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王爷,顾涵坐在床边自行退去衣衫,窸窸窣窣之声还是弄醒了本就半梦半醒之间的金璨。【小说文学网】

    她也觉得人世奇妙:她和顾涵性格相差甚远,她好像也没做出什么让他感动不已之事,偏偏顾涵就能对她爱得欲罢不能。

    尤其是刚才顾涵见她~下~身出血,紧紧抱着她大叫“大夫”的时候,猩红的眼睛和凄厉的声音,真是……终身难忘。

    如果自己真有什么好歹,顾涵癫狂起来……王府里还能剩下多少活人可就不好说了。

    原来,她挑来选去还是捞了个心灵脆弱且有点缺陷的伴侣。

    金璨不由失笑,伸臂从后环住丈夫的腰身,含糊道,“你不在,睡不香。腿疼不疼?”说着,又轻轻在他右腿上轻点几下,“不会又裂了吧。”

    顾涵刚刚的恼怒与后怕都还没散尽,偏偏遇上闪闪一番柔言软语,他也略感宽慰,“没事。”转过身子,还轻轻地抱了抱闪闪。

    等夫妻俩并肩躺好,金璨又往他怀里一靠,“在你出手之前,且想想孤儿寡母在群敌环伺之下会是什么下场。再想想你受了伤,我又是如何煎熬。”

    对付这样有点自毁倾向的丈夫,只能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你爱他,非常需要他;孩子们也很爱他,一样非常需要他。

    果然这话就是特效药。顾涵稍微低下头,轻吻过闪闪的额头的脸颊,低声温柔道,“我知道了,睡吧。”

    金璨纯粹是饿醒的。

    玉嫣和玉喜听见动静,连忙上前,金璨问道:“中午了?”

    玉嫣笑道:“都快到后晌了。少主先垫垫肚子,再叫大夫过来瞧瞧,王爷和姑爷为此都打发人过来问了好几回了。”

    世子遇刺,二儿媳还在世子的院子里中了招险些小产,顾晟与顾涵父子这些日子可有得忙了。

    以前还要稍微控制下饮食,因为自己是个喝口凉水都长肉的底子,如今肚里多了张嘴,金璨只能先吃到饱,身材的事儿以后再说。

    金璨用过两碗肉粥和若干小菜,精神头足了,大夫也前来诊脉了。

    昨夜,金璨喝下的提神茶里还放了活血止痛的药材——而且药量颇大。幸亏金璨喝了两口便嫌弃茶冷了,吩咐人重新换了盏热乎的上来。要是这一碗加料的茶都下了肚,她今天怕要血流不止了。

    深得信任的大夫看过之后,觉得虽有些危险却没那么要紧,便开了些安胎安神的药,又嘱咐多休息不要伤神动气,过些日子自然无碍之后,就起身告辞,再去向王爷父子禀告细节自不用提。

    得了诊断,玉嫣玉喜她们也明显轻松下来,房里的丫头们更是笑容都真挚了不少。

    金璨看着玉嫣,笑道:“你们是不是想说,实在不行咱们就家去,不用搭理王府的是是非非吧?”

    少主猜中心思,玉嫣也毫不羞赧,“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话音刚落,叶灵恰在此时归来——外面雨中夹着小雪花,他额头和发梢也免不了些许水痕。

    金璨打量了下叶灵的脸色,关切道:“先坐下喝口热茶,暖和暖和再说也不迟。”

    少主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叶灵又能如何,只好按照她的意思,先缓上一缓:他和太子一样,从深秋开始关节和那处伤口就隐隐作痛,有“暖包”相伴之后行动已经舒畅自如了太多。

    而最心疼长子的皇帝与皇后亦在私下里说过,只凭暖包这一样,他们就欠了金璨一份人情。有帝后双重护佑,就算金璨真的稍微胡闹一下,都不会如何,更何况这回少主还占理在先。

    叶灵端着温热的手炉,不由轻叹一声:你们何苦急着送死呢。

    等到叶灵冻得微红的脸色恢复正常,金璨才问道:“咬钩了吧?”

