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漆黑浓重,原本就空旷的山谷在这没有丝毫月光和点滴星辰的黑夜里,显得格外荒凉。

    一阵凉风吹过,残破不堪的衣角随风而动,隐约勾勒出一个纤细而微微颤抖着的身形,须臾之后,风渐止,只余下那纤细的身形在一片幽暗静谧中轻轻颤抖着。

    她感觉到了自己的颤抖,却分辨不出这颤抖是源自心底的害怕还是身体的寒冷,只知道自己仿佛已经孤身一人在这荒凉寂静的山谷中伫立了许久,似乎是迷失了方向,又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恍惚间,一声清晰而凄厉的惨叫声从远处传来,在这空旷幽静的山谷中听来似乎格外诡异,刹那间,一种强烈的恐惧感自心底涌出,她慌不择路地撒腿就跑。

    突然,一道犀利的闪电划过幽暗的天空,伴随着闪电照亮的瞬间,她视线所及,隐约看到了远处一座小山坡上似有人影晃动。紧接着,响彻山谷的雷鸣声振聋发聩,随之而起的回音仿如鬼哭狼嚎般久久不散。

    恐惧感自心底迅速蔓延,她能清楚感觉到自己手脚的颤抖在加剧,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快逃离这里,可不知何故,腿脚却似乎不听使唤般地径直朝着人影晃动的小山坡迅速跑去。

    片刻间,雨,倾盆如注。

    随着距离的缩小,远处晃动的人影在一道道接踵而至的闪电下越来越清晰,起先好像有两个身影在交错晃动着,似在推搡又似在拉扯,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仿佛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和喘息声,没多久后却似乎只剩下了一个静止不动的身影,耳畔似乎也只剩清晰的雨声和时不时呼啸而过的风声。

    本已遍布全身的恐惧感瞬间便被一种不详感淹没,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心底忽然萌生出了一种感觉,仿佛这就是她一直都在努力寻找着的......只要能赶紧爬到小山坡上、只要能亲眼看清楚那一个......亦或是两个人影是何人,她就能找到一切的答案。

    雨,越下越大,原本泥泞的山坡越发湿滑,当她终于在一路跌跌撞撞中爬上小山坡时,目力所及却只有空旷一片,就连先前仅剩的那一个人影也已经不知所踪。

    惊讶失望之余,恐惧和不安的感觉再度汹涌而来,她茫然而紧张地呆立于倾盆大雨之中,一阵阵狂风过处,卷起她破败的衣角,早已湿透的衣袖之下,她双拳紧握,十指已深深扣入掌心。

    她努力稳定心神,睁大了双眼在浓浓雨雾之中尽力搜寻着,希望能找到一些什么,片刻之后,鼻息之间竟隐隐嗅到一种混合着淡淡泥土味的血腥味,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再度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可双脚却不自觉地朝着山坡另一端的巨石挪动着,每朝前一步,鼻端所闻到的血腥味便愈发浓烈,她也越来越能感觉到在那深深的恐惧和不安之中似乎还夹杂着某种奇怪的感觉,越靠近那块巨石,她似乎就越纠结,在一种既害怕又期冀的恍惚感中艰难而缓慢地前行着。

    片刻之后,她终于还是在恍惚和纠结中走到了那块巨石之前,停下脚步的一刹那,她突然心跳加剧,分不清是害怕还是兴奋,她试图用深呼吸来平复心绪,然而,甫一吸气,一阵浓烈的血腥味便让她顿感胃中翻江倒海,忍不住扶着巨石蹲下来一阵阵作呕,良久,等到连胆汁都快吐完了之后,她才咬着牙再度扶着巨石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边虚弱地喘着粗气,一边凝目看着面前的巨石,仿佛想要用眼神穿透那巨大的石头看到它背后的景象一般。

    须臾之后,她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用力握紧双拳的同时,使劲咬着下唇,艰难地向前跨出了一步。

    还有一步,只须再跨一步她便能绕过那块巨石,毫无遮挡地看到石后的一切,可那一步却似乎跨得异常艰难。

    就在她刚刚抬起后脚的那一刻,一道闪电横空而出,耀眼的光亮让她瞬间看清了身周的一切,赫然发现自己竟正立于一片血色之中时,她忍不住一声惊呼。

    “啊……”她大叫着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睛的同时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门外刚走到廊下的白竹听到房内的呼喊声,心下一惊,立刻冲向房门,担心之余也顾不得礼数,一边惊呼“小姐!”,一边匆忙推门而入。待看到床上完好无恙、只是怔怔坐着的女子时,惊讶之余,一颗悬着的心倒也落了地。

    “小姐,您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呀?”放下心来的白竹快步走向桌边,麻利地取了杯子倒了杯水,“这回又梦见了什么呀?又是被人追杀吗,还是又在荒野山谷中迷了路?”说话间已来到床边,双手将茶水递给仍旧愣坐在床上的女子,看清了她额头的汗珠和惊魂未定的神色时,白竹不禁暗自叹息:这都快两年了,还是时不时做噩梦,而且梦到的场景来来回回就这两种,每次不是惊醒就是哭醒,真不知道两年前的那个晚上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念及此,心下竟隐隐对眼前的女子生出些许同情,遂轻轻坐到床沿边,将茶杯又往前递了递,轻唤道:“小姐,没事了,只是噩梦而已,先喝杯茶压压惊吧。”

