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刘春江身后的警察把他送回小屋子里之后,坐在桌子前面的男警官看了看那个女警官,笑着问道:

    “你对这个人刚才说的这些话,怎么看?”

    女警官两眼转了转,她把两个胳膊抱在胸前,身子往后靠了靠,迟疑了片刻,若有所思地说道:

    “听刘春江刚才的这番解释,从逻辑上看,似乎也能说得过去,有一定的道理。

    至于那几个民兵说的这些话,当时在现场上,他们只是看到了刘春江和那个姑娘滚在了一起。姑娘想站起来,刘春江不让,只是把她压在地上。这并不能证明他有作案的动机。退一步讲,就算我们所推测的那样,有一点也是违背常理的。为什么?从时间上来说,又是打雷,又是下雨,一般人不会选择那个时候做这种事情。另外,咱们所取得的这些物证,还有当事人的陈述,也都不能说明刘春江一定就有作案的动机。最起码,就不能否定刘春江刚才说过的那些话,具有一定的可能性。所以从目前我们所取得的证据来看,这些都不具有排他性,也无法解释刘春江的供词。最后,从我个人的直觉来看,刘春江这个人,看起来,倒不像是个坏人。”说到这里,女警官自己也笑了,她知道,法律是不承认女人的直觉的。

    “这样吧,我们再找那个姑娘详细问一问整个过程的每一个有用的细节。有好些看起来没有用的细微末节,往往很能说明问题。”女警官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把摆在桌子上的那些证据,也就是装在朔料袋子里面的衣物,拿了起来。两人一起走了出来。

    不一会儿,他们又来到了派出所里面的一间小接待室里。

    姑娘身上的泥水已经洗干净了。此时,她穿着女警官借给她的一身便服,看到两个警官又走进来,疑惑地看着。神情中还带着一丝羞涩和愤怒。

    女警官和男警官坐到了姑娘的对面,还没等他俩开口,姑娘便咬着牙问道:

    “怎么样?那个家伙招了吗?”

    女警官摇了摇头,她用手拍了拍姑娘的肩膀,柔声安慰道:

    “姑娘,你先别着急,有些情况还需要再和你详细了解一下。”

    姑娘眨了眨眼,认真地等着警官的问话。

    “你仔细回忆一下,当时那个男的除了撕开你的衣服,还做了什么没有?”

    姑娘眼睛翻了翻,说道:“没有。当时用胳膊只是压着我,不让我起来。”

    女警官又问道:

    “之前的情况呢?你们不是一开始还在一起说了些其他的话呢,怎么忽然之间,他就对你起了邪念,动起手脚了呢?希望你不要忽视每一个细小的细节。这些对我们都很重要。”女警官的两个眼睛紧紧地盯着姑娘。

    姑娘咬着嘴唇,眼睛转着,努力地回忆着,忽然,她说道,“对了,他一开始还给我举着伞,我往画夹子里面放画,他举着举着,不知道为什么,就一把把伞扔掉,接着,又把脚下的一个水桶踢飞了。”

    两个警官又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刘春江和那个姑娘在现场上的那把雨伞、水桶和搪瓷水杯,都已经在现场找到了。

    “为什么要踢掉水桶呢?是这个东西碍事吗?”

    姑娘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不像,那一桶水,还是他主动要给我打的呢。至于为什么,这个我也不知道。”

    “那么,你能确定,他是先把你的那个雨伞扔掉,然后又专门把水桶踢飞了吗?”女警官很细心,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当然能了。”姑娘有些不解,不知道警官问起这些的意思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再好好想一想,之后他还扔了一些什么?”

    姑娘皱着眉头,使劲想着,过了一会儿,她又说道:

    “对了,他还把自己的裤带解开,连同钥匙,也都扔了出去。”

    那个男警官随即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把那个雨伞和那个水桶,裤带和一串钥匙等一些证据,拿了进来。

    果然,那把雨伞上面的骨架,还有伞把,都是用铁做的。至于那个水桶,裤带和钥匙,那就更是不用说了,都是铁的。

    两个警官想了想,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女警官就把刚才刘春江对自己的那些辩解说给了那个姑娘听。

