一口气。不想失了段景住,这郁保四也为招纳成功。

    不多时,远处人马追来,却不是官差而是杨林几人。

    “哥哥!咱们的马匹失陷在前边庄子了!”杨林赶来,却是告知王伦一桩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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