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文亮家中,晚宴上早没有了宴会的气氛,宴请的人已经走了。

    如今这宴会的主人很担心,担心陈健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导致行会内部有人动摇。

    最不想这么办的是他,但别人不是他,没有这么多的内部权益。

    “诸位,我和你们说说,陈健这人野心极大,就是一个沽名钓誉之徒。别看他说的好听,但谁真要是信了他,肯定连骨头都给你嚼碎了。年纪虽小,却是嗜血吞肉啊。”

    作为商人,他知道这种干巴巴的讲人品的话毫无意义,至少对在座的这些人毫无意义,于是又补充了一句。

    “这小子的想法是好的,但是胃口太大,大家也对他不熟,而且这人上来就咄咄逼人,想想看真要是按他说的那样,现在就这样逼人,将来又会怎么样?”

    “若是咱们拿到技术呢?是不是可以一脚把他踢开,咱们做成他说的那个什么垄断,一年能赚多少?我这人大家是信得过的,至少我不会如他那样贪心,只会拿我该拿的一份,这样你们不是也能多分一些吗?”

    几个人点点头,认同田文亮的说法,他们也不喜欢陈健。和人品与咄咄逼人无关,只是陈健的胃口太大,想吃的太多,他们绝不会同意。

    有几家稍微小一点的作坊,则有着不同的想法,如今在行会中也分不到多少肉,反倒被人挤压,他们是最希望和陈健合作的,可是这时候这些话却不能说出来。

    田文亮深知这些人的心思,这时候只能把一切的利益冲突都避免掉,才能防止这玻璃行会从内部垮掉。

    靠威胁、情义之类的东西未必靠谱,于是田文亮连夜和众人商量出来一个将来的利益分配,并且一再保证会保证一些小作坊的利益。

    天亮时分,一切按照陈健交出了技术为前提,制定了将来的分配方案,底线就是那技术按价值两万个银币入股,当然那得是逼得那作坊干不下去才行。

    “田兄,他这人年轻气盛,会不会将来被咱们逼急了去别的郡县?”

    “别的郡县的行会就都是圣人?他离了闽郡,死的更惨,没有根基没有亲朋,凭什么?先让他知道不和咱们合作他就干不下去这个玻璃作坊,然后再拉拢他,到时候他会长大的。”

    “那咱们就从碱入手?”

    “对。集钱,收购整个闽郡所有的碱,我已经和其余行业的人打好招呼了,他们用碱还是原价从咱们这里拿就行,他们也都理解。石鸣商务官那里我也说了,就以事突然为由,派船前往北方运北碱,路上耽搁些时间,两三个月当无问题。再说这也不算是囤积,只要咱们稳住价格不要太贪以致上涨,只要保证其余行业的用度,没事。”

    这些人商量过了,便又商量集钱的事,随后各自奔跑前往各处,顺带暂停了自己作坊的生产。

    他们倒也没有太过苛责那些雇工,相反还请吃了顿好的,说了说如今的情况,只说要是这个慈善商社再这么干下去,恐怕大家将来都没得饭吃了。只是雇佣了这么久,还有那些学徒们,就算是暂时不开工,也不会开除这些人,总要养个两个月。

    雇工们一个个心疼作坊主的苦难,顿觉这是好人,一个个誓要和作坊站在一起,绝不会辜负这份情义。

    不少人怒骂:“什么狗屁慈善商社,这是要砸我们的饭碗啊!”

    陈健在闽城逗留了几天,晚上在商社和不少雇工们闲聊,讲讲故事,说说雇工和作坊主合作共赢的谎言,顺带着成立了一个扶助基金。

    凡是闽城雇工暂时失业的、生病的、挺不过去的,都可以来这里申请借一点钱度日,不需要利息,只要日后归还就好。每次能借的钱数量不多,但对于那些雇工来说却是救命的钱,传开之后不少雇工感激不已。

    夜里前往商社的人也就逐渐多了起来,有些是为了借钱,有些是为了能够在商社工作,有的则就是为了来听故事思索一下将来,还有一些人是来学习认字算数或是一些工匠技巧的。

    湖霖也给陈健引荐了几个年轻人,家境尚可的理想主义者,陈健也很快和他们成为了朋友,五六个人聚在一起闲聊讨论了几天,像是娱乐一样成立了一个俱乐部,定下来许多看起来有些民主的内部规矩和讨论方式,规定了引荐人引导加入的制度,并且开始幻想真正的理想社会是什么样子,讨论最可怕的平等公平自由之类的事。