    那个姑娘听着听着,两个眼睛睁圆了,她用力咬着嘴唇,简直不能接受这个说法,这个家伙居然还说自己是为了救她,才这么做的。

    过了一会儿,姑娘的火气似乎渐渐地消了一些。她脑子里闪现着当时的情景。

    仔细往深了想一想,也确实推翻不了那个人的这种说法。

    姑娘默默地盯着旁边的那个雨伞,水桶,还有放在沙发上面的那些自己的衣物,确实,上面的拉锁,还有乳罩上面的钢圈,铁钩,都是金属的。

    姑娘不作声了,她又想起了当时刘春江把他自己的裤带和钥匙也扔了出去的情景,有些相信了。一般人不管扔什么,都不会把自己的钥匙扔了出去。单从这一点来讲,那个男的说的有些道理。

    于是,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

    “也许他就是这样想的吧,他要是那样的话,就是我误解他了。照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他呢。”

    几个人相互看了一下,不由得都笑了。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刘春江和那个姑娘,从派出所里走了出来。两个人拖着长长的月影,在静夜里走着。

    雨后的天空显得格外晴朗。空气中也透出清新,还夹杂着一丝泥土的芳香。

    姑娘穿着女警官的一身便服,慢慢地走着;而刘春江呢,他又把自己满身是泥水的衣服穿了起来,也跟着姑娘低着头走着。

    “你准备到哪里住呀?”姑娘柔声问道。此时,这个小伙子在她面前,显得有些腼腆。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介绍信已经被雨水湿透,不能再用了,住旅馆没有这个东西不行。”刘春江懊恼地说着,他现在身上别说介绍信和带着的钱,都不能用了。最要紧的,是装在衣服口袋上的组织关系和报到证,都已经成了一团浆糊,什么也看不出来了。这样一来,星期一到水泥厂报到的事情,看来也要耽误了。

    “所以我才来问你怎么办?你总要先吃些东西吧。”姑娘停住了脚步,看着他问道。

    刘春江低着头,想了想说道:

    “没关系,这是夏天,大不了我找个地方,随便一躺,就是一夜。”

    姑娘噗嗤一声笑了。“你不怕民兵再来抓你?说你是盲流。你现在身上什么证明也没有,更是什么也说不清楚。再说,你的那些报到证和组织关系,还要重新再回到学校去开,你身上连钱也没有,怎么回去?难道要走着回去吗?”

    “那该怎么办?”

    “这样吧,你就先到我们家里,我给你弄点儿饭吃,然后再住上一晚上,我给你洗洗衣服,带上一些钱,等明天你再走。”姑娘真诚地说道。

    “你们家里?不,不,这......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别怕,没有事的。”

    刘春江想了想,他肚子里面早就饿了,再说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好跟着那个姑娘,向她家里走去。

    等到了姑娘家里,刘春江发现她家里没有人。更让他惊讶的是,姑娘的家里很宽大,有好几间房子。看样子,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家庭。

    “坐吧。”姑娘客气地说道。

    刘春江看着身上的泥水,又看看客厅里的沙发,摇了摇头。

    姑娘笑了起来。“你等着。”说完,她回到了屋里,找出了一件睡袍,递给了他,说道:

    “来,穿上它,你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洗一洗。”

    “这......我到哪里去换衣服呢?”刘春江被姑娘火辣辣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哎哟,你这时候倒是拿捏起来,成了谦谦君子了。”姑娘格格地笑了,“你到卫生间里面先洗个澡,然后再换上。”

    刘春江到了卫生间里面,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躺进了一个澡盆里,里面有热水。

    洗完了之后,刘春江穿着那件睡袍,走了出来。

    饭已经做好了,是面片。

    刘春江饿了,他大口地吃了起来。

    “看的出来,你父亲一定是个大官吧?”刘春江一边吃一边问道。

    “也不是什么大官,我父母都是驻东欧一个国家大使馆的外交人员。”

    “怪不得你有那些玩意,一定是从国外买的吧。”刘春江一下子想起了她戴在身上的那个东西。

    姑娘脸红了,她知道刘春江指的是乳罩,她没有说话。说实话,那个东西,是她母亲从国外给她买回来的。国内根本就没有人见过这些东西,更不用说用了。

    经过交谈,刘春江这才知道,这个姑娘名字叫薛柯梅,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现在是辽源水泥厂子弟学校的美术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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