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绯就是梅侧妃亲妹妹的闺女。

    父亲是庶子,还只是个知府——这样的家世心高气傲的梅侧妃当然是看不上的。

    当时,梅侧妃与女儿顾溪一起禁足,王爷可没说断了她们与亲朋下属的往来。所以梅侧妃消息依旧灵通,只是不能再出府与娘家、手帕交们走动。

    要说在南安城,肯奉承她的,最多就是五品官的夫人了。其余有根基有家世的正室夫人们……都不大看得起她:王爷的侧妃品轶再高那也是妾!

    受到过多次冷遇的梅侧妃下定决心要为儿子女儿,更是为自己挑选强势的亲家。如今顾涵亲事定下大半,她也可以着手替儿子议亲了。

    其实梅侧妃暗地里已经取中了对两江总督赵安舜的小闺女,虽然她也知道这门亲事恐怕很是艰难,但怎么着也得努力一把再说其他——开始的标准总要定得高一点,才能有比较充裕的退路嘛。

    萧念身死,梅侧妃却得了利:如今手里添了得用的人手,正想好好表现,等王爷消了气就和他提一提呢。

    谁料儿子上来一句话就把险些她震晕了。

    大丫头们赶忙上前一通顺气,梅侧妃才微微颤抖着问道:“为什么?难道……有谁逼你……了吗?”

    顾沛摇了摇头,“没有的事。娘亲,儿子和宁绯表妹很是投缘。”

    自从自己被王爷禁足,宁绯便挺有眼色地告辞离府,你们又是怎么搅到一块儿去的!梅侧妃不解道:“难道她……”宁丫头眼色极好,她若是有心引诱儿子……越想越怒,手指也跟着轻抖起来。

    梅侧妃这想法可不是“换位思考”,而该叫“推己及人”,作为一个心思比较阴暗的女人,她这么一揣度,怎么可能把人往好处想。

    实际上,顾沛和宁绯,甚至还有顾池,他们三个合得来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都有自知自明,对于自己所处的地位,以及优点劣势都看得比较分明。

    顾沛一看母亲的样子,就知道她又误会了,顿感无力,从身边大丫头手边接过温热的茶盏递给母亲,“娘亲先润润喉。”

    看着这个主意正,同时也是她后半生依仗的儿子,梅侧妃只得接过茶盏叹道:“我也喜欢亲上加亲,可是宁丫头她家注定帮不了你什么。没有的得力的岳家……娘都替你心疼,你不比你两个哥哥差着什么。”

    我是庶出!单这一条就差大了!

    先帝宠妃和她儿子这前车之鉴才过去几年?父王吃过她们母子的大苦头,如何不会留心嫡庶之别?我要是敢掐尖儿揽权,父王必定出手!

    娘啊……美梦不是这样做的……可作为儿子,又该怎么劝说她熄了这份“出挑”的心思呢……又该怎么和她说起父王知道我与宁绯表妹往来后,还调侃了一句随后就明白无误地默许了呢……

    顾沛陷入了深深的忧愁之中。

    看着儿子这副表情,梅侧妃心里“咯噔”一下——不管做了多少阴毒之事,她却的的确确是个慈母,不舍得儿子难过。

    母子两个各怀心事,对坐无言,还是顾沛打破沉默,开口道:“等父王回来再做定夺吧。”

    这句话就更戳梅侧妃心窝子了,儿女的婚事她真是……做不得主,但是和王爷商量商量总能行吧?另外,她也可以问问妹妹家究竟怎么想的,她们不是首选东宫,次选顾涵吗?

    顾沛见母亲点了头,心中暗道:回去就给宁绯写信,让她一定坚持且隐忍一阵子,等父王回来自有说法。

    等顾沛告退,梅侧妃叫来心腹管家,“去问问大哥怎么回事。”吩咐完,便换了衣裳去看女儿顾溪。

    顾溪经此一吓,倒是老实多了。

    王爷再讨厌这个女儿,也不至于置她死活于不顾——他找了擅长跌打损伤的大夫给女儿看伤,又安排了两个嬷嬷贴身照顾并安抚,一个多月下来,顾溪还真平和了一些。

    梅侧妃看在眼里,搂着女儿消瘦的肩膀,又心疼了起来:女儿经此大难才懂了事……

    她已经知道当日女儿为何迫不及待地出府:顾溪和表哥得到了“可靠”的消息,有人看见金璨和一个陌生男子在南城私会。

    听说了“真相”,梅侧妃却觉得不对,经过她大哥的探查,果然这里自家族人也有推波助澜:有人乐见她和她大哥的孩子一起吃亏。

    于是她把那些族人和金璨一起记恨上了。

    族人可以靠大哥来收拾。

    至于金璨……她一个内宅妇人,又是庶母,规矩礼法都压着她不能乱来,又有王爷看着,的确不能拿顾涵如何,但是金璨嫁进这她经营了二十多年的王府,她还是有法子拿捏约束一二的。

    先不提梅侧妃怎么打算给金璨下马威,正打包行李准备带着萧念的尸首回西南的萧懿,收到了他温泉山庄隔壁庄子的地契——这庄子的上一任主人正是顾涵下属的亲戚。

    萧懿把这地契和写给表妹的信放在一起,命心腹送了过去,他还要应付安国公派来的幕僚,实在脱不开身。

    而金璨在家整理了下近期的实验报告,抬头看了眼桌上的座钟,离午饭还有点时间,她便叫当值的玉纨把在隔间里伏案忙活的厂花请过来。

    这些日子她和叶灵……似乎略有疏远,而且是叶灵不大像以前那样始终跟在她身边,不仅聊天少了连搀扶和挽手也变得十分难得,虽然他温柔和煦依旧。

    金璨觉得有必要和厂花聊聊了。

    她倒没想着吃着碗里想着锅里,非得脚踩两条船,而是有了未婚夫,也不一定要和以前的朋友划清界限不是?