    叶灵郑重点头道:“正是昨晚的事儿。”

    金璨的工坊如今便是以粗浅分馏石油,生产半固态的润滑油为主。这种新式的润滑油不知解救了多少车轴,使6运提高了多少效率,节省了多少维修人力……这些数据金璨当然无心统计,她只知道自家的润滑油供不应求就行。

    这样~暴~力的独门买卖如何不惹人惦记?

    于是昨夜世子遇刺,金璨自己也险些病倒之际,有人出手从工坊里偷出了几份“重要的文书”:主要内容就是介绍何时开闭开关,收集馏分等等。

    没准他们自以为得计,正在得意偷笑,却忘记了最关键的温度数据……这也是金璨故意毫不提及的关键事项。

    其实,金璨和叶灵以及陈叔他们早早定下计划,就等着有人自投罗网——就算没人中计,他们也能弄一出监守自盗。

    因为存放重要资料的书房,除了自己人就是出自梅家以及西南的几个钉子在始终留意,且有机会接触得到了。能让他们两家狗咬狗一场,在边上看看热闹也是平生乐事一桩呀。

    不过能在这样一个“精准”的当口丢了这些材料……还是等顾涵那边查出些什么再进行下一步计划吧。

    金璨和叶灵都觉得,此事定是内外勾结,多家联合出手才能有这样的结果。

    说过正事,叶灵便变着法儿地哄起金璨开心——就算他眼神儿不算顶好,也看得见闪闪面色苍白,我见犹怜却在兀自强撑的样子,让他颇为胸闷……

    半刻钟过去,萧懿也到了:表哥好歹也得摆出样子,去追一追那偷走重要资料的蟊贼……

    其实早上,金璨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萧懿已经来瞧过她,甚至当众给了顾涵一拳。顾涵脸色再怎么难看,都没还手。

    金璨气色不算好,但心情显然不错。萧懿跟表妹说了“追人”的过程,顺便靠谱地猜测了一下,“梅家和安国公那边一直眼红你的工坊,这回也算得偿所愿了。”之后,就跟叶灵心有灵犀一般,只捡闪闪爱听的话来说。

    你们不用这样啊……我又不是顾涵这种精神上的小娇花,动不动就得怜惜一二……不过腹诽归腹诽,她还是不会开口拆穿二人的好意。

    到了晚饭点儿,顾涵才卷着身寒气姗姗来迟。他没把自己焐暖和,绝不会往闪闪身边凑,站在炭盆边上烤手的时候,火光荧荧,照得他脸上的疲惫与犹豫……都纤毫毕现。

    得,也不用问了,金璨就知道冲她下手的是谁了——若不是谢家老人,顾涵如何能是这种神情。

    媳妇的体贴,顾涵记在心里。

    大家一起吃过晚饭,萧懿告辞回府,而叶灵也回了厢房休息,只剩夫妻两个的时候,顾涵才埋在闪闪的怀里,委屈道:“居然是娘的陪房。”

    也只有王妃谢芙蓉身边的旧仆,才能得到世子顾泽夫妇信任,才有机会从容加料嘛。

    金璨眉毛一挑,抚弄着丈夫的头发,“只算计了你我,还是连大哥一起下手了?”

    “大哥那儿,他还没来得及……”

    “谁给他的胆子?”金璨忽然福至心灵,“你那个白莲花表妹不是要到南安了吗?”

    顾涵咬牙切齿道,“都怨我一时妇人之仁!”