    最终定下来一个“修正改良俱乐部”的名号,这群人也不知道这个修正是修的什么东西,但是最起码这个俱乐部有了自己的纲领:不以极端暴力抗争的方式,扩大投票权范围,争取最低死亡赔偿金,争取象征性失业补住,征收收入税并规定收入在两千个银币以上的缴纳收入税,提高最低工资额度,打击投机商,限制最高土地限额,希望以一个家庭所能购买的土地为基础低价出售公有土地和荒地,允许组建帮工行会或是合作社联合议价

    很显然这个俱乐部面向的人群是个体手工业者和雇工,某些政策上支持手工业和商业,有识字基础和物质基础作为保证,这种中底层也应该到了出自己声音的时候了。

    其实陈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将来自己真正姓赵的时候,拿起枪和钱袋子,狠狠地抽这群人一阵嘴巴子让他们明白过来:这没用,得用别的办法。

    离叛变还早,此时就不得不和这些人讨论了一些很好玩很有趣的问题。比如为什么立法权归议事会而行政权归政府,这个在夏国体系下成长起来的人觉得天经地义的事,思索其背后的意义;比如夏国一开始和那些世袭侯伯国的区别在哪,人的血统与权利到底有没有关系;公正和平等是一样的还是不一样的等等。

    其实很多人都已经开始讨论,尤其是在之前的统一战争期间更是作为这边的舆论基础和支柱,因此这些年才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琢磨这些在有些人看起来是可笑的事情。

    白天正常劳作,夜里聚集讨论,有时候湖霖也会将讨论的事记在纸上,或是邮寄到都城之中。

    陈健挺喜欢这种讨论的,所以就在闽城多待了几天,结果遇到了一件好事。

    有位临近省份的商人来到了慈善商社,声称自己看好了这种新玻璃,希望预定一批,数量是五千块,要求有玻璃运输架,期限两个月。

    陈健琢磨着这是个好事,就同意了这个要求,加了一部分钱声称这个木器作坊不是自己的。对方倒是个爽快人,同意了陈健的要求,付了一万枚银币的定金,两个人又去司法官那里签订的合约。

    合约规定如果陈健违约将要交付十倍于定金的违约金,同样如果对方到时候不接受陈健的玻璃,将要赔偿陈健的原价损失,并且有本地商人作为担保,陈健也不担心。

    这件好事过去没多久,湖霖就告诉了陈健一个不好的消息,如今闽城买不到灰碱了。

    “商务官那里不是有一定的存货吗?”

    湖霖苦笑道:“你这还看不出来,这是人家难了,釜底抽薪啊。你现在就是去商务官那里,对方也有一万个借口应你。现在怎么办?”

    “没事,不急。先去商务官那里申请,就算没用这个程序还是要走的。”

    “然后呢?”

    “然后该卖就卖,不用担心,要是有人前来订货,则就装出一副暂时没有大量存货的表情。只单卖不再接大批量的订单。”

    “可是你已经跟人签订了一个五千块的订单啊。我看这人分明是和田文亮那些人一起的,准备坑咱们的。”

    陈健也不着急,告诉湖霖不用着急,只让他适当提高一下购买价格,看看能不能买到,给出了一个购买的可接受的底限价格后,陈健便要南安。

    临走之前,笑眯眯地和湖霖说了句话。

    “柱乾兄,很快你就知道什么叫南安县民营化工厂了。”

    不管一头雾水的湖霖,别过之后到了南安。

    之前积存的灰碱还够用一段时间,看着厂房里正在忙碌的雇工,陈健也没让他们停止生产。

    不能不说对方的手段恶毒,如果没有自己的化工作坊恐怕真就要被坑死屈服,但是那些人根本不知道世界上其实还有一种不需要烧草木灰弄到碱的办法。

    之前预定的大陶罐已经烧制完成,陈健决定趁着这个机会扩大硫酸纯碱作坊的生产。

    有了前几个月的经验积累,加上用玻璃和烧碱烧制出的水玻璃,密封性比起之前的试验设备要好得多。

    各种土办法,黏土、陶管、人工搬运等手段全都用上,硫酸从原来的不能连续生产变为了三个焚烧炉相连可以连续生产,以准备好的硫酸作为吸附剂,并无问题。

    土的掉渣的办法并非无效,硫酸不是硝酸,酸气吸收的效率很高。

    至于纯碱还是用最原始的吕布兰法,酸盐共热炭粉石灰煅烧再过滤。扩大了生产,浓硫酸和盐共热产生的氯化氢废气就不可能全部利用,暂时只能全都从管道排放出去,污染极为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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