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主是有资格狂欢的,在夏城吃饱之后有的人便开始寻找吃喝之外的另一种满足。

    靠山修建的运动场也是夏城的剧院,没到旬休的时候,夏城男人最喜欢的歌声和略微夸张的戏剧便会在这里上演。

    从上次鼓吹私有制和战争之后还没有新戏上演,可夏城人仍旧百看不厌,这中仿佛村头大秧歌一样的精神生活填补了吃饱之后的空虚。

    舞台的幕后,石荠等人正在换着衣衫,外面的呼喊声震耳欲聋,她们是这次狂欢的开幕,也忙碌了许久,如今是该收获欢呼和掌声的时候了。

    场地内已经坐满了人,木凳上已经满了,很多人挤在更高的地方,虽然混乱,却不等维持秩序的新军呼喊便安静下来。

    卫娥两城的人也来了不少,一些士兵在行军途中看过了那两出戏,此时也是满怀期待,或是和别人讲诉他们一起喜欢上了一个歌喉如同黄莺般的女人,以及那些女人在舞台上的哀怨情仇。

    幕后的策划者陈健没有任何的艺气息,怎么通俗怎么夸张怎么狗血怎么来,如今的审美还没有到开始内涵的时候。

    半遮半掩更添**的衣衫、曲折离奇却又很容易看懂的故事、****而又不失礼仪的唱词,夹杂着前世记忆中的古老悲喜剧,包含着陈健想要携带的私货和灌输的思想,三出新戏就这样开始。

    所有人都看的入神,口哨声不绝于耳,半遮半掩之下的河畔情歌更让不少人血脉贲张,所鼓吹的也无非就是那几样东西夏城的一切戏剧都要政治挂帅,至于所谓的真正的有内涵的高雅,等二十年后再说。

    改编般的“信陵君窃符救赵”用时代的气息和思维方式演绎出来,影射着这个时代的盟誓和承诺;夏城版本的“苏武牧羊”彰显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化认同。

    最后的一幕爱情剧则是在鼓吹新时代下的新的婚姻下的义务和权利,这是石荠第一次出演坏女人,风情万种,与人盟誓昏礼后并不劳作,享受着男人带来的种种却又在男人出征为城邑征战的时候勾搭上了别人,只为满足自己的;而与之对比的是石荠角色的妹妹,小巧可爱却又坚强独立,在昏礼之后仍旧劳作,但因为男人的变心,自己带着自己的双手离开,重新找到了归宿。

    两个人的结局都是离开再又重新开始,但细心的夏城人还是看出了其中的区别。他们或许不太明白私有制下的婚姻是誓言,是财产与性的交易,是面对后代无奈之下的互相帮助和不劳作不能养活自己就会蜕化为物而非人。但在这一幕戏结束之后,陈健听到了他想听到的骂声和想听到的赞许声,希望这一幕能够在氏族解体的婚姻初期让更多的人有着简单的约束:你可以爱和谁睡就和谁睡,一如氏族解体之前,但前提是你有养活自己的能力,否则就会有骂声因为你是依附于别人的物,这是权利和义务,与时代的道德无关。

    骂赞之后,夏城的人还是给了掌声,他们已经分清楚了现实和戏剧,并不妨碍他们对石荠的喜爱,石荠擦了擦汗,在幕后笑吟吟地和别人说道:“我是不会做那种女人的,因为姬夏给我发陶贝,还要感谢红鱼让我在氏族也有男人一半的土地,我睡的人很多,但我会养活自己,我又不会和他们盟誓。”

    被石荠感谢的红鱼看完之后,心中涌起一股甜蜜,她看得出这一幕戏有自己的影子,而且相信陈健正是因为欣赏这些才会和自己如此亲密。甜蜜之后,又多想了一些:几十年后,氏族已经解体,女人不会再有土地了,而土地、战争是男人的舞台,那时候,女人又要怎么样呢?