    金璨心说:别逗了,她当时最多就是恶心人,你还真能下狠手害命不成?不过她还是捏捏丈夫的脸,“吃一堑长一智。”

    顾涵低声道:“你那个样子,我都快吓死了。”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和舅舅家决裂……他居然一身轻松全无留恋不舍之意。

    与此同时,远在湖广与两江交界之处的白莲花表妹,正翻拣着一沓子厚厚的书册,每一页的右下角有鲜明的“金家工坊”四个字。

    而她身边围着几十个彪悍之气外露的高大卫士,身前更有恭谨赔笑的梅家族人。

    亲自检查了数遍,觉得并无遗漏和缺失,白莲花表妹才吩咐梅家族人道:“西南那人……你手尾可利索干净?”

    此人垂首道:“小姐尽可放心。此番,我们梅家三房最是诚心不过。”

    白莲花冷笑道:“我会和父亲说的。”墙头草还想得重用?想得信任?白日做梦。

    说完,她迈步上了马车,在侍卫们团团护送之下顺着官道迅速走远。

    望着这群人远去,梅家族人“呸”了一声,心道:以为别人不知道你的丑事?若不是父亲觉得安国公八成难以和皇帝抗衡到底,自家这一系人马正该早早改换门庭,我堂堂公子,何至于还要受你这~荡~妇的鸟气?!

    骂了几句,心里舒坦了稍许,他也上马带着随从,趁着夜色返回南安。

    却说白莲花一群人先在官道上行进,后来又转入小路,就在经过一片树林时,一群黑衣人忽然杀了出来。

    马车中的白莲花慌忙将那几本书册分散,藏在车中几处暗格之中,她知道若是黑衣人找不到来自金家工坊的资料,她还有条活路——否则定会被灭口无疑。

    可在心惊胆战之下,她双手都在颤抖,此时马车门忽地大开,一个貌若好女身段妖娆的男子,正看着她笑得春~光~满面。

    “反正就在马车里。”这男子提着剑用力一刺,“我还留着你做什么呢?”

    白莲花瞪大双目,竭尽全力却又徒劳地握住剑刃,终究还是喉头喷着鲜血,“噗通”一声载倒了下去。

    男子欣赏了下白莲花凝固在脸上的惊恐,以及死不瞑目的惨状,喃喃道:“你还曾是我五哥的女人,我就更不能留你了哈。”

    此时,混战也告一段落,黑衣人也有死伤,但比较起他们的所得,“些许”人命并不在话下。领头的男子也不着急,吩咐随从们把马车大卸八块,终于从零碎的暗格中找到了他们主公的目标。

    妖娆男子清点了下书册的数目,与得到的情报相符,这才捂着因为药膏用完,还不时疼痛不已的伤处,上了特制的马车。

    他趴在宽敞又轻便的马车上,翻看着那些书册,不免感慨:连治伤都要留些后手的女人,她工坊里的东西……真是这么容易到手的吗……

    直到天色将明,才有人寻到了出事之地。

    此人在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谢家侍卫中找到了具已然僵硬的尸体,从他紧攥的手心里拿到了个小小纸团。此人也不敢久留,迈开大步,几息之间身影便消失在了树林之中。

    京城,得到密报的皇帝顾昊气得摔了自己颇为喜爱的前朝笔洗:谢家!谢家!

    而皇后直接屏退了众人,上前挽住丈夫的胳膊,“谢家心大了。”

    皇帝闻言,猛地扭过头直视与自己相濡以沫的爱妻。

    皇后迎着丈夫的目光,徐徐道:“咱们已经把给他家的女儿指给了淳儿……这些日子他家的女孩儿学了点工学皮毛,就常常和澈儿‘偶遇’呢。”顿了顿,她又小声说道,“陛下,你可忘了当年驰援西北西泰城的大军……谢永廉正是副将呢。”

    前朝秘库至今下落成谜。原本大家都以为金家遗孤会是最后的知情人,如今看来这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

    思及此处,皇帝忽然笑了笑:谢家的心……真的大了。

    当年他和他弟弟顾晟杀了太多人,直杀到他们都有些再杀不下去的时候,他曾暗暗起誓,助他登基的那些功臣,他要保他们显耀一生的。

    如今看来,他还是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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