    再说金璨的职业实在免不了整天和男人打交道,都像厂花这样主动后撤凡事都要回避一二,她自己再不做点什么让大家以为她早早端出一副已婚妇人相夫教子的姿态……以后她的工作还怎么开展?

    她可还想赶紧做出点成绩,好从皇帝和太子那儿申请些经费建立正经的研究所呢。

    甚至……连通情达理、言听计从还大力支持她事业的丈夫都捞着了,还有个处处护着她的表哥,不做出个样子来都对不起她重生后否太极来的鸿运。

    叶灵进得门来,行礼后便按照金璨的意思坐到了她的手边。

    金璨开门见山,“你这些日子像是在躲着我。”

    厂花一愣,这话直白得让他连绕弯子的机会都没有,他只得解释道:“快过年了,杂事颇多。”

    “你知道我最佩服你哪里?”金璨自问自答,指着自己的太阳穴,“你会思考也会分辨,不会盲从。所以,”她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盯着叶灵,“咱们一直做‘同伙’吧。”

    厂花嘴角一抽,他一时竟不知该答些什么才好。

    金璨继续道:“你知道我有不少好点子,手头还有已经成型东西……这些说是珍宝也不为过,别人我信不过,只有你最合适,咱们一起把这些东西做出来,交给陛下。咱们兴许不能上战场直接手刃仇敌,但是可以用这个法子了却心愿。”

    金璨这番话实在是说到了厂花的心坎里。他不由眼前一亮,心潮澎湃之下刚想开口,又听金璨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嘛,记得跟陛下多讨要些银子。”

    厂花默然,片刻后方道:“陛下向来慷慨。”

    金璨点了点头,“既然你答应了,那么我成亲后咱们也要一如既往。”

    结婚后就保持距离也不是你这种方式啊亲……退一万步说,结了婚就不跟伴侣和家人以外的异性说话和接触,这样的人谁敢要啊?

    说着,她伸出手,“击掌为誓。”她把厂花放到平等、且志同道合的合伙人位置上,聪慧如叶灵一定品得出她的真意。

    果然叶灵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来,二人四目相对,同时会心一笑,而手心相贴,竟是半天没有分开。

    “解决”了厂花,用过午饭金璨一整个下午都在修改山寨精简版减震器的草图——能不能成功骗得科研经费就在此一举,由不得她不精心。

    顾涵“下班”回来的时候,金璨正巧放下碳笔,而今日往来书信就摆在她的案头。

    顾涵随意一瞄,就看见最上面的那封笔迹如此眼熟,他便笑问:“你表哥怎么忽然送了信来?”即使闪闪应了他的求婚,他对萧懿还是有点挥之不去的微妙防备之意。

    金璨捡起信笺一瞧,直接乐了,“表哥把那庄子送给我啦。”

    顾涵轻哼一声,“借花献你而已。”

    金璨从桌上捡起块水果塞进顾涵的嘴里,“咱们商量点正事。”等顾涵咽下零嘴儿,她才刻意道,“咱们是不是想法子少在王府里住?”

    她真心想在婚前探一探顾涵的容忍度和底线,所以打算说话都尽可能直率,直到顾涵露出明显的不快为止。

    可惜她又失策了,此番顾涵跟她想得还是一模一样,“父王不在府里的时候,咱们找个好借口也出来单过得了。可别小看王妃和侧妃,她们恶心人的本事可不容小觑。”

    好么,竟比我还实在:连继母和庶母的坏话说得都如此顺畅,金璨暗笑不已,又跟顾涵大致介绍了自己的想法:如果能得到陛下许可,靠着“在研究所搞研发”的名头就足够他俩在外弄个宅子,关门过起自己的逍遥日子。

    顾涵和金璨笑了一回,又补充道:“我和大哥自小就好,顾沛和顾池为人行事也挑不出毛病,我是乐意拿他俩当弟弟和妹妹看待,至于那两个,只要他们不消停,我就让他们躺床上消停去。”

    金璨笑道:“你也太粗暴了。”

    顾涵解释道:“朽木不可雕,教不会,也只能让他们吃痛之后学乖了。”顿了顿,又道,“三弟看上宁绯了,闪闪你有空帮我想想怎么帮他如愿。”

    金璨对宁绯印象深刻——实在是因为这姑娘容颜艳丽,行事也挺有分寸。她琢磨了下,点评道:“他俩真是良配。”

    顾涵冷笑道:“可他生母似乎不太甘心,不过这也罢了,侧妃总不至于害她的儿子,倒是王妃想把她内侄女说给三弟,还有她的弟弟算学很好,没准儿会求到你这儿。”

    金璨听了,眉头一皱,“别是想混进来的奸细吧。”

    顾涵闻言一笑,在金璨脸上啃了一口,“我就知道闪闪你心里有数。”

    只是这奸细居然也背景深厚,就在金璨和顾涵的意料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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