    仿佛是刚刚才听到有人说话般,女子此时才缓缓转头,怔怔地望向白竹,眼神中除了残留的恐惧,便只余一片深不见底的空洞和茫然,“小姐?”一如眼神般空洞和茫然的话语,似在询问白竹,又似在自言自语。

    白竹被问得有点发蒙,“小姐,您怎么了?”一瞬间的愕然之后,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脸色霎时惨白,“小……小姐,您别吓奴婢啊,您不会……又失忆了吧!”边说边搁下茶杯,双手抓住女子的胳膊,“小姐,您认不认得奴婢啊?知不知道自己是谁?记不记得这两年的事儿啊?”越想越觉得慌的白竹不自觉地手上加大了力道。

    许是感觉到了双臂的疼痛感,女子不自觉地轻蹙了蛾眉,眼神也渐渐恢复了清明,但仍旧未开口言语。

    白竹彻底慌了,“小姐,奴婢是白竹啊,白竹,您记得吗?在这儿陪了您两年的白竹啊!”抓着女子胳膊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摇晃起来,“还有您自己是谁您还记得吗?您知不知道自己叫凌羽馨,记不记得自己是吏部尚书府的大小姐?还有表少爷……一直来看您的表少爷……”

    “哎呀,记得记得,你是白竹,我叫凌羽馨,还有一直来看我的表哥萧煜睿嘛!”凌羽馨在白竹的摇晃下彻底清醒过来,“你再这样晃下去,我可就真的要被你晃失忆了!”

    白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马放手的同时长嘘一口气,“小姐,被您吓死了!奴婢还以为……”话到嘴边白竹才意识到失言,立刻硬生生吞下了后半句。

    “以为什么?以为我一觉醒来又失忆啦?”凌羽馨一边揉着被白竹捏疼的胳膊,一边故作轻松道:“失忆有那么容易吗?再说了,你又不是第一次见我做噩梦,要是这样也能失忆,我都不知道失忆多少回了。”言及此,脑海中便又再度浮现起了梦中那些似真似幻的模糊场景,心中感慨万千:快两年了,老是梦到这些,可醒来却又记不真切,只能记得一些零星的片段,到底只是梦境还是曾经的现实呢?

    白竹听出凌羽馨故做轻松的语气中透着淡淡的无奈和忧伤,安慰道:“小姐,还有七日就满两年禁足之期了,到时您就可以离开这里回到自己家了,大夫说过,熟悉的环境、人和事也许能帮助您恢复记忆的,等您回到自己的家里,兴许很快就能想起一切了。”

    凌羽馨知道白竹是在安慰她,她虽也抱着希望,但每每想到这两年来除了常出现在噩梦中的场景外,她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甚至表哥常跟她提起的家和父亲,她也完全没有任何印象时,便不由得蹙起了双眉,两年来一直索绕在心头困扰着自己的诸多问题又再度让她陷入了沉思:两年前的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到底是怎么失忆的?假如梦中的场景就是我曾经经历过的,那究竟是谁在追杀我?为何要追杀我?那个荒野山谷在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去那里?我在那里看到了什么?还有……我又为何会被禁足在此?

    白竹见凌羽馨双眉紧锁,一脸愁容,料想她是又在想自己为何会失忆或是担心自己不能恢复记忆之事,忙岔开话题,转而道:“小姐,现在还早,天还没亮呢,要不您再睡会儿吧,睡足了觉,一会儿才有精神跟表少爷一较高下。”

    “今天表哥会来吗?”一听说萧煜睿要来,凌羽馨立刻被拉回了思绪,脸上也随即露出了难掩的兴奋和期待,“又过了十日啦?这么快?”

    见凌羽馨终于转忧为喜,白竹心下稍安,笑道:“小姐您整日不是埋首于兵书典籍,忙着排兵布阵、运筹帷幄,就是沉浸于诗词歌赋,苦练琴棋书画,哪管人世间的日夜交替、斗转星移呀,自是不觉时光飞逝啦!”

    “好你个白竹,文采和胆子都见长啊,居然取笑我!”凌羽馨笑嗔。

    “冤枉啊,小姐,奴婢哪有取笑您呀,奴婢说的可句句都是实话呢,难道您不是天天忙着研究阵法、忙着练习表少爷教会您的琴棋书画吗?”

    “哎呀糟了,”凌羽馨被白竹这么一说猛然想起一事,“光顾着研究阵法,表哥上回留的功课还没做完呢,我得赶紧。”说话间已是掀了锦被下床而起。

    “啊......等等啊小姐,您先把衣服穿上啊,小心着凉。”白竹赶紧拿了衣服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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