    不过随后她就释然了:“几十年后,我和健并排躺在墓穴里,有孩子献上祭祀飨食,至少我不是生在几十年后一无所有的女人。”

    想到几十年后的死,她竟开心地笑了,想着到时候该怎么躺在墓穴中呢?健总爱侧着身,自己正好蜷缩在他怀里,倒也不错。

    遐想着两具尸骨可笑的样子,忽然间被铜锣惊醒,抬起头发现陈健已经走到了幕台上,冲着四周喊道:“族之大事,在农在戎。征战的勇士可以保护我们的土地奴隶,劳作的人可以种植更多的粮食织出更多的麻布,这是夏城之所以强大的地方。既然是勇士,总要有最强壮的那个人;既然是劳作,总有最快的那个人;你们想不想知道谁是最强壮最快的的那个?”

    “想!”

    陈健拍拍手,有人抬来了一些玉珏、青铜剑、铜镜、琉璃这是比赛的奖,除了荣誉之外的奖,每一件在这个时代都是昂贵的无以复加的,在精神奖励之后的物质奖励来驱动城邑的人尚武,也要将这一次祭祀用最昂贵的手段引诱其余城邑的人参加,从而形成一种习惯和化,一种带着夏城烙印抹不去的习惯。

    鲜花编织的头冠,配在腰间的玉珏,其实只要这些,就足以引发这些人的好胜之心。

    而为了让气氛更加地热烈,最开始比试的是战车、马术、角斗、以及新军训练用的蹴鞠:猪尿泡吹气后外面包裹软草的有弹性的球、类似橄榄球极富激情的冲撞和军阵规则。

    锣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战车开始在场地内飞驰,车上的弓手射击着远处的靶子,驾车的人操控着马匹,车右则不时跳下来清理障碍。

    既是战场的生存本领,又极富观赏性,随后的马术表演和角斗等针锋相对的内容更让这些人大呼过瘾。

    等到蹴鞠出现之后,其余城邑的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下面的比试,规则浅显易懂,但却没想到战阵竟然会如此有意思。

    最前面的显然是些严酷训练过的剑盾兵,倾斜着身体冲撞着对面的防守;后排的“弓手”突施“冷箭”袭击着对面最薄弱的地方;游骑在旁侧逡巡等待时机或是威慑或是从侧面冲击

    简单的球,用军阵的方式演练出来,让这些大部分上过战场的观众大声叫好,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第一天的比试只有这么多,四场比试让人期待满满,引导了众人的精神需求,并且很无耻地将前四个最强的名头抢到了夏城。

    无论是战车还是骑术,其余城邑都没法参赛,城邑的首领面上无光,自然想到从夏城弄一些战车战马,尤其是看到那些人带着花环听着不分城邑氏族的人欢呼的时候,他们也希望这种欢呼出现在自己人的身上。

    第二天开始的比试便出现了其余城邑的人,标、弓箭、赛跑这些,几个城邑间势均力敌,参与的人也极多。

    想要比试,要求很少:不是奴隶就行。

    比试之后,奖励很多:虚荣、名声、欢呼、奖以及异性的示好。

    比试中,三个城邑和那些小聚落的人拉近了关系,促进了交流,也留下了期待。

    五天的狂欢之后,众人依依不舍的离开,盼望着下一次的开始。

    商量过后,三城约定,这样的狂欢三年一次,就在夏城,项目已经固定,奖励仍旧丰厚。

    陈健期待下一次参加的人不只是这些人,或许更多。而为了促进三城之间的交流,陈健也告诉其余城邑的人,夏城有了新的戏剧会去其余的城邑演出,如果其余城邑的人有时间,也可以来夏城观看。

    为了这次狂欢,夏城消耗了大量的资源粮食,让榆钱儿肉疼不已,但陈健看过那些数字后只是淡淡一笑。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可以用粮食钱贝来衡量的,因为这样可以促进城邑间的交流,加快互相间的认同和归属感、

    以及通过这次狂欢,夏城展示了经济、化、技术和军事的优势,携带着山泽之战的余威,确定了草河方圆五百里之内的霸权,至少在数年之内无可撼动,并且越来越多的聚落会向城邑靠拢。

    三城同盟,看似平等,却是一强两弱的平衡,仍旧以夏城为首。

    霸者、伯也。伯,亲族的兄长,虽然这个兄长是野生的自封的。做兄长的不需要去欺压弟弟,而是要处理弟弟之间的争端,不服的打服,服气的笼络,陈健很清醒,这时候还不是欺压压迫的时候,还需要保持一个公正公平的形象,继续立着牌坊,打着亲族和睦的旗号。

    达成目的的狂欢之后,夏城逐渐安静下来,重复着以往的生活,却又在重复中透出生活的细微改变,每个人都在狂欢后的平淡生活中挣扎着各自的人生。

    榆钱儿忙着为自己的承诺努力,跟着帆船去了一趟娥城,计算出了和牛车运送的差别,夏城与娥城之间开始了每旬一次的通航,偶尔在夏城新戏开幕的时候,会有娥城的人用着夏城的陶贝乘船而来乘船而去,不下雨当初和陨星部族决战后拼死报信的狸猫跑出的速度。

    狸猫在得了赛跑最快的欢呼和称号后,迎来了兰草的第二次怀孕,凭借着军功在城外盖了新的屋子,装饰的很漂亮,并且暗中联络了狼皮等人,约定三年后如果有人想要推下去陈健,他们就要用戈矛让那些人退缩,暗中联络的人自然会有白马。

    白马被派去了阳关,在那里驻守三年同时也作为阳关的管理者,作为对外战争轻启边衅的样板,被陈健大肆鼓吹,并成为了夏城一幕新戏的原型。

    石山还在恨着白马,却遵守着当初的誓言绝不会再去找麻烦。草原上幸存的几个人都离开了氏族,约定一同劳作,将来的孩子也要在一起,不问土地的多少,所有的东西都平均分配。有时他们也会去墓园,祭奠下那些同生却没有共死的战友,每次都会喝醉,走不出草原那分别的梦魇。

    木麻这个被陈健扶植起的样板买了四头羊,新开了不少的土地,还被众人选为了里司,掌管着五十多家。他的屋子早盖好了,女人也住进了他的屋子,或许不久后陈健给他们画出的那副孩童嬉闹女人洗衣的生活就会实现。开垦土地到家,女人热上他爱吃的豆腐和醢酱,一葫芦黄绿色的豌豆酒,喝完后呼噜声响,女人给他盖上羊皮,蜷缩在他怀里数落着明天该去坊市买个大陶罐,但是不要橡子烧的。

    橡子从新军退出,发誓要烧出极好的陶,但是却很难达到娥城黑陶的水平,被榆钱儿善意地嘲弄奚落之后终于放弃,只烧制那些简单的陶器去那些小聚落。但在忙完之后,却总是偷偷地自己烧制,期待有一天自己的名字也能出现在歌谣里,当然,这歌谣绝不能是如同形容税务官是硕鼠一样的歌。

    曾被砍树的野民唱成老鼠的税务官姬云逐渐习惯了那些咒骂他的歌声,并且开始接受野民村落的礼物了。

    然而在接受礼物后不久,就被断了手的姬松打了一顿,虽然姬松不再是夏城的司寇,可这一顿打却让姬云不敢反抗,因为姬松为夏城断过手、为族人尝过草药、为夏城该怎么走而去了极远的他乡去寻找道路。

    与姬松同样疑惑的人逐渐多了,变革之后私有制下的各种问题开始出现,比氏族解体前更为严重。他们人数不多,却是春鸣的蛙,在时代的变革中开始了思考,带着一种理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走的苦闷。

    氏族间忙着丈量土地准备明年分地的时候,和姬松走在一起的人被陈健叫到了祭堂,谈了很久,姬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听没听懂,却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坐着角鹿爬犁去被陨星部族控制的聚落那里充当天神的故事。

    这些人被陈健用在了最适宜他们去的地方,带着夏城的种植技术和新的生活方式,前往山中的聚落,传播夏城的信仰和祖先的崇拜,教会那些人种植与居住,并且尝试着建立自己的理想村落。他们不畏惧苦难和简陋的生活,只想寻求一个答案,陈建相信在磨练之后,这些人会把关于时代的简陋思索一点点传下去,这些思想的火花与变革中“怎么办”的疑惑,将会在时代中酝酿在未来的某一天成熟。

    活生生的人演绎着百态的人生,喜怒哀愁幕幕相连,每个人都在不经意间影响着其余的人,夏城是活的,世界是变化的。

    而这种鲜活、这种不再是机械一样的生活也让陈健放下了心,安排好了城邑里的事,在秋末踏上了前往大河两岸的路。

    第三卷:方国之伯